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慈悲湯

趙先生敲了敲門,那扇門根本沒有反應。

趙先生又敲了敲,掛在門口的兩盞白紙燈籠滅掉了,與此同時,大門吱扭一聲,打開了。

我向門裏麵看了看,漆黑一團,什麽都看不見。

我現在對黑暗極度的畏懼,可能是因為剛才照孽鏡的場景給我留下了後遺症。

我對趙先生說:“咱們等一下,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趙先生果然向後退了一步,說道:“當然不對勁了。這種鬼地方,能有什麽對勁的?”

我說:“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沒有眼睛,你不覺得邪門嗎?”

趙先生想了想,說道:“你想說什麽?我們也把眼睛挖出來。”

我說:“這怎麽可能,咱們的眼睛還得留著,我的意思是,咱們小心點,免得著了道。”

趙先生苦笑了一聲:“說來說去都是廢話。”

他拍了拍二胡的肩膀:“去吧,你打頭陣。”

二胡就哢哢哢的向前走,看來他為了得到我的肉身,真的是拚命了。

趙先生帶著我,緊跟在二胡身後。我們三個進了閻羅殿之後,就聽到身後咣當一聲巨響,大門被關上了。

二胡停下來了。我看不到他,但是能聽到他的腳步聲消失了。幾秒鍾後,他在距離我們很近的地方說:“那扇門是不是關上了?”

趙先生嗯了一聲:“往前走吧。那扇門既然關上了,就一定打不開,既然打不開,還想他幹什麽?”

我感覺趙先生真是豁達的過分了,甚至有點像是來送死的。

我們三個人摸著黑向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麵依然是一團黑暗。

二胡說:“我實在受不了了,咱們照個亮吧。”

趙先生同意了。

二胡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盒火柴,刺啦一聲,劃著了。一團小小的火苗冒出來,它太小了,連二胡的臉都照不亮。

我看見二胡迅速的從身上摸出來半截蠟燭。現在好了,我們現在有了一個穩定的光源。

二胡舉著蠟燭向周圍照了照。依然什麽都看不見。這裏的黑暗像是水一樣,無處不在的包裹著我們。

二胡嘀咕了一聲:“他媽的,跟到了娘胎裏似得。”

趙先生說:“到了娘胎裏倒好了。忍一忍就能回到人世間。好了,咱們接著走吧。”

因為周圍全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我總覺得我們不是在屋子裏麵,而是在一片荒野中。但是腳下的地磚提醒我們,我們確實在閻羅殿裏麵。

這地磚像是石頭磨成的,通體漆黑,是死亡的顏色。人走在上麵,會發出噠噠的聲音。

我們走了不知道多久,二胡忽然停住了,然後低聲說:“前麵有東西。”

我借著昏暗的燭光看了看,前麵有一個人背對著我們坐著,從背影來看,這是一個女人。她正在專心致誌的盯著前麵的什麽東西,以至於我們走到她身後了她都沒有察覺。

趙先生低聲對二胡說:“滅燈。”

我和二胡都驚訝的看著他。在這種地方失去光源,那不是找死嗎?

趙先生又重複了一句:“滅燈。”

二胡把手摁在蠟燭上,把火苗摁滅了。我還是第一次見用這種方式滅燈的,不是自己的肉身不心疼啊。不過現在情況特殊,我也沒辦法批評二胡,隻能由他去了。

我們的蠟燭滅了之後,我就看到前麵有一團火光了。這火光極為暗淡,我敢肯定,如果不是走到跟前了,我們絕對不知道這裏有火。

趙先生咳嗽了一聲,恭恭敬敬的說:“在下是前將軍手下的阿昌,來見鬼囚大人。”

坐在那的女人沒有動,好像根本聽不見我們說話似得。

二胡扭過頭去,小聲問趙先生:“你確定她是鬼囚?鬼囚是女的?”

趙先生說:“到了他們這種修為,男女已經不重要了。”

隨後,他又恭恭敬敬的說:“阿昌擺件鬼囚大人。”

這一次女人依然沒有理他,而趙先生也沒有再等。他拍了拍二胡的肩膀:“你打頭陣,去吧。”

二胡一臉的不情願:“怎麽我跟條狗似得?”

趙先生皮笑肉不笑的說:“你以為一具肉身是那麽好得的嗎?不出力還想拿好處?門都沒有。”

二胡翻了翻白眼,走到了女人對麵,學著趙先生的語氣說:“我是胡初九,我來……臥槽。”

我驚詫莫名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出言不遜。我懷疑他是活膩了,我有點擔心我的肉身,別被他牽連到了。

趙先生猜到前麵可能出了問題,也顧不得行禮了,就急匆匆的走到了女人對麵。

我現在附在趙先生身上,被他帶到了女人麵前。我看著女人的臉,也忍不住想說一句“臥槽”。

這女人是夏心,我苦苦尋找,始終沒有找到的夏心。

夏心安安穩穩的坐在地上,好像不知道身邊來了幾位老相識。她麵前放著一口大鍋,鍋裏麵煮著什麽東西,熱氣騰騰的。

我低頭看了看,發現鍋底下沒有柴禾,是一盞油燈。

用油燈燒火,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想要和夏心說句話,但是被趙先生製止了。我理解他的意思,在這個地方,我們看見的熟人,未必真的是我們的熟人。

趙先生慢慢蹲下來,問夏心:“是你嗎?”

夏心答非所問:“你不是阿昌。”

趙先生嘿嘿笑著說:“你看不見我,所以我瞞不過你。”

夏心抬起頭來:“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直到夏心抬頭,我才看到她的臉,她的眼睛上蒙著一條白布,把兩隻眼睛遮住了。我有點擔心,不知道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畢竟外麵的那些鬼魂,全都失去了眼睛。

趙先生低聲問:“你怎麽到這來了?”

夏心幽幽的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非來這裏不可,所以我先打個前站。來這裏等著你們。”

趙先生問:“你這是在煮什麽?”

夏心又歎了口氣,這歎氣聲中滿是悲天憫人的感覺:“這裏是陰曹地府,陰曹地府裏麵,需要一個孟婆。我現在臨時做了這個孟婆,我正在熬湯。”

趙先生問:“熬給誰?”

夏心說:“熬給鬼囚。我的湯不能讓人忘記一切,卻能消減怨氣,喝了我的湯,能減緩他一些痛苦。那可真是個可憐人。”

我心裏納悶:夏心到底和誰是一邊的?怎麽聽起來跟鬼囚關係那麽好呢?

忽然,鍋裏麵的湯咕嘟咕嘟的響起來了。夏心摸索著把鍋底的油燈拿出來,屈指一彈,正好彈在火焰上。那一團小小的火苗居然飛起來了,徑直飛到了黑暗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二胡在旁邊驚奇的說:“這是什麽火?”

夏心微笑著說:“這是人的本命燈火。”

二胡驚歎了一聲,沒有繼續問下去。

夏心把麵前的那口鍋端起來,端起來之後又放了下去。她問趙先生:“你是不是帶著一個小鬼?胡初九的替身,名字叫什麽來著……好像叫二胡。”

旁邊的二胡咧了咧嘴,但是夏心並沒有看到。

趙先生回答說:“是啊,這小鬼我現在還帶著呢。”

夏心嗯了一聲:“把他叫出來吧,我現在用得著他。”

趙先生隨手就把紙人拿出來了,而我從紙人裏麵鑽了出來,以一個魂魄的形態站在地上。

夏心指了指地上的鍋:“二胡,你把他端起來。過一會送給鬼囚喝。”

我聽得直冒寒氣:“為什麽啊。”

夏心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最後還是耐著性子解釋說:“胡初九,是唯一一個可以找到薛師傅的人。而薛師傅是傳說中唯一一個可以殺死鬼囚的人。所以如果鬼囚見到胡初九,你覺得他有活下來的可能嗎?”

我聽得打了個哆嗦:“沒可能。”

夏心嗯了一聲:“所以我才熬了這一鍋湯。這湯叫做慈悲湯,鬼囚喝了他,會心慈手軟。有可能饒胡初九一命。”

慈悲湯?世界上還有這種玩意?我扭頭看了看趙先生,趙先生則搖了搖頭,顯然也不大相信。

夏心見我不動,有點生氣了:“你為什麽不去?”

我幹笑了一聲說:“鬼囚喝湯之前,是不是比較暴躁?我要是端著湯過去,他直接把我殺了怎麽辦?”

夏心幽幽的說:“你隻是一個替身罷了。這樣吧,隻要你做成了這件事,我就把胡初九的肉身送給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他的肉身嗎?有大風險,才有大收獲,你這買賣不虧。”

我有點哭笑不得,夏心和趙先生真沒把我當外人啊,拿著我的肉身送來送去的。

旁邊的二胡很配合,說道:“幹嘛隨便送我的肉身啊?我要是把肉身送出去,那不變成孤魂野鬼了嗎?”

夏心說:“變成孤魂野鬼,總比魂飛魄散要好吧?二胡,去送湯。”

旁邊的二胡躍躍欲試,看樣子他又想做回二胡了,畢竟報酬是一樣的。而送湯的危險很小,冒充我的危險比較大。

但是二胡被趙先生瞪了一眼,就縮頭回去了。

夏心催促我說:“快把鍋端起來。”

我求助的看向趙先生。趙先生向我笑了笑,居然說:“端起來吧,沒事。”

我不情願的把鍋端了起來。這時候夏心低聲說:“鍋裏麵的東西,你不要看,不然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本來不想知道鍋裏麵是什麽,但是聽她這麽一說,我頓時心癢難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