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馬長貴

我看著這整整齊齊的紙人,有點不敢進去了。

翟大個和胖子瘦子三個人已經找好位置坐下了,看見我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就朝我擺了擺手:“進來啊,我們三缺一。”

我心想:這又不是打麻將呢,怎麽還三缺一?

我站在門口說:“翟大個,你幫我看看富生在不在?在的話幫我把他叫出來。”

翟大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掃了一眼,扭頭對我說:“這麽多人,誰知道他坐在哪了?你進來自己看吧。”

我有點不爽的想:活人和死人也分不清嗎?

我把手機藏在袖子裏,給趙先生發了個短信:馬長貴家。

然後我抬腳走進去了,坐在了翟大個身邊。

桌上的飯菜很簡單,一瓶酒,四個酒盅。每人一碗冷米飯,然後是一盤冷雞肉。我怕越看這個搭配越別扭,這不是上墳的供品嗎?

我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更令我納悶的事出現了。翟大個和胖子瘦子三個人,他們明明是活人,可是卻對這一切安之若素,胖子甚至有心思抓起一個雞腿來,津津有味的啃著。

我小聲問翟大個:“你不覺得旁邊那些人有問題嗎?我看他們不像是活人啊。”

我選擇問翟大個是有考慮的。翟大個看起來有點憨,這樣的人一般不會編假話騙人。

誰知道翟大個太耿直了,他說話的時候聲如洪鍾:“胡初九,看來富生說的沒錯,你上學上的腦子都繡了。他們是紙人啊,你看不出來?還說什麽不像活人。嘿嘿嘿,你眼神不好還是腦子不好啊。”

胖子和瘦子嘿嘿的笑起來了。緊接著,我聽見其他的方向也傳來一陣竊笑聲,這是那些紙人發出來的。

我沉默了一會,問翟大個說:“紙人也能吃飯說話,你不覺得奇怪嗎?”

翟大個瞟了我一眼。繼續大聲說:“你開什麽玩笑?你哪隻眼看見他們吃飯說話了?”

我沒詞了,因為那些紙人確實一直在直挺挺的坐著。而它們的桌上也沒有飯菜,隻有一隻香爐,裏麵插著四隻香。

這些香燃燒的很快,比普通的供香要快得多。而且我發現它的煙氣不是筆直向上的,而是分別散向了四個紙人的身體裏麵。

我忽然想到,這些紙人其實也在吃飯,隻不過他們吃的是供香的煙氣。

瘦子朝我笑了笑,對我說:“初九,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吧?”

我點了點頭。

瘦子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看見他們這怪模怪樣的,也是嚇了一跳,跟你差不多。其實這些紙人裏麵住著的,都是死了的人。”

我很謹慎的點了點頭。我猜到了裏麵是鬼魂,但是瘦子一個大活人,說的這麽輕描淡寫的,我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瘦子說:“這些人,也是被天上的人選中的人。但是接引童子沒有出世,他們的陽壽卻沒了。隻好呆在紙人裏邊,繼續等著。你想找富生的話,就去每個桌上轉轉,也許能看見他。”

我答應了一聲,然後站起來了。

我不想太惹人注意,但是我必須找到翟富生。誰知道我一站起來,本來正在竊竊私語的紙人們忽然停下來了。它們又開始齊刷刷的看著我。這種感覺真難熬啊。

我幹笑了一聲,硬著頭皮朝他們抱了抱拳。那些紙人慢慢地把頭扭過去了,然後開始小聲的說話。

它們的聲音不大,但是還算清晰,可是哪怕我走到它們身邊了,我也不知道它們在說什麽,這可真是夠邪門的。難道這些學曆不高的村民,在死了之後,都統一掌握了一門外語不成?

我不知道紙人在說什麽,但是我本能的可以感覺到,它們討論的事情和我有關。我甚至可以察覺到,它們在偷偷地用餘光看我。

這種事說起來很荒唐,紙人的五官都是畫上去的,它們能有什麽餘光?可是我就偏偏有這種感覺,而且真切的很。

我心裏默默的念叨著:“前將軍夠厲害了吧?我還不是活著出來了?鬼囚凶氣衝天吧?又能奈我何?五中的荒墳裏的東西夠邪門吧?還不是被我擺了一道?這裏的紙人算什麽啊,一些小雜魚根本不值得我害怕嘛。”

說來也邪門,我這樣想了之後,那些紙人居然全都不敢再看我了。

我忽然想起來趙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人其實沒有必要怕鬼。人的陽氣就如同烈火一樣,隻要你心中無所畏懼,那些小鬼就會逃得遠遠的。

當然,如果遇見鬼囚那樣的厲鬼,活人身上的陽氣就不夠看了。這就需要兩點,沒事的時候讓自己強大起來。有事的時候讓自己機靈一點。

院子裏麵擺了很多張桌子。有的活人和活人一桌,有的紙人和紙人一桌,還有的活人和紙人一桌。

我挨個看過去,每一張桌子都沒有放過。可是看到最後,我依然沒有發現翟父和翟富生。

我有點納悶,難道他不在這裏?這不應該啊,翟大個應該不會騙我,他說感應到了,那就是感應到了。

於是我掉過頭去,開始檢查第二遍。

當我走到院子正中央的時候,我忽然聽到當的一聲響。這聲音突如其來,嚇了我一跳。緊接著屋子裏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有一個人掀開簾子走到了院子裏麵。

院子裏無論是活人還是紙人,全都站起來了。他們亂糟糟的,有說人話的,有說鬼話的。人話我聽不清,鬼話我聽不懂。不過看他們的神態,都在向這人問好。

那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坐吧。”

這聲音有點土,帶著本地的鄉音,可是裏麵卻透著一股子殺伐,我感覺這個人可能殺過人,還很可能不止殺了一個。

紙人和活人都坐下了,我站在院子正中,有點茫然。

那人有些不快的喝了一聲:“我說,坐吧。”他這話明顯是對我說的。

我連忙向活人那一張桌子走過去,但是很可惜,那張桌子上已經坐了四個人,坐滿了。而這四個活人顯然沒有顧忌到同類之誼,他們一點給我讓座的表示都沒有。

我想回到翟大個那一桌,但是距離有點遠,我走過去的話,會花不少時間。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台階上那人咆哮了一句:“我說了,坐吧。”

旁邊有人說:“後生,快坐下吧。惹得老馬不高興,把你殺了事小,你要是失去了成仙的資格,那就倒黴了。”

我扭頭一看,赫然發現對我說話的居然是一個紙人。

這一張桌子上坐著三個紙人,也是三缺一的格局,於是我趕快坐下了。

紙人直挺挺的坐在凳子上,他們一動不動,可是我能感覺得到,裏麵的魂魄朝我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感激的朝他們點了點頭。

我看著不遠處的活人,心裏麵有點感慨:世風日下,人不如鬼啊。

這時候,我終於有時間看看台階上的人了。沒想到那人也正在瞪著我,我連忙把頭低下了,幾秒鍾之後,他才終於把目光收回去,看著滿院子的活人和紙人。

我小聲問旁邊的紙人:“台階上的人是誰?我知道他是老馬,他的全名叫什麽?”

紙人低聲說:“馬長貴。”

我問紙人:“他是活人還是死人?”

紙人卻沒有回答我,我納悶的問:“你怎麽……”

我話音未落,脖子忽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捏住了,我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看見馬長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我身後了。

他湊過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你很喜歡說小話是不是?”

我沒有說話,而是把手悄悄地放在了肚子上。這個姿勢能讓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匕首抽出來。

我心裏害怕,但是不畏懼。在這種地方,害怕是生理本能,聖人也無法避免。但是畏懼與否則是由人的理智控製的。我比較自信,如果有匕首在掌心的話,我能殺了馬長貴。

馬長貴見我不說話,冷笑了一聲:“怎麽?有膽子說小話,沒膽子讓人知道?”

他指了指旁邊那個紙人:“你說。”

那紙人就是剛才提醒我坐下的那一位。他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好久才慢吞吞的說:“我沒聽清楚。”

馬長貴啪的打了他一個耳光:“廢物。”

紙人的頭被打飛了,露出來裏麵的魂魄。那是一個老人,我看見他之後,肚子裏麵一陣空虛。

這完全是條件反射。因為我認識這老人。當初我在鎮上上學的時候,他就在學校門口擺攤賣包子。老頭的包子很實惠,薄皮大餡,我們都叫他包老頭。

初中的孩子正在長身體,吃多少都餓,更何況學校食堂隻管收錢不管辦事,菜裏麵經常不見油星。所以每當上完晚自習,饑腸轆轆的我們就會去校門口買包子。

久而久之,我們看到包老頭的時候就形成了條件反射,覺得很餓,很想吃包子。

沒想到多年不見,包老頭已經死了,甚至加入了這麽個亂七八糟的組織。

我有些歉意的看了看包老頭,並且盤算著要不要給馬長貴來一刀。

馬長貴卻沒有注意到我的小動作,他指著鄰桌的一個活人說:“剛才這小子說什麽了?”

那活人說:“這小子問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馬長貴聽了這話,笑眯眯的看著我:“你覺得我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沒有說話,他的手雖然冷,但是和屍體是不一樣的。他肯定是個活人,可關鍵是,他如果是活人,我挖出來的那具屍體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