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畫中人
我看著老人家，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其實我能感覺到，自從他跳起來開始，整座小廟的氣氛都不大對勁，好像這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們無處可逃。
我幹笑了一聲，對老人家說：“我不是肉身的主人，這肉身不是您老人家的嗎？”
老人家冷笑了一聲：“你倒是長了一張好嘴啊，可惜沒有用，好好地奪舍你不要，現在我得讓你魂飛魄散了。”
他伸手去抓頭頂上的鋼針，但是那鋼針刺中的穴道可能有點問題，他自己居然拔不下來。
但是這難不倒他，我看見半空中出現了一團淡淡的煙氣。這煙氣慢慢聚攏，最後變成一個人影，這大概就是老人家散開的那一縷魂魄吧。這魂魄抓住鋼針，很輕鬆的把它從天靈蓋上拔下來了。
我小聲對趙先生說：“你還不動手啊？”
趙先生說：“時機未到，你不要著急。”
他現在靠牆站著，雙手背在身後，苦著臉，低著頭，就像是犯錯被罰站的小學生似得。我很擔心他會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稱甘願做老人家的門下走狗，然後再出賣我一次。
以趙先生的臉皮厚度，他沒準真能做出來。
頭上的鋼針拔掉了，再也沒什麽能要挾老人家了。他的一縷魂魄沿著七竅，徐徐的鑽到肉身裏麵。
現在好了，老人家實力恢複了，而且徹底把肉身據為己有了。至於趙先生呢，他還在罰站。
老人家扭頭看了看趙先生：“你膽子不小，臨死之前，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趙先生說：“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啊，我挺想替你辦事的。”
我本來就懷疑趙先生要求饒，現在聽他果然這麽做，我頓時勃然大怒，指著他罵道：“趙先生，你是不是又要賣我？”
趙先生麵紅耳赤：“叫二舅。”
呆在神像裏麵的二胡也說：“姓趙的，你把我也坑了，現在我怎麽辦？”
趙先生厚著臉皮說：“我怎麽坑你了？我是答應你享受香火，可沒有答應多長時間。就算你下一秒鍾被老人家殺了，那你也享受過了。”
二胡連罵都不知道怎麽罵了。
老人家幽幽的說：“你們不用再吵了，因為你們三個都得死。”
趙先生居然很坦然的點了點頭，對老人家說：“那有點可惜了，看來我沒這個福分替老先生效力，我隻能逃跑了。”
老人家冷笑一聲：“逃？你如果能逃走，那就算我無能。”
趙先生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大叫了一聲：“大外甥，我們逃啊。”
我有點茫然：“往哪逃？”然後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向小廟門口跑去。
但是我剛剛跑了一步，就被趙先生使勁拽回去了，他拉著我向一麵牆撞過去。
我看見牆上畫著一扇門，用血畫成的一扇小門。血跡未幹，顯然是剛剛畫上去不久。
趙先生的聲音很急促，但是這裏麵帶著一絲得意：“大外甥，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穿牆術。”
然後，我的身體撞到了門裏麵。我聽到嗡的一聲，然後我好像到了另外一個空間。
我還沒來得及看周圍有什麽，就聽到一陣淒淒慘慘的哭聲，其中還夾雜著小鬼的怒斥聲。
我抬頭一看，發現是五中的學生正在受罰，那些小鬼正來來回回的折磨他們。油鍋，釘板，刀劈，斧砍，種種酷刑，令人不寒而栗。
我所在的世界，應該就是牆上的壁畫了。我來到畫中了。
我正在震驚，那些小鬼一抬頭發現我了。我看見其中一個咧嘴一笑，衝我這邊說：“嘿嘿，又來了一個新人。”
這話剛說完，五中的學生就衝我破口大罵：“新來的，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你經曆過同時被好幾個人問候祖先嗎？我氣的頭昏腦漲，又被罵的摸不著頭腦。我心想：這五中的學生是被折磨的精神錯亂了嗎？他們不罵小鬼，罵我幹什麽？
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因為一個掌管鍘刀的小鬼，把那斷了不知道幾千次頭的學生拽了起來，押著他向石磨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好了，好了。有新人來了，哥們，你得給人家讓讓位子啊。”然後把這人塞到磨眼裏了。
怪不得這些學生對我痛罵不休，原來每來一個新人，就得有一個舊人死掉啊。
那個倒黴蛋被塞進磨眼裏之後，學生們就安靜下來了，因為他們暫時安全了，等再看我的時候，這些人眼睛裏就多了一絲同情，同病相憐的同情。我這個獄友算是被他們接納了。
伴隨著那學生的慘叫聲，幾乎是幾秒鍾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團肉醬。
小鬼把學生弄死之後，就嘿嘿笑著朝我走過來了。
這個世界不大，我根本是無處可逃。這時候也算是急中生智，我把屍牙拿出來了，含在嘴裏。
那小鬼看見我的動作之後冷笑了一聲：“哥們，你別白費勁了。我們不是真正的鬼魂，隻是畫中人而已。你這玩意嚇不到我。”
屍牙確實沒用，因為小鬼已經走到我身邊來了。我又慌亂的把匕首拿出來，揮舞著向小鬼刺去。
小鬼好像忘記躲閃了，噗地一聲，匕首沒入到他的身體裏麵。
我心中一喜：這家夥簡直是不堪一擊啊。
不過一秒鍾後，我就知道為什麽小鬼不躲閃了。我把匕首從他身上拔出來了，他沒有流血，而且傷口眨眼之間就愈合了。
我又向他的心口刺進去，還是沒用。
我想要刺第三下，小鬼沒有再給我機會，伸手把我抓住了。他一腳把我踹倒在地，塞到閘刀下麵，嘴裏麵嘟囔著說：“砍了頭都能長回來，你這個算什麽啊？”
我本來還在掙紮，一聽這話，頓時泄氣了：是啊，在這個古怪的世界中，我還能怎麽樣呢？
鍘刀落下來了，刀鋒寒氣逼人，在那一瞬間，我差點尿了褲子。然後脖子一涼，我覺得有點疼，但是這種疼痛感很快就消退了。我覺得天旋地轉，因為我的腦袋正在地上打滾。周圍的世界開始變得模糊，我要死了。
我打了個哆嗦，又重新睜開眼睛，發現我的腦袋又長回來了，而我依然躺在鍘刀下麵，剛才的死亡像是一場夢似得。
旁邊的小鬼嘿嘿笑了一聲，又把鍘刀落下來了……
原來死亡也不過如此嘛。習慣了掉腦袋之後，我甚至有點慶幸，我所受的刑罰比下油鍋那幾位可輕微多了。如果忽略掉腦袋那一瞬間的疼痛的話，我根本就是躺在地上休息啊。
忽然，有一個魂魄急匆匆的進入了這個世界。五中的學生們又開始破口大罵了。
我愣了一下，意識到這個新來的有可能搶走我的鍘刀，把我送到磨眼裏去，也就很激動的罵了幾句。
但是等我看清楚他是誰之後，我就不再罵了。他是趙先生。
趙先生向我大踏步的走過來，說道：“大外甥，你連我都罵？你這算是忤逆不孝啊。”
他嘴裏跟我說著話，卻一腳把旁邊的小鬼踹倒了。我看著趙先生利落的身手，心想：我和他還有不小的差距啊。
趙先生踹到了小鬼，卻沒有要他的命，而是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沿著小鬼的腮幫子在他的頭上畫了一個圈。
我納悶的問：“幹什麽？你又要在小鬼身上畫一道門嗎？”
趙先生說：“差不多。這是一幅畫，裏麵的所有東西，其實都是畫，記住了這一點，咱們的生路就有了。”
隨後，趙先生伸手一撕，居然把小鬼的臉撕下來了。他把那張臉遞給我，說道：“貼上。”
我有點茫然的看著趙先生：“什麽？”
趙先生說：“咱們得扮成小鬼，不然被老人家發現就糟了。他也許正在畫外找我們呢。”
我連忙把臉貼在了自己臉上。這裏沒有鏡子，但是我也能猜到，我現在已經變成小鬼的模樣了。
趙先生想了想，在小鬼空白的臉上畫了五官。他畫的有點拙劣，但是也還像那麽回事。
如果小鬼是一幅畫的話，那麽他現在有照片一樣精致的身體，和簡筆畫一樣的臉，看起來別提多滑稽了。
趙先生故技重施，又把另一隻小鬼踹倒了，同樣撕下他的臉，貼在自己頭上了。
巧的很，這隻小鬼是管著燒火的，而在燒紅的鐵板上走來走去的，正是馬克。所以我們算是變相的把他救了。
馬克獲救之後，對趙先生感恩戴德，趙先生也就表示接受了。
有幾隻小鬼看見趙先生這麽囂張，不僅偷走了他們同伴的臉，還要旁若無人的談笑，頓時勃然大怒，衝過來了。
趙先生隨手抓起一個，直接塞進磨眼裏了，石磨軲轆軲轆轉了幾圈，小鬼消失不見了。
這一下小鬼們全被鎮住了，畏畏縮縮的，誰也不敢上來了。
馬克點頭哈腰的說：“趙叔，咱們現在怎麽辦啊？”
趙先生說：“外麵那個老家夥，真身其實藏在畫裏麵。外麵那一位，隻是他的一道投影罷了。”
我驚訝的說：“投影就這麽厲害？”
趙先生嗯了一聲：“所以我們在畫裏麵一定要小心一點，不明白的東西不要亂動。”
他看我有點緊張，就笑了笑說：“不過也沒關係，他藏在畫裏麵不出去，肯定是出了問題，咱們找到他的弱點就可以了。”
說到這裏，趙先生指了指不遠處端著碗的男人：“他就在那邊。咱們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