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人夜

佛像已經沉入河底了,我親眼看見的,而現在胡大力跟我說它就在我身後。

這話讓我打了個寒戰。我猛地一回頭,力道之大,差點扭傷了脖子。

然而,身後空****的,什麽也沒有。

我鬆了口氣,對胡大力說:“你學壞了啊,學會騙人了。”

胡大力嘟囔著說:“不想給就算了,明明在那呢,就是不承認。”

然後他很不高興的出去了。

我看到他這幅模樣,倒有點疑惑了。難道這小子真的看見了什麽東西?我撓了撓頭,向身後看了看,那裏隻有一片土牆,牆皮已經掉落了大半,不可能有什麽佛像啊。

我又向地上看了看,除了灰塵,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正在疑惑的時候,目光無意間在牆上掃了一下,然後我愣住了,緊接著冷汗開始冒出來。

這裏真的有佛像,我看見它了。

它是一道影子,落在牆上。影子是黑的,但是他的輪廓很清晰,一個坐著的人,手裏麵捧著棺材。

我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想要離開這裏。但是詭異的一幕出現了,那影子也動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我伸了伸胳膊,影子也伸了伸胳膊,隻不過他的幅度很小,因為他還要抱著手裏的棺材。

我踢了踢腿,影子也踢了踢腿,不過踢完之後,又把腿盤回去了。

我實在承受不住了,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尖叫,飛快的向院子裏衝過去,經過門檻的時候,我被絆了一跤,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塵土飛揚,眼冒金星。

胡大力圍過來,繞著我連連讚歎:“真想把全村的姑娘都叫來看看。我不傻,你這才叫傻嘛。”

我趴在地上不說話,足足緩了十來秒鍾才能站起來。

族叔一邊燉著菜一邊問我:“怎麽回事?”

我氣喘籲籲地說道:“佛像,佛像回來了。”

胡大力在旁邊得意的說:“怎麽樣?我就說有佛像吧?”

族叔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一臉凝重的問:“佛像在哪?”

我指著腳下說:“影子。它變成我的影子了。”

這時候,灶膛裏的火光照在我身上,我的影子沿著地麵平鋪過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野獸,張著血盆大口,跟緊了我,跟定了我,隨時打算將我吞下去。

我問族叔:“現在怎麽辦?”

族叔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問道:“你有沒有感覺?”

我說道:“我覺得心裏發毛,身上發冷。”

族叔說:“我不是問你心理上的感受,你有沒有感覺到疼,或者癢?或者全身乏力?或者看到幻覺?”

族叔每說一樣,我就搖一次頭。最後我說道:“說實話,如果不是看見自己的影子,我還真不覺得有什麽異常。”

族叔沉默了兩秒鍾,說道:“初九啊,其實我剛歪嘴的那一陣子,也挺難受,有時候晚上做夢,夢見自己的歪嘴治好了。現在過了這麽多年,這不是也習慣了嗎?”

我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麽意思?”

族叔又說道:“其實你這個毛病,也不算是毛病。影子奇怪點,那有什麽大不了的?習慣了就好了。”

我瞪著眼睛,好一會說不出話來:“叔,這是影子的問題嗎?是薛師傅已經找上來了。估計再有幾個月的時間,我就得變成他的替身,不知道埋哪去了。”

族叔勉強笑了笑:“我這不是安慰你嗎?這樣吧,反正你這兩天也不回城裏,明天咱們再去一趟石匠村,給薛師傅燒幾張紙錢,說一些好話。再不行的話,我去鎮上給你請個大師,做做法事。要是這些都不管用,咱們就拿出幾個月的時間來,找找他的屍體。我就不信找不著了。”

我歎了口氣,低聲說:“也隻能這樣了。”

族叔說:“行了。明天的事,明天再發愁吧。咱們先吃飯。”

胡大力聽到吃飯兩個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叔,今天是什麽飯啊,聞起來挺香的。”

族叔嘿嘿一笑,略有些得意的說:“這是我的拿手好菜,佛跳牆。”

我一聽這名字,頓時沒有胃口了。

……

吃完飯已經不早了,胡大力和族叔沒有回家,直接在我家睡了。他們沒有說原因,但是我心裏清楚,他們是擔心我害怕。

我心裏很感動,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這種陪伴一點用都沒有。因為他們倆已經鼾聲四起了,而我睡不著。

我躺在**,一直在想我的影子。

上大學的時候,每當深夜,男生宿舍總有一些奇怪的嗜好。有的喜歡看微電影,時間比較短,場景比較單一,主角比較少,台詞也比較單調。有的喜歡打遊戲,**赤兔馬,手中屠龍刀,自己卻隻穿著**。有的喜歡坐在陽台上彈吉他,歌詞是短發長裙,純真的愛情,腦子裏想的,卻是對麵女生宿舍的大腿。

我們宿舍的嗜好比較特殊,我們喜歡關上燈,鎖上門,拉上窗簾,然後打開收音機聽鬼故事。

剛開始聽的時候,經常嚇得頭皮發麻,晚上做噩夢,時間長了,閾值就越來越高了。臨近畢業的時候,我們開了一場臥談會,投票選舉這四年來最恐怖的故事。最後一個叫“背靠背”的故事,高票當選。

這個故事情節很簡單,簡單到可以概括成幾句話:不知情的活人睡在**,已經腐爛的死人釘在床下。每當深夜,床下就有幽幽的歎息:背靠背,真舒服……

這故事給我留下了後遺症:我從來不穿某個品牌的鞋和衣服。去陌生的地方睡覺,總要神經兮兮的看看床下有什麽東西。

現在我已經畢業了,快要忘掉那些鬼故事了,但是今天晚上,我把它們全都想起來了,尤其是那個背靠背的故事。

隻要我閉上眼睛,我就能感覺到,我的影子正貼在我背後,和我背靠著背。我甚至能想象出它滿足的表情來,並且會自作主張的給它配上音:背靠背……真舒服……

我使勁打了個哆嗦,自己嚇自己,真是能嚇死人啊。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胡大力在我耳邊輕輕叫了一聲:“胡初九,你睡著了沒?”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要睜開眼,但是我忍住了。因為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胡大力叫了我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但是我不睜眼,我擔心他還沒有走。因為我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聲音。

十秒鍾,二十秒鍾,三分鍾,五分鍾……我默默地數著自己的心跳。

直到十分鍾左右的時候,我耳邊又傳來了他的聲音:“你睡著了啊?”

我頭皮發麻,心髒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他竟然一動不動,在我身邊等了十分鍾?幸好我剛才沒有睜開眼睛,不然的話,我一定會看到他正死死地盯著我。

我沒有動,於是身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聲音漸漸遠去,奔向族叔的方向。

我把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我看見胡大力走到了族叔床邊。然後低下頭去,貼著族叔的耳朵問:“叔……你睡著了沒?”

族叔咂了咂嘴,伸手掏了掏耳朵,翻了個身,繼續鼾聲四起。

胡大力半蹲著定在那裏,足足過了十分鍾,又湊過去說:“你睡著了啊?”

整個過程,和在我這裏一模一樣。

族叔睡熟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隻能看到胡大力的側臉,但是已經足夠了,我看到他露出詭異的微笑來。他伸出來兩隻手,要去掐族叔的脖子。

我大吃了一驚,身子一動就要坐起來。可是他的手頓住了。

我看到他臉上出現了茫然,這茫然的表情顯然是屬於胡大力本人的。他使勁搖了搖頭,嘀咕著說:“不行,不行。他是我叔啊。”

緊接著,他又伸出手來,劈裏啪啦,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然後臉上露出惡狠狠地表情來:“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臉上完全是一副凶相了,於是把手按在族叔的脖子上。可是這時候,胡大力的臉又出現了,他快要急哭了:“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一秒鍾後,他的臉又變換了一次:“他不是你叔,他的命早就該交出來了。”

然後,他開始用那種詭異的調子說:“不是柴胡,是胡柴。求大仙保佑我爹胡柴,百病不生,長命百歲……”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是金蟾廟裏的那句話。原來它一直藏在胡大力身上。現在是深夜,它終於按耐不住了,要控製著胡大力殺了族叔。

一個人要把另一個人掐死,沒有個二三十秒是辦不到的,所以我不用太著急,我先找一件趁手的兵器。

胡大力這家夥,心思單純,所以力大無窮。手裏沒有家夥,我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我在**摸了摸,拿出來一個手電筒。鐵的,裏麵有三節一號電池。重量大約有兩斤多,掄起來能產生幾十斤的衝擊力,即使是胡大力也受不了。

然而,我剛剛抓住手電筒,族叔就咳嗽了兩聲,伸手向脖子上摸過去。

胡大力的手在他脖子上猶猶豫豫的,終於還是要把他弄醒了。

胡大力馬上縮了手,急匆匆的出門了。族叔茫然的睜開眼睛,向周圍看了看,然後又閉上了。

我趁著胡大力不在,叫了一聲:“族叔,族叔。”

回應我的是一陣鼾聲。我目瞪口呆:“他,他,他入睡的也太他媽快了。”

我正要下床把他搖醒,就聽見門口一陣腳步聲。我回頭一看,胡大力已經回來了,手裏麵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