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血印

我聽這士兵的首領居然是前將軍,頓時鬆了一口氣。前將軍都做了鬼囚的倀了,他的小兵還不棄暗投明?或許隻要我和他們套套近乎,就能把他們成功策反。

我看了看土炕下麵的骨頭,不由得歎了口氣,看樣子冥獄的人很有心啊,把盲神困在這裏之後,甚至不辭勞苦,把當年的殺人凶手找來了,並且安排他們繼續做獄卒,簡直是壞人做到底。

我幹脆坐在地上,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來了半截供香,幾張紙錢。和趙先生在一塊混的時間長了,我也喜歡在身上帶一些零碎了。

我把供香點燃了,又給他燒了兩張紙。死人什麽也沒有說,好像不肯接受,但是又沒有明確的拒絕。

我問他說:“你叫什麽?”

死人的態度緩和了很多:“我叫王狗牙。”

我差點笑噴了,一個千百年沒有腐爛的死屍,一個用鐵鏈鎖住我的厲鬼,居然叫王狗牙?

死人好像也有點不好意思,幽幽的說:“窮苦人才會在戰場上拚命,窮苦人能起什麽好名字?”

我憋住笑,嚴肅的點了點頭。

死人繼續說:“我是這隊人的隊長。那對母子,確實是我們殺的。我們不僅殺了人,還搶了糧食。不過……當時人人都在這麽做。不殺人就要餓死,誰肯死呢?”

我幹咳了一聲,對死人說:“你們的將軍已經投靠鬼囚了,做了他的倀。這事你知道嗎?”

死人嗯了一聲:“我知道。”

我一聽這話更放心了。我還擔心他不信這個消息呢,既然他知道,就一切都好辦了。

我對他說:“你們的將軍都已經是鬼囚的人了,你們何必難為這孩子呢?一塊投靠了鬼囚,皆大歡喜,豈不是很好?”

死人嘿嘿笑了一聲,這笑聲中沒有半點歡快,有的全是嘲諷:“投靠鬼囚?那也是要資格的。前將軍位高權重,活著的時候一句話就有上萬人生,上萬人死。等他做了鬼,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厲鬼。鬼囚當然喜歡這麽一位幫手了。而我們幾個呢?雖然殺過人,可終究隻是一個小兵而已。”

“更何況,我們和鬼囚有深仇大恨,我們殺了他的妻兒。他怎麽會接受我們做倀?”

死人沉默了一會,對我說:“其實鬼囚要殺我們,簡直易如反掌。他來這裏很多次,但是一次都沒有殺過我們。你知道為什麽嗎?”

我搖了搖頭。

死人說:“他故意要留著我們,這樣就可以一直折磨我們了。他在拿我們出氣。”

我怔了一下,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我歎了口氣,對死人說:“我隻剩下十二個時辰的命,必須要把這孩子的屍體帶走,你能不能放行?”

我本以為這樣會經曆一番曲折,誰知道死人很痛快的就答應了:“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我皺著眉頭問:“什麽條件?”

死人說:“我沒念過書,不識字,但是我聽人說過一句話,叫什麽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我嗯了一聲:“確實有這麽句話。”

死人說:“這話的具體意思,我理解的不太透徹,但是也知道怎麽回事。我希望你出去之後,能每天念一遍我們的名字,幫我們上三炷香,燒幾張紙錢。”

我很納悶的說:“你們呆在這個鬼地方,能收到錢嗎?”

死人說:“收不到,正以為收不到我才讓你燒。你燒的時間越來越長,那些紙錢會越來越多。最後可能會引起陰間人的重視,也許我們就能被救出去了。”

我心想:上柱香,燒紙錢而已,舉手之勞。於是我就答應下來了。

誰知道死人謹慎的很,對我說:“我需要留一個憑證,你給我留一滴血。如果你不給我燒紙錢。我出不去也就罷了,但凡能出去,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一聽這話就有點愁眉苦臉了。說實話,我不怕人家害我,我就怕人家讓我留把柄。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咬著牙答應了。

我用匕首割破了手指,又擠出來一滴血落在紙錢上,包好了塞到死人懷裏。

死人又低聲說:“你湊近了,我告訴你怎麽把屍體弄出去。”

我遲疑的哦了一聲,然後湊到他身子跟前。我擔心他又什麽陰謀,所以悄悄地把匕首拿出來了,擋在我們兩個之間,隻要他想害我,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還好,這死人沒有把我怎麽樣,而是在我耳邊小聲說:“我是這一隊人的隊長,按道理說,我說話時算數的,但是這裏麵有幾個刺頭,不怎麽聽我的話。”

我有點頭大:“你該不會想讓我幫你清理門戶吧?”

死人說:“那倒不是。我們相依為命很多年了,不會傷害彼此的。我的意思是,我雖然同意你把屍體帶出去,但是他們幾個未必同意。過一會你往外麵走的時候,還是會被攔住。”

我一聽這話就急了:“我的血都已經給你了,還是不能把屍體帶出去?你把血還給我。”

我伸手要把那滴血掏出來。死人連忙說:“悄聲,悄聲,你別嚷嚷。”

他低聲對我說:“我這裏有一隻鞋,你悄悄地換上。”

我低頭一看,他身上的衣服都腐爛的差不多了,但是右腳上有一隻鞋,保存的還算完好。

我把鞋脫下來,穿在腳上了,也小聲問:“這樣就行了?”

死人嗯了一聲:“這隻鞋是鬼囚的,你穿上之後,這些鬼魂會以為你就是鬼囚,不敢攔你。”

我驚訝的問:“你怎麽會有鬼囚的鞋?”

死人嘿嘿笑了一聲,略有些得意的說:“上一次鬼囚來這裏,想把那孩子的屍體帶走。結果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走火入魔。把一隻鞋丟在這裏都不知道,我就悄悄地藏起來了。”

我哦了一聲,然後有點納悶的問死人:“鬼囚為什麽會走火入魔?”

死人說:“我也不知道。”

我小聲問:“是不是這裏還藏著一個大有本事的人?”

死人說:“那不可能。要是真有那樣的人,還用得著我們這群蝦兵蟹將看守屍體?再者說了,比鬼囚還要厲害的人,那得高到什麽程度?這樣的人會甘心留在這種鬼地方,當一個獄卒嗎?”

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死人說:“我懷裏麵有一塊布,上麵寫了我們的名字,你回去之後,就照著名字祭奠好了。”

我伸手在他懷裏掏了掏,拿出來了一個油紙包,裏麵的布保存的還算完好。我展開看,一共有二十來個名字。

我問死人:“閻羅殿的地下,是不是全是當兵的?”

死人嗯了一聲:“都是當年打仗的人。這些人是鬼囚的倀捉來的。你可能是想問我,怎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吧?我也不知道。”

我歎了口氣,就說了聲告辭。而死人把我的鐵鏈解開了。

我把小孩的屍體背在身上,把自己的鞋拿在手裏,然後光著一隻腳,另一隻腳穿著鬼囚的鞋。我一瘸一拐的向門口走去。

這一趟,我終於察覺到這間屋子的不同之處了。

這裏看起來隻有四麵牆壁,一覽無餘,但是用心感受的話,會覺得四麵八方,從上到下,全都是眼睛,充滿敵意的眼睛。

這些眼睛,估計就是那些兵了。

他們雖然充滿敵意,但是沒有一個敢衝上來的,甚至在我看回去的時候,他們會慌亂的把視線挪開。

看樣子死人說的沒錯,我腳上穿了鬼囚的鞋,這些士兵以為我是鬼囚,不敢再招惹我了。

我一步步走到門口,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看樣子走火入魔這種事隻會發生在鬼囚身上。

然而,在我一隻腳要跨過門檻的時候,我背上的屍體忽然動了動。然後是小孩囈語一般的聲音:“你是誰?”

我心裏一慌,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下來了:怎麽屍體還說話了?

我不想回答,可是我感覺到屋子裏麵的那些目光又聚集到我身上來了。看樣子一隻鞋隻讓他們心中有些忌憚而已,他們並不是完全相信我就是鬼囚。

我回答說:“我是你爸爸。”

說完了之後,我就在心裏暗暗吐槽,這話怎麽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小孩居然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臉,幽幽的說:“臉好像不一樣。”

我心想:管你一樣不一樣,我先三十六計走為上。

我伸手想要拉開木門,但是當我的手剛剛碰到木門的時候,我就停下來了。因為我看到一個女人。

這女人是被血畫在木門後麵的。不,不是畫上去的,是在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被砍了很多刀,鮮血流了一身,她臨死的時候倒在了門上,所以這上麵留了一個血印。

這個印記很慘,不過還不足以嚇得我走不動路。我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為這血跡正在流動。她好像活過來了。

我聽到一個女人冷漠的聲音:“你又來了。”

我心裏有點打鼓:“這話是對我說的嗎?”

兩秒鍾後,那小孩在我背上輕輕叫了一聲:“娘。”

我心裏一沉;“糟了。我好像有點明白鬼囚為什麽會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