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能活

我們要去救人,就不能太特別了。於是我們也像其他的小鬼一樣,跪在地上,隻是很不引人注意的慢慢往前蹭。

我一邊膝行向前,一邊在心裏想:“鬼囚這東西,確實挺壞,不過畢竟是一個老前輩了。我們胡家村,誰沒跪過他?我今天就委屈一下吧。”

我心裏這麽安慰自己,可是還有點不爽。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他是我的死對頭,還要再跪他,這口氣真的咽不下去啊。

後來我隻能自欺欺人的想:就當是老子跪兒子了。等回頭把他抓住,讓他跪上三天三夜。

我正想的起勁,趙先生忽然拉了我一把,在我耳邊低聲說:“大外甥,你救人也太心切了吧?”

我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我已經在最前邊了。

到了這個地方,我才發現棺材周圍其實是有人的。這些人或者坐著,或者站著。有的人在喝茶,有的人在看書。我不知道他們是活人還是死人,因為他們陰陽顛倒,生死不分。

我心裏清楚,這大概就是古爺爺曾經經曆過的第三層了。

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然後挨個看過去。我沒有找到我幹爺。

不過這不要緊,棺材後麵還有幾個人,隻不過他們背對著我,光線又不好,所以我暫時不知道他們是誰。也許幹爺就在裏麵。

趙先生小聲說:“鬼囚可能在那口棺材裏邊。咱們彎下腰,悄悄地繞過去。他應該看不到。”

我對趙先生說:“你這是望梅止渴啊,這種明顯就是騙我的話,我能信嗎?”

趙先生笑了笑:“你最好信,信了之後心裏踏實一點。”

他又沉默了片刻說:“萬一鬼囚看到你了,你千萬不要說實話,你就說你是二胡,是來還扇子的。如果你承認你是胡初九,那你就凶多吉少了。”

我說:“我就是二胡啊,我冒充胡初九幹什麽?”

趙先生一臉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他拍了拍我肩膀:“去吧。”

我一橫心,咬牙向前邊爬過去了,而趙先生則向古爺爺爬過去。

我回頭看了看,忽然發現夏心不見了。我心裏一驚:“她去哪了?”

對於夏心的為人,我是絕對相信的。她不可能臨陣脫逃。可是她怎麽不見了?難道遇到危險,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捉走了?就像是古爺爺一樣。

這時候,我聽到趙先生在附近焦急的說:“大外甥,你發什麽呆呢?想被人當活靶子嗎?”

我這才意識到,我正處在一塊空地上,實在是顯眼的人。

於是我加快動作,跑到了那群非人非鬼的區域。我比劃著對趙先生說:“夏心不見了。”

我在這裏不敢說話,隻能努力地比著口型。幸好趙先生看懂了,然後他也對我比劃著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夏心比你機靈。”

這話有點傷人,不過是實話。夏心是活屍,在這種鬼地方應該如魚得水才對。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一步步向前走。

周圍的那些東西……我暫且稱呼他們為人吧。因為他們雖然站在原地不動,但是當我經過的時候,他們都會扭過頭來,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沒有看他們,低著頭,急匆匆的向棺材後麵走。

這時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了。

我有點懊悔,他拍他的,我走我的,我理他幹嘛?現在我停下來了,再突然逃跑的話,好像就沒那麽容易了。

這種生活經驗,是小時候在村子裏長期和狗鬥爭得來的。

我們胡家村的狗百分之九十都是散養的。這些狗的任務是看家護院,但是他們往往把職權擴大,挨著家門左右十米的大街都是它的勢力範圍。

所以有身材瘦小的小孩從門口經過,那些狗往往會追出來,一陣狂吠。你如果不理他,低著頭自己走自己的,那也就算了。

如果你被它嚇住,不敢再動了。它大概會湊上來,聞一聞也就把你放走了。

如果你先是停住腳步,然後再撒腿狂奔,它能從村東追到村西。

當然,這種經驗隻適用於正常狗。遇見剛剛下完崽的,或者生性暴烈的,哪怕你提著刀,它都得咬你一口不可。

基於這種經驗,我盡量坦然的轉過身來,然後麵無表情的看著身後的人。

麵無表情,往往能震懾住別人。因為他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沒準下一秒就會殺人。

當然,我握緊了刀柄,確實準備殺人。

站在我身後的是一個女人。她長得很漂亮,隻可惜有半張臉不見了。

剩下那半張美麗的臉正對著我,她幽幽的問:“魂魄沒有了肉身可以活,那麽屍體沒有了魂魄,可不可以活?”

我皺了皺眉頭,心想:怎麽又是這種問題?我在古爺爺的墓裏麵已經答過一次了。由此可見,古爺爺真是個無恥之徒,不僅山寨人家的三道防線,連問題都學走了。

我沒說話,那女人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抓住我的衣角,又問了一遍:“魂魄沒有了肉身可以活,那麽屍體沒有了魂魄,可不可以活?”

我說:“我不知道。”

女人聽到這句話,頓時臉色一變。她剛才那副淒淒慘慘,使勁哀求的模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陰狠:“你不知道?那你留下來試試就知道了。”

我不等她害我,隨手把匕首抽出來,在她脖子上抹了一下。

她的脖子出現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然後有鮮血浸了出來。沒錯,是浸出來,而不是噴出來。

因為傷口的緣故,她的脖子已經撐不住腦袋了,於是腦袋向旁邊歪過去,顯得更加猙獰了。

我掙了掙,沒有掙開她的手。於是我開始解扣子,打算把外套脫了。

她使勁翻著眼白,又問了我一遍:“魂魄沒有了肉身可以活。那麽肉身沒有了魂魄可不可以活?”

我有點惱火的說:“不能活。”

女人聽到這個答案居然笑了。她鬆開手,努力地把自己的頭扶正了,然後盡量儀態萬方的向我鞠了一躬:“謝謝。等了三百年,總算等來了這個答案。”

隨後,她仰天摔倒在地上。她的皮肉迅速的腐爛,隻是幾秒鍾的時間而已,我就看到了她的骨頭,而那骨頭也迅速的黯淡下去,最後隻剩下一副殘缺不全的骷髏。

剛才還鮮活的一個人,居然變成了這樣,好像真的已經死去幾百年了似得。

我轉過身來,忽然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一臉期盼的問我:“肉身沒有了魂魄不能活,那麽魂魄沒有了肉身,能不能活?”

我看到這老人,忽然明白剛才的女人為什麽向我道謝了。他們已經被困在這裏太久了,陰陽混淆,不生不死。

死亡對他們來說,其實是解脫。

老人見我不說話,又小心翼翼的問:“肉身沒有了魂魄不能活,那麽魂魄沒有了肉身,能不能活?”

他的腰向下彎著,顯得很謙卑,好像生怕觸怒了我似得。

我於心不忍,歎了口氣說:“不能活。”

老人裂開嘴笑了,他衝我說:“祝多福多壽,長命百歲。”

緊接著,他魂飛魄散了。

我站在那裏,有點無奈的笑了:“我讓他死,他卻祝我長命百歲。聽起來挺滑稽的。”

老人走了之後,又來了一個小孩。這小孩看起來五六歲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睛裏滿是滄桑,很顯然,他已經在這裏呆了無數年了。

小孩問:“魂魄……”

我不等他說完,先發問道:“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老頭?幹瘦幹瘦的,腮都塌下去了。他是今天晚上才到這裏的。”

小孩說:“看見了啊,他就在那邊。”

他指了指棺材後麵的陰影裏,我仔細看了看,那裏確實有幾個人影,但是裏麵有沒有幹爺,我並不能確定。我隻能寄希望於這小孩不會騙我。

小孩拉住我的衣角,說道:“魂魄殘缺不全可以活,那麽肉身殘缺不全可不可以活?”

我有點納悶,不知道這小孩哪裏殘缺不全了。但是我還是答道:“不能活。”

小孩友好的朝我笑了笑,隨後就倒在地上了。我這時候忽然發現,他隻有半個身子。他不是受傷了,而是出生的時候就天生畸形。

從左肩膀到右大腿畫一條線,整個左邊都沒有。按道理說,這樣的孩子,就算生下來也是死胎。他能長到五六歲的模樣,大概也是因為這座墓中的特殊情況。

想必是鬼囚,或者鬼囚的徒子徒孫把他帶到這裏,然後讓他留在第三層混淆陰陽。這些年,他應該也過得並不快樂。

我感慨了一會,就繼續向前走。無意中我瞟了一眼趙先生。發現他已經把古爺爺身上的繩子鬆開了。

趙先生也在看我,不僅在看我,而且滿臉焦急。還一個勁的指著他的手機。

我們倆距離比較遠,小聲說話根本聽不到,大聲喊的話,很容易驚動鬼囚。所以趙先生讓我看手機,是打算用這東西和我聯絡?

我把手機掏出來,發現根本沒信號。這也不奇怪,我們在地下,而且是鬼氣陰森的地下,有信號才邪門。

我納悶的看著趙先生,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趙先生急得跺腳,他在手機上劃來劃去。我比劃了一下,感覺他正在找小工具。

我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在我的手機上劃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是藍牙。

因為鬼氣縱橫,手機在這裏絕對沒信號,但是藍牙可以用。我搜了一下,發現趙先生剛剛把藍牙名字改了:你傻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