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蟬蛻

我心裏很清楚,我沒有犯罪,可是我心裏更清楚,以現有的證據和偵查手段,我肯定會被定罪。

所以我很心虛的向趙先生虛心請教:“警察來了,咱們怎麽辦?”

趙先生一臉的不在乎:“放心吧,他們不敢進來。”

我很懷疑他這種自信靠不靠譜,可是現在除了相信他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實際上,我不僅要擔心外麵的警察,還要擔心蹲在我們旁邊的小周。他到底是什麽來路?究竟要幹什麽?

小周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了,他回過頭來,朝我咧嘴一笑。

我連忙把頭扭過去了,不和小周對視。我知道他是鬼,我聽人說過,和鬼對視的時間長了,鬼就會跟上你,甩都甩不掉,直到你也變成鬼。

很快,墳地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聽到有人在說話。這聲音很熟悉,像是在局子裏邊審我們的警察。

警察和教導主任交涉了一番,最後決定派人守住這裏,等天亮以後再說。看樣子他們同樣不敢進來。

我對趙先生說:“還真讓你說中了,沒想到這麽多警察,居然不敢……”

我話還沒說完,頓時就愣住了。因為我發現旁邊的趙先生有點不對勁。

他依然蹲在地上,可是他的身體變得有點僵硬,或者說……死板。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臉,有點薄,有點脆,有點空……這分明是一個紙人啊。

我又看了看旁邊的小周,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變成了紙人。

一股寒氣從我身體裏麵冒出來,我打了個冷顫,蹭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了。這時候,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終於掙脫了什麽枷鎖,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一樣。

我低頭一看,頓時冷汗直冒。我看見有另一個我,還在老老實實地蹲在地上。

我的魂魄離開肉身了?為什麽會這樣?我有點害怕,但是依然硬著頭皮去摸我的肉身,緊接著,我驚恐地發現我的身體也變成紙做的了。

我站在荒草中,看著並排蹲在墳地裏麵的紙人。我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小聲問:“趙先生,趙先生?”

趙先生沒有回答我。反倒是墳地外麵的警察喝了一聲:“誰在說話?”隨後就有手電照過來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藏在草叢中。等我藏好了之後忽然想起來,我現在是鬼魂啊,他們根本看不見我,我有什麽好怕的?

於是我又站起來了。手電從我身上劃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那警察的目光也穿過我的身子,向墳地深處望了一眼,然後又趕快縮回脖子,不敢向這裏看了。看樣子他對墳地也很忌諱。

我歎了口氣,心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我們為什麽變成了紙人?”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屬於我的那個紙人後背上有東西。

我繞到紙人背後,借著天上暗淡的月光看了看,發現那是一張黃紙。黃紙周圍畫滿了古怪的紋路,這肯定是某種符咒。

在黃紙的正中央是一幅畫。畫的是金蟬脫殼。本來蟬蛹從土裏麵鑽出來,趴在樹幹上,然後褪去外殼,振翅飛走,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是這幅畫描繪的就很詭異了。首先,蟬不是趴在樹幹上的,而是趴在一條大腿骨上,這骨頭怎麽看怎麽像是人的。而蟬蛻裏麵鑽出來的,也不是蟬,而是一個麵**詐的小人。

我盯著這幅畫看了一會,忽然心中一動:難道說,這紙糊的身體,就是蟬蛻?我們的魂魄從身體裏鑽出來,這身體就失去了生命力,變成了一張紙?

可是這也不對啊,肉身怎麽會變成紙做的?

我想了一會沒有想清楚,很快又開始疑惑這張紙是什麽時候放到我背上去的,以及到底是誰幹的。

我仔仔細細想了一遍,覺得趙先生的嫌疑最大。我記得他剛剛找到我的時候,就古裏古怪的,期間還騙我向某個方向看。等我回過頭來的時候,他正把手從我身後縮回去。

我想到這裏,就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無論趙先生出於什麽目的,他把我的肉身變成這副模樣,我都不能再相信他了。

反正外麵的警察看不見魂魄,我還是趕快溜之大吉吧。我得找到夏心,讓她幫幫我。

打定了這個主意,我就快步向墳地外麵走去了。

可是我走了一會,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這墳地不小,裏麵長著幾棵歪脖子樹,更多的是雜草。這些雜草雖然高,但是我站直了身子它們也擋不住我,我完全能看到外麵。

可是邪門就邪門在,我走了五六分鍾,還在墳地裏麵,根本沒有走出來。好像我向前走一步,這墳地也向前移一步,我一直在原地踏步似得。

我使勁撓了撓頭,向身後看了一眼。因為雜草很脆,一踩就斷,所以我可以清晰地看出來我的足跡。我剛才根本就沒有向前走,我一直在繞著一座墳轉圈。

這讓我心裏發毛。看來這座墳裏麵的東西不想讓我走啊。

我咬了咬牙,低聲念叨:“都是假的,都是幻覺,不要被影響了。認準了一個方向,一步接一步的走就好了。”

我仔細找了找,發現墳地外麵有個小紅點。時明時滅,像是個煙頭,應該來自在外麵看守我們的警察。

我兩眼直勾勾的看著紅點,然後向那個方向走過去了。

鬼不是想讓我繞著墳墓轉圈嗎?我偏偏要向這紅點走。如果我轉圈,紅點一定會消失。

我慢吞吞的走了一會,紅點沒有消失,這說明我走的是直線。一分鍾後,紅點距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經走出墳墓了。

確實是一個民警在抽煙。不,說準確點其實是協警。這協警是一個六十多的老頭,如果不是這身製服,我感覺他不像是協警,更像是保安。

老頭正蹲在地上抽煙,他抽的也不是帶過濾嘴的煙卷,而是自己拿小紙條裹的煙葉。

我本來打算悄悄從老頭身邊走過去就算了,但是我忽然發現這老頭兩腮塌陷,嘴唇烏青,明顯死相,估計沒有幾天時間了。

老頭渾然不覺,抽兩口眼,就使勁撓撓頭發。

旁邊有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倒是正宗的警察。他對老頭說:“別抽了,這種煙勁太大,對你身體不好。”

老頭說:“什麽身體不身體的?我這身體我心裏有數,沒幾天了。”

中年人向我這邊瞟了一眼說:“這地方你不該來,陰氣重,沒病也得折騰出病來了。”

老頭嘿嘿一笑:“陰氣重了好啊。我正需要選個陰宅呢。”

中年人皺了皺眉頭說:“三大爺,你最近怎麽總是死啊死的?上個月你讓我幫你跑跑關係,當協警拿工資的時候,不是挺有幹勁的嗎?”

老頭又點了另一隻煙,長歎了一口氣說:“上個月是上個月,這個月是這個月。現在我都快死了,還要什麽幹勁?”

中年人有些不快的說:“你別亂說。三大爺,你要是忌諱這墳地,你就回去,我換個別人值這個班。”

老頭搖了搖頭:“不用了,別人日子還長著呢。墳地裏邊的東西真要害人,害他們不如害我。”

中年人站起來,在周圍焦躁不安的轉了兩圈,然後對我說:“三大爺,你到底怎麽回事?”

老頭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快死了。”

中年人呸了一聲:“說什晦氣話?”

老頭說:“是真的。你不知道吧?昨天我看見你爹了。”

中年人的身子一僵,說道:“三大爺,你是不是做惡夢了?我爹死了多少年了?”

老頭說:“是啊。他死了多少年了?可是我看見他了。不光看見他了,我還看見燒鍋爐的老孫了。”

中年人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了:“老孫不是上星期死的嗎?”

老頭嗯了一聲:“老孫對我說,他等等我,好有個伴。”他說到這裏,從地上站起來,對中年人說:“你看看我這張臉,是不是皮包著骨頭,一臉死相?我自己的臉,我還是能認出來的。我估摸著,我活不了幾天了。”

中年人的嘴唇動了動,看樣子是想要勸勸老頭,但是他好像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我在旁邊停了一會,就決定離開了。誰知道我剛剛動了動身子,老頭就猛地從地上站起來,隨手把煙頭朝我扔過來,喊了一聲:“誰在那呢?”

他喊這一嗓子也就算了,還提著手銬跑過來了。

我本來打算撇下他直接跑的,但是因為老頭的一嗓子,周圍的警察已經聚攏過來了。這麽多活人,陽氣像是火焰一樣,讓我很難受,我不敢靠近他們。

而老頭見我站在地上發愣,他速度飛快的跑到我身邊,一下就把手銬拷在我手腕上了。

我掙紮了一下,然後發現,手銬穿過了我的雙手,掉在了地上。

我是鬼魂,鬼魂怎麽能被人間的手銬銬住?

老頭為之一愣,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似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狂喜的神色來,然後挑起上衣,從褲子上抽出來一條紅腰帶。

老頭嘿嘿一笑:“老漢六十歲本命年,這紅腰帶總算用上了。”

腰帶係在我腰上了,我頓時就不能動了。

我看著老頭,盡量平靜的說:“老爺子,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不是活人,你抓我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