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叫花子
這三隻鬼，確實算得上願賭服輸，但是我沒想到，他們在服輸之後，會另找借口，試圖把我扣下來。
我知道，今天靠談判是不可能解決問題的。實力不對等，就算是談判也沒用。
我彎了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來。
老頭冷笑了一聲：“年輕人，你新死不久，還不太會用自己的魂魄吧？聽我一句勸，你不是我們的對手，還是乖乖地躺在這裏，把皮肉和五髒六腑交出來。”
我長歎了一聲：“算了，你們來拿吧。”
三個老頭見我放棄抵抗了，頓時大喜，湊了上來。而這時候，我猛地把手裏的石頭砸了過去。
他們嚇了一跳，同時向旁邊躲了一下。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我掉頭就跑，顧頭不顧尾的向墳山腳下衝去。
墳山上有很多墳墓，還有長得亂糟糟的雜草，所以沒多久我就被絆倒了，但是我根本沒有時間爬起來，順勢一滾，就向山下滾去。
反正現在也沒有肉身了，也不怕磕磕碰碰的了。
在逃跑的途中，我回頭看了看，那三個老頭不見了，但是我卻不敢大意，這種老鬼，越是看不見才越危險，誰知道他們在哪等著我呢？
下了墳山，我下意識的就衝到了村子裏。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一邊跑，一邊琢磨應該藏在哪，後來我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應該藏到自己家去。
如果那三個老頭認識我的話，一定會到我家來找我的。不過他們潛意識裏一定認為我逃遠了，所以找的話也不會太認真。
我藏在了房梁上，瑟縮在黑暗中，謹慎的盯著門口。
果然，幾分鍾後，有一陣陰冷的風從外麵吹來。
我現在是鬼魂，所以我能感覺到，這風裏麵藏著三個鬼魂。他們隨著風進了院子，轉了一圈，又進了屋子，然後失望的離開了。他們用更快的速度在村子裏尋找我。
我躺在房梁上，總算鬆了口氣。
三隻老鬼走了，我應該怎麽辦呢？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魂魄。難道我要在這裏躲上幾十年，最後心肝脾肺都丟了，然後變成一團灰？難道我應該去投胎？可是投胎的路在哪？
我正在發愁，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哭聲。
是一個小孩的聲音，哭的抽抽噎噎，可憐極了。
我向外麵看了看，是一個小乞丐，身上破破爛爛的，臉上全都是汙泥。他手裏麵捧著一隻破了口的碗，一邊哭一邊舔著碗底。可是我看得很清楚，那碗很幹淨，比他的臉還幹淨。
裏麵或許還有一丁點飯菜的味道，可是隻能聞到味，卻吃不到東西，估計引得人更餓。
小乞丐猶豫了一會，就站起身來，敲了敲我家的院門，可憐巴巴的說：“有吃的嗎？可以給我一口嗎？”
我有點不忍心，就從房梁上跳了下來，朝他招了招手。
小乞丐歡喜的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根竹筷子，敲敲打打，嘴裏念叨著：“瞧一瞧，看一看，這裏來個窮要飯。哎！大娘好，大爺善。可憐可憐俺這個窮光蛋。給個饃，給口湯，祝你長命又健康……”
我心想：“老子都已經死了，還長命健康個屁啊。”
我把小乞丐領進屋子裏，又關上了屋門，對他說：“你別出聲了啊。萬一被外麵那三個老頭看見，我就有麻煩了。”
小乞丐恍然大悟：“那三隻鬼要抓的人就是你啊。”
我愣了一下，然後說道：“你能看見鬼？”
小乞丐嘿嘿一笑：“我也是鬼。”
我沉默了。看來這裏確實是鬼的世界。
我歎了口氣，問他：“你怎麽死的？”
小乞丐倒樂觀的很，滿不在乎的說：“怎麽死的，又凍又餓，就死了唄。”
然後他又憤憤不平的說：“活著的時候，俺娘告訴俺，咱們臭要飯的，可以要，但是不能偷，偷了下地獄。結果死了我才知道，哪有什麽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準確的找到了灶台，從裏麵拿了兩個幹饅頭，一邊啃一邊說：“俺娘還說，咱們臭要飯的，可以挨揍，但是不能還手。這輩子吃了苦，下輩子就能享福。挨一拳，升官一級。挨一腳，招財進寶。算算這些年挨得拳腳，我以為下輩子能當皇帝。結果呢？死了還是臭要飯的。真不公平。”
小乞丐吃了饅頭，又問：“有水嗎？”
我從暖壺裏倒了點水給他，然後問他：“你知道怎麽回人間嗎？”
小乞丐搖了搖頭。
我又問：“你知道怎麽投胎嗎？”
小乞丐還是搖頭。
我又問：“你知道死了以後該幹什麽嗎？”
小乞丐又搖了搖頭。
一問三不知，我真是徹底失望了。
片刻之後，小乞丐吃飽喝足了，卻不肯走。他不走也就算了，坐在地上，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我納悶的問：“怎麽了？”
小乞丐問我：“你死了多久了？”
我說：“今天剛死的。”
小乞丐臉上就露出來羨慕的神色。然後他幽幽的說：“俺活著的時候，俺娘經常說，要是那些有錢人，把吃不完的東西勻給咱們一點，咱們也不用每天吃剩菜，吃壞了腸胃。”
我點了點頭：“這話挺有道理啊。”
小乞丐嘿嘿一笑，把身上的破布扯下來了。然後指著自己的肋條骨說：“你……能不能勻給我一點？”
我震驚的發現，他不僅五髒六腑都不見了，連身上的骨頭都已經七零八落了。
我向後退了一步，隨手把旁邊的暖水瓶舉起來了。
小乞丐仍然是一臉可憐：“我死了很多年啦，活著的時候吃苦，死了還是吃苦。我總是覺得餓，可是吃飯根本不管用，我的腸胃都沒了，吃下去全都漏走了。好心人，你把你的胃給我行不行？”
我提著暖水瓶就砸過去了。
小乞丐倒靈活的很，猛地一轉身，暖水瓶砰地一聲砸在地上，聲音響的要命。
他朝我嘿嘿一笑，忽然衝到門口，把屋門打開了，扯著嗓子大叫：“你們要抓的人在這。”
我急了，揪住他的頭發要把他拽回來。誰知道小乞丐的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朝我呲了呲牙，我嚇得手一鬆，接連向後退了幾步。
然後，院子裏狂風大作，另外三隻老鬼又回來了。
他們步步緊逼，把屋門堵住，完全將我困在屋子裏了。我想逃跑，但是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那三個老頭見了小乞丐，朝他點了點頭，說道：“過一會，咱們四個人平分。”
小乞丐嗯了一聲，就跑到院子裏麵，在灶台前生了一堆火，一邊燒火，一邊念叨：“剩下的骨頭，可以燉一鍋湯吧？等我有了胃，一定得好好嚐嚐啊。”
然而，他的火剛剛升起來，就變得極其暗淡，火苗變成了綠色，縮在木柴上，隨時都要熄滅。
小乞丐怒道：“是誰？”
這時候，灶火滅了。
火滅了，隱藏在暗處的人反而露出來了身形。我一看到他，頓時有些慌張。是幹爺的屙。
屙的表情很僵硬，依然保持著當初畫上去的那副模樣。他隨手抓住小乞丐，伸手把他扔進鍋裏了。
屋子裏的三隻老鬼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屙之後，尖叫了一聲，化作一陣旋風，飛快地逃走了。
我看著被風刮得晃動不已的屋門，有些不知所措。
屙站在院子裏看了看我，然後朝我招了招手。
我大著膽子走出去，問道：“你是幹爺？”
屙卻不說話，隻是從嘴裏發出一陣悠長的歎息，然後就向外麵走了。
他走的並不快，顯然是在等我。他帶著我穿過村子，又來到了墳山之上。
我又問他：“你是幹爺，還是幹爺的替身？”
屙好像天生不會說話一樣，他隻是帶著我向前走，再向前走。
山上的風越來越冷，即使周圍沒有再出現什麽孤魂野鬼，我也覺得害怕，因為走在我麵前的，是稻草和舊衣服紮成的屙。這種東西，不應該像人一樣趕路。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
可是仔細想想，人死之後，化身為鬼，不是照樣超出了我的認知嗎？
屙終於停下來了，在他麵前有一個深坑。他低著頭，似乎在研究坑中的東西。
我好奇的走過去，看見坑裏麵有一塊石碑，碑文是什麽，因為天色太暗，坑又太深，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於是我慢慢地彎下腰，湊近了看。經過我的努力，我勉強辨認出來，上麵寫著幾個字：胡初九之墓。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想離開這裏，但是已經晚了，我感覺有人踹了我一腳，我的身子一歪，就大頭朝下，栽進了坑裏麵。
我的頭撞在墓碑上，疼的好久都爬不起來。
隨後，我忽然發現周圍變暗了。我抬頭看了看，不是月亮不見了，而是有一個土堆罩在了我的頭頂上。
嘩啦……我被掩埋了，被埋在了土層下麵。
我徒勞的抓撓著，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我感覺上麵的人踩實了，甚至堆起來一個墳頭。我徹底掙紮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