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猜拳

我坐在長條凳上,三個老鬼將我團團圍住,我有點發慌。

我忽然有點納悶,我活著的時候怕鬼,現在我已經死了,也變成鬼了,為什麽還要怕鬼呢?後來我明白了,我怕的不是鬼,是惡。

三個惡鬼把我團團圍住,看樣子我不陪他們玩,今天是走不出墳山了。

之前那老頭把麻將推給我,笑眯眯的說:“打兩把?”

我支支吾吾岔開話題:“我的屍體呢?怎麽看不見了?”

老頭心不在焉的說:“你以為你還在人世間呢?這是鬼的世界。屍體在活人的地方,你當然看不見了。”

我心裏一緊,又問:“那我怎麽回去?”

老頭抬起頭來,幽幽的說:“你還想著回去呢?”

旁邊兩隻鬼拍了拍我的肩膀:“來,打一圈,贏了我們就放了你。到時候能不能回去,全看你的本事。”

我有點無奈的說:“我不會打麻將。”

老頭說:“不會不要緊,我們可以教你。”

我說:“打麻將太麻煩了,我們直接猜拳吧。石頭剪子布,又快又簡單。”

老頭嘿嘿的笑:“那是小孩才玩的東西。”

我攤了攤手:“別的我也不會啊。你們不喜歡玩?那算了,我回去了。”

我起身要走,又被他們給摁回來了。

老頭冷冷的說:“你想玩什麽,我們幾個就陪著你玩。不過有一樣要提前說好,就算是小孩的玩意,也是有輸有贏。賭桌上有句話,願賭服輸。”

我心想:這才多長時間啊,就從打麻將變成賭博了。

我問老頭:“如果我贏了,那些紙錢,一筆勾銷,你們放我走,是不是?”

老頭點了點頭。

我又問:“如果我輸了呢?”

老頭笑的很慈祥:“我們幾個人老了,身子骨不太行了,想借你的心肝用用。”

我的心一沉,問道:“什麽意思?”

老頭緩緩地站起來,對我說:“給你看樣東西,你可別害怕。”

隨後,他哆哆嗦嗦的去解身上的扣子。他身上穿的是老式的壽衣,一排布扣,解開了之後,就直接看到身體了。

老頭一邊解,一邊歎氣:“這個不孝子啊,為了省錢,就給我套了一層衣服,陰天下雨,凍死個人。他奶奶的,老子活著的時候,哪天不是給他裏三層外三層的?”

隨後,壽衣解開,我看到兩排肋條骨。真的是肋條骨,皮肉已經消失了,而肋骨中間,脾肺腎完全消失不見了。心髒還剩下一半,像是被啃爛的蘋果,搖搖晃晃的吊在那裏。

這景象看得我有些膽寒。這幾乎就是一副骨架,頂著一顆腦袋啊。

其餘的兩個老頭也脫去了衣服,他們的情況也很糟糕,五髒六腑剩下了一半都不到。

忽然,我心裏一驚,連忙把自己的衣服解開了,還好,我是正常的。

老頭淡淡的說:“你剛死不久,不用擔心。像我們這些,死了幾十年,又不肯投胎,屍體蟲吃鼠咬,才會變成這副鬼模樣。”

我問老頭:“照你這麽說,凡是拖著不投胎的鬼,身體都七零八落的?”

老頭嘿嘿笑了一聲:“人家各有各的門道,咱們幾個普通的小鬼,就隻能等死了。等著這把骨頭爛成灰,咱們也就跟一股煙似得散了。”

我心想:你們哪是等死啊,這不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嗎?

我滿臉賠笑的說:“那你們幾位怎麽不去投胎呢?”

老頭忽然冷冷的說:“小子,你的話是不是太多了?我們幾個不忍心強奪你的五髒六腑,這才陪你玩玩。你不要蹬鼻子上臉。”

老頭一生氣,我就有點怕了。我連忙說:“行,那咱們就玩石頭剪子布。一個一個來,我隻要贏了你們其中一個,你們就放了我,行不行?”

老頭答應了:“你輸一次,我們就取走五髒六腑中的一樣。”

公平公正,我也沒有什麽異議。

我和老頭最先開始:“石頭剪刀布。”

我出了石頭,老頭出了布,我輸了。

老頭嘿嘿一笑,臉上露出貪婪的神色來,他伸手就要來取走我的髒器。我連忙向後退了一步。

老頭勃然大怒,須發皆張:“什麽意思?說話不算數了嗎?”

我連忙說:“不是不算數,我的意思是。開胸破肚的,太嚇人了。要不然咱們先猜拳,猜完了之後,你們一次性把我的五髒六腑拿走。免得這個贏了拿一次,那個輸了還一次。六隻手在我肚子裏摸來摸去,我可承受不了。”

老頭看了看其他的兩個人,他們都點了點頭。

於是我們繼續猜拳。然後我又輸了兩次。

三個老頭看著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我硬著頭皮說:“五髒六腑,加起來是十一個器官吧?我還有本錢,我們再多玩幾次。”

那四個老頭頓時興奮起來了,又和我輪流猜起拳來。

邪門了,我全輸了。

我有點奇怪,猜拳這種東西,全憑運氣,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對方出什麽。就算瞎蒙,我也應該贏一兩次啊,怎麽會全輸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今天可能被人算計了。

老頭問我:“現在我們可以動手了嗎?”

我正心煩,聽他這麽說,就有點不快的說:“為什麽一直是你們贏?你們出老千。”

老頭破口大罵:“出你媽的老千,猜拳怎麽出老千?”

這話把我問住了。

老頭向前踏了一步:“五髒六腑,你給還是不給?”

我向後退了一步:“我還有一身皮肉,你們要不要?”

這三個人點頭如搗蒜:“要,幹嘛不要?不過皮肉不如髒器重要,隻能算一次。”

我點頭答應了。

老頭伸出拳頭來:“開始吧?”

我說:“你等等,我運氣有點背,我散散心,轉轉運。”

老頭隻是冷笑,也不管我。

我在這附近團團亂轉,嘴裏麵念念有詞,卻始終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我聽人說過,在墳地賭錢,十賭十輸,因為這地方太晦氣。可是我們幾個都是鬼啊,難道也受這個限製?

我有點懊惱,早知道就打麻將了,這麽多圈麻將打下來,就算贏不了,也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了麻將牌身上。我腦子裏像是有一道閃電劃過。我幾乎要喊出來了:“你們就是出老千了。”

不過緊要關頭,我把這句話憋回到肚子裏了。和他們撕破臉,一點用都沒有,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麽從這裏離開。

麻將桌上的牌沒有動,還是我來時候的模樣,看樣子他們剛剛打了一半。然而不尋常的是,這牌分成了四份,換而言之,他們是四個人在打麻將。

站在我麵前的,隻有三隻鬼,剩下的那一個去哪了?

我想到一種可能:那隻鬼,或許在我身上。

夏心跟我說過,鬼上身,說白了就是鬼魂控製人的五感,讓你看到,聽到,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鬼魂不僅能影響活人,也能影響剛剛死了的人。新死的人失去了肉身的保護,又沒有完全適應魂魄。就像是丟了殼的烏龜一樣脆弱,所以更容易被鬼控製了。

我敲了敲腦袋:“我猜拳的時候,出石頭,出剪刀,出布。真的是我自己想出的嗎?還是受到鬼的影響了?”

我正在那邊轉圈,就聽見老頭不耐煩的說:“你好了沒有?”

我笑眯眯的說:“好了,好了。”

然後我悄悄地撿起來一塊瓦片。瓦片已經摔破了,斷口鋒利的像是刀一樣。

我側了側身子,讓自己藏在陰影裏。然後我用手指頭摸著自己的骨頭。一,二,三,四……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間。

我深吸了一口氣,暗暗地想:“但願夏心沒有騙我,刺中這裏,就能殺了附身的鬼。”

我咬了咬牙,猛地紮了下去。一陣撕裂的疼痛讓我差點叫出聲來。

用刀紮自己會很疼,但是它至少是鋒利的,疼一下就過去了。瓦片不一樣,它參差不齊,像是一把鋸子,那種劇痛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老頭又催了我一遍:“你還玩不玩?”

“玩,我玩。”我連忙說了一聲。因為疼痛,嗓音都變調了。

我把瓦片扔了,捂著傷口走過去。在這一瞬間,我感覺有個東西忽然離開了我的身體,而我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了。就像是在屋子裏悶久了,忽然到了外麵,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一樣。

我知道,那隻鬼應該是被我趕走了,甚至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我迫不及待的喊了一聲:“石頭剪刀布。”

然後,我贏了。

老頭不可思議的看著我。過了半晌,他大叫了一聲:“你小子出老千。”

我說:“玩石頭剪子布怎麽出老千?”

老頭答不上來了。

接下來我們又玩了幾輪,有輸有贏,但是我贏多輸少。很快,我就把自己贖回來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身體,五髒六腑還都在裏麵,而且我贏得了自由身。

我對老頭說:“願賭服輸,看來我得走了。”

然而,那三個老頭卻互相使了個眼色,把我圍在正中央了。

我強裝鎮定的說:“怎麽?你們說話不算話了?”

老頭說:“你贏了,本來可以走。但是,現在我們不能放你走了。”

我咬了咬牙,沉著氣問:“為什麽?”

我已經想清楚了,這老頭要是耍無賴的話,那我就隻能拚到底了。大家都不是活人,我也沒什麽可怕的。

老頭的目光向下瞟了瞟,看著我肋骨上的傷口:“我們有個兄弟,是被你給殺了吧?一命換一命,你也得把自己的命交出來。”

我心裏一驚:他們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