第二十章 實在心愛你

陳剛嘴裏答應著,人卻有些磨磨蹭蹭,吳氏早就閉上了眼睛,似乎真的很疲累的樣子。

一股憐惜在陳剛的心頭油然而生。

可憐的小姐……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樣心狠手毒孤家寡人的地步,何嚐不是一場冤孽所逼?

可是,就算是吳氏當年一門血仇,小姐做到如今趕盡殺絕的地步也已經差不多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吳氏,已經滅絕了,李氏……

想到這裏,滿腹躊躇的陳剛終於還是強迫自己咽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

其實,倒也不是陳剛對李氏心存了多少憐憫,關鍵的問題是,他自己也覺得,當年的知紅到底能不能帶著腹中剛剛成形的男胎死裏逃生?

而且,懷仁堂的王大夫;不是都說了嘛,那不過是一個會治死人的庸醫,他的胎脈號的準不準啊什麽的實在都是一件說不準的事情。

這樣渺茫的事情太了無頭緒了,還是不要給小姐什麽幻想的好。

至於目前的危機,二姨太其實也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目的其實很明顯,叫三姨太吳氏承受不了這樣巨大的聲勢,先亂了陣腳。

如果吳氏受不了她故意指使人散布的各種步步緊逼磨刀霍霍的風聲,三姨太吳氏憤而出語辯論,甚至最好能主動逃離李家,那樣簡直是最大的皆大歡喜不過的了。

但是,黎雪薇也遠遠低估了二姨太吳氏嬌美容顏下的強大心智,吳氏不僅僅穩如泰山安之若素,哪怕現在整個烏州都城人仰馬翻了,其實和她也根本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陳剛覺得,小姐是胸有成竹的,對於能不能找得到當年被她逐出的知紅母子其實並不真的那麽重要。

不過是加重她更多的勝券在握罷了。

然後,還有一個更清楚的目的:真正的斬草除根。

不叫李家有絲毫的哪怕是附生的須根。

陳剛深深地知道,說到狠毒,二姨太黎雪薇簡直不及吳氏一根小拇指。

二姨太現在一定覺得自己很厲害,一定是滿心的洋洋得意,覺得李家,乃至烏州城好像都是她的了,但是陳剛知道,所有這些不過是三姨太吳氏在欲擒故縱。

誰越是囂張的厲害,誰將越會是死的最慘的那個。

並不是難看,而是慘!

他暗暗地對自己搖搖頭,還是三緘其口的好,就給已經逃離人一條生路吧,少造些孽吧。

他從來都沒辦法去幹預小姐的所作所為,他隻能這樣有些茫然的甚至是悲哀的看著。

……

陳剛前腳剛離開,小珍就忙忙的走進來,她不敢擅自走近起坐間裏麵,隻是站在珠簾外麵低聲下氣的說道:“太太,小竹她……又回來了。”

吳氏陡然睜開眼睛,哼了一聲,然後問道:“人呢?”

小珍趕緊把頭又稍微的趨前說道:“沒有太太發話,她不敢隨便進來,現在外麵候著呢。”

吳氏想了想:“嗯,叫她進來見我,你先下去吧。”

小珍低頭答應道:“是,是太太。”

隔著恍恍惚惚的珠簾,吳氏倒是沒有注意,一絲怨念不易覺察的掠過小珍的臉龐。

想來那個慣會駕淩於其他丫鬟仆婦頭上的小竹還是最得太太歡心的,明明的已經給打發出去,現在到底還是心軟了。

左右不過是她們主仆在做戲,叫她瞎興頭罷了。

旋即,她又想到,現在吳氏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炙手可熱的李家貌美寵妾了,就算是自己真的突然混成她身邊的大丫頭,也不是什麽真正值得感到榮幸的事情,說不定還會麵臨更大的厄難,小竹回來也好,自己沒得臨時抱佛腳的給人做了墊背的。

而且,太太無緣無故的打發了小竹走,也許,未嚐不是想叫小竹先一步逃出生天。

隻是,小竹可能是自己愚昧,舍不得李家的錦衣玉食,居然立馬又跑了回來。

小珍越想越像是那麽回事,不覺倒有了些慶幸。

“太太……”

小竹畏畏縮縮的走進吳氏的起坐間,人還沒有完全進來,身子早就噗通一聲跪下了,碰打的身後的珠簾劈裏啪啦的一陣亂響,嘴裏可憐兮兮的呼喚道。

吳氏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

“這麽快就回來了?”

小竹機靈的從她故作冷淡的語氣裏聽出了某種鬆懈饒恕,立刻膝行幾步,來到吳氏腳底下,趴在地上使勁的磕了幾個頭,眼淚汪汪的說道:“太太饒了我吧。”

吳氏冷笑道:“說吧,吳大娘交給你什麽巧兒了?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攆了的丫頭萬萬沒有自己敢跑了回來的理。”

小竹故意用眼角四下裏看了看吳氏這間偌大的冷清的起坐間,哀求的說道:“奴婢不敢欺哄太太,一來,奴婢實在是……惦記著太太的慌,想著如今太太跟前再沒有得力伺候的人了,二來,吳大娘她……”

說道最後一句,小竹故意放低了聲音。

吳氏點點頭:“嗯,還算是我沒有白白待你,現今兒人人見了我比瘟神還忌諱的慌,行了,起來吧。”

小竹頓時喜形於色,趕緊趴在地上給吳氏磕了一個響頭:“謝太太恩典,奴婢下回再不敢貧嘴薄舌的了。”

吳氏對她招招手:“到我跟前說話。”

小竹急忙爬了起來,真把頭湊在吳氏跟前,主仆二人就像從來就沒有過任何的芥蒂那樣的,低聲竊竊私語起來。

……

飄香閣。

目送那三個瘟神已經遠遠的轉過街角,確定真的離開了,店小二終於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想到那個被史家兄弟強行帶走的不知道死活的俊俏小書生,店小二不禁搖搖頭,才轉身想進去酒樓裏忙乎,客人都被嚇跑了,不知道掌櫃的今天的鐵算盤該是個如何的打法?

但是,這人要是倒黴,那真是喝涼水都會被噎著,放屁都會砸中自己的腳後跟,剛要抬腳進門的店小二隻感到頭一暈,隻見一個藍色的身影霎時就晃到他的前麵,堵住了他的去路。

“剛才那個白衣書生呢?”

店小二驚恐的瞪大眼睛,因為他認得這個人,正是剛才拉著那個綠衣少女離去的青衫少年。

他親眼見識過這個少年的厲害,心中頓時送走鍾馗又見鬼王的感覺。他姥姥的,這麽快就去而複返,到底想要鬧哪樣啊?

當然了,店小二是不敢說出這樣自尋死路的腹誹的。

“回回回回小爺,那個書生被被被……被人帶走了,剛才離去不一會呢。”

店小二語無倫次,話都說不利落了,指著遠處的街角急急慌慌的說道。

自己身體的重量可比黎大爺輕多了,千萬別惹得這少年人手臂一揮,叫自己直上青雲去。

青衫少年哼了一聲,店小二隻覺得自己眼睛又是一花,眨巴眨巴眼睛再來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連遠處的街角都不見了那竹笠青衫少年的蹤影。

店小二不禁伸伸舌頭:娘耶,幸虧那姓史的兩位大爺和黎大爺帶走了小白臉書生,否則,隻怕掌櫃的鐵算盤再厲害,今兒也是打不響了。

黎大爺今兒算是遇見對頭了,貌似應該點一排蠟燭三根檀香給那三位走在烏州城都打橫的凶神惡煞超度超度。

“都走了?”

飄香閣掌櫃鐵算盤黃真居然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帶著一大幫有些惶恐的店夥兒踱了出來,很淡定的問道。

店小二慌忙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順便憎恨的看了一掌櫃的背後,那些比他走運的店夥兒,他差點就做了今天飄香閣的炮灰;趕緊躬身彎腰的答道:“噯,都走了,掌櫃的,您吩咐。”

黃真微微地笑了一下:“都走了好啊,趕緊的,把那些沒有動過的菜肴收拾一下,那位大爺叫的東西都記清楚了,全部裝進食盒吊進水井裏保鮮,再賣一次給他們自己吃,其餘的,收拾了全部放在泔水桶裏控油,嗯,今天的油水一定很足,隨便熬熬夠用幾天的了。”

所有的店夥兒集體的心裏一陣惡心:掌櫃的的不愧江湖人稱鐵算盤,端得是黑心爛腸,銀錢賺盡。

店小二也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掌櫃的如此淡定,他根本就不怕有人上門鬧事,倒好像很巴不得有人上門鬧事似的。

不得不說,飄香閣掌櫃的,鐵算盤黃真絕壁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商業奇才,具有超凡脫俗的化腐朽為神奇的思維,這樣的人如果開不出烏州第一酒莊,簡直就是天理不容。

盡管所有的人都在心裏嘀咕,臉上卻不敢有所流露,有一個馬屁精居然連連的拍馬屁道:“還是掌櫃的您想的周到,這樣既衛生又叫他們吃的心滿意足。”

黃真卻橫了滿頭冷汗的店小二一眼,嘴裏對那個人笑罵道:“哪那麽多廢話?若果來了要換口味的客人,記得調換一下!”

店小二在心裏撇撇嘴:“你也不怕斷子絕孫?那些每天花了銀子錢吃的汗流浹背香噴噴的食客哪裏知道,他們吃的其實並不是酒肉飯菜,就是一個惡心呐。”

……

史炳光端著手裏喝的隻剩下半盞的酒色眯眯的看定謝湘,史炳心裏老大一個不悅,卻不敢發作。

偏偏黎剛跟著使勁的起哄道:“謝兄弟,快快喝了吧,我大哥這是實在心愛你呢。”

謝湘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勃然作色道:“對不住,我不慣與人同飲!”

一邊說一邊“霍”的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