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冥河問津

我猛地從石頭上站起來,對夏心說:“你可別挑撥離間啊。”

無論是族叔還是胡大力,我都是絕對信任的,我不相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會想殺我。

夏心抱著胳膊,嘴角露出來古怪的微笑:“胡初九,如果我們打個比方。打比方他們兩個中的一個要殺你。你猜猜看,是誰?”

我搖了搖頭:“沒有這種可能。”

夏心笑了:“沒有這種可能嗎?我剛到村子裏的那天晚上,是誰正在打的死去活來呢?”

我無話可說了。

夏心見我興致缺缺,隻好攤了攤手,對我說:“我直接告訴你吧,就是你族叔。”

我搖了搖頭:“不可能。他看著我長大的,是我的親人。”

夏心說:“從二十年前他葬病開始,就不是你的親人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什麽意思?”

夏心說:“金蟾廟裏的東西把你們都騙了。二十年前,他葬病出了差錯,本來應該死掉。實際上他也確實死了。隻不過金蟾廟裏的東西,用邪術把他的魂魄封在肉身裏邊了,讓他能吃能睡,看起來跟活人一樣。但是,他的魂魄已經被控製了,說話做事,並不是出自本意。”

我目瞪口呆,有點消化不了這些信息。

夏心又說:“你和胡大力誤打誤撞,在金蟾廟放出來的那句話,其實是你族叔魂魄的一部分。幸好這句話逃出來了,他恢複了一絲理智,不然的話,你早就被他殺了。”

我問夏心:“我族叔,不,金蟾廟裏的東西,為什麽要殺我?”

夏心攤了攤手:“它把你們全村都殺了,再殺你這個漏網之魚,還需要理由嗎?”

我沉默下來了。經過剛才夏心這樣一提醒,我也開始覺得族叔有點不對勁了。記得夏心帶我們去墳山之前,每個人發了一根雞毛。

結果到最後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根,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現在我知道了,因為準備雞毛和黑狗血的事,是族叔負責的,他應該是私藏了一根。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夏心說:“就算我族叔有問題,我為什麽相信你?你是從哪冒出來的?為什麽知道這麽多事?”

夏心說:“是你幹爺請我來的。”

我愣住了,幹爺這輩子,就沒怎麽出過村,去哪請這麽個陌生人?

夏心幽幽的說:“至於請的人為什麽是我,你就不要多問了,你幹爺找上我,一定是我有本事。”

“而你幹爺,也不是看上去那麽無能。他其實懂一些門道。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邊上學,很少回去吧?其實你們村在發生變化,你一直沒有注意到。”

“金蟾廟裏的東西,正在逐個殺死村子裏的人。活人被邪術遮住了眼睛,看不到真相。而這些人死了,還以為自己活著,照樣走街串巷,和別人聊天。”

我聽得寒毛直豎,這麽說,村長和那些鄉親,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夏心歎了口氣:“等你幹爺發現的時候,村子裏麵已經遍布死人了。他算了算時間,等輪到他的時候,可能要在七天之後,於是他通過一些特殊的方法聯係到了我,要我幫忙,就算救不下別人,至少救下你。”

“我接到消息馬上動身,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胡初九,你太著急給你幹爺葬病了,反倒是害了他。其實他當時根本沒有病,是被鬼壓在**,站不起來。”

我聽得心裏咯噔一聲:“我幹爺,沒病?”

夏心點了點頭:“那東西隻是用你幹爺引誘你回來罷了。你回來了,你幹爺也就失去了利用價值。”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能軟軟的靠在一棵樹上發呆。過了一會,我握緊了拳頭,恨不得現在就返回村子,拆了那間破廟。

夏心對我說:“咱們走吧,那東西不會離開村子的,你有的是機會回去報仇。”

我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騎上了摩托車。

我騎了一段,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我把車停下,對夏心說:“我們得回去,大力還在村子裏,他是唯一的活人了。”

夏心說:“放心吧,他沒事。”

我納悶的問:“為什麽?”

夏心說:“或許是他智力有問題,金蟾廟裏的東西對他不感興趣。”

我在夏心的催促下,又繼續向前騎。一直快要天亮的時候,我們來到了鎮上。

夏心讓我停在一個三岔口,她從身上拿出來一張白紙折成的紙馬。讓我把血滴在紙馬上麵,然後對著一個方向燒了,緊接著,讓我騎著摩托車向另一個方向走。

我問夏心:“這是什麽意思。”

夏心跟我說:“廟裏的東西可能會追來,迷惑它一下,可以給我們爭取點時間。”

我又問她:“廟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是鬼嗎?”

夏心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不僅僅是鬼那麽簡單。”

黎明時分,我們到了縣城。這裏的名字有點奇怪,叫三防縣。

這個時候黑夜已經過去了,白天卻沒有到來,天上的星星隱退,東方的太陽沒有升起,一切都朦朦朧朧的,像是黃昏一樣。

夏心對我說:“你去把摩托車賣了,一定要賣給男人,那種身強體壯,神經很粗的人。”

我問夏心:“最好像胡大力那樣?”

她連連點頭:“賣的錢數,一定要是雙數。而且速度要快,太陽出來之前把事情辦完。”

我隻好騎著摩托車在縣城轉圈。這裏雖然是縣城,但是並不怎麽發達。現在實在太早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我找了很久,看見一個蒸包子的。這人一臉大胡子,在籠屜蒸騰的霧氣中,光著膀子來回穿梭,我隱約能看到他背上的紋身。

我大喜,把摩托車騎過去:“大哥,買車嗎?摩托車,九成新。”

賣包子的瞟了我一眼:“不買。”

我撓了撓頭:“這車很便宜。”

賣包子的樂了:“多便宜啊?二百五啊?”

我滿腦子都是雙數單數,一聽二百五,馬上點頭:“就二百五。”

賣包子的勃然大怒:“你耍我呢?這是從哪偷的贓車啊,想來我這銷贓啊?我告訴你,我包哥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你想讓我犯罪?那你就錯了。”

我被他的一臉正義凜然嚇住了,低聲說:“再便宜點也可以啊。”

最後我們用一百塊錢成交了。遵紀守法的包哥,還是幫我銷贓了。可見金錢真的能夠腐蝕一個好人。

我捏著錢回去找到夏心,我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一輛摩托車就賣了一百塊錢,實在是無能。但是夏心卻沒在意,指著前麵一輛客車說:“車要開了,咱們走吧。”

我點了點頭,跟著她上了車。

夏心把錢遞給司機:“我們倆的,不用找了。”然後拉著我在最前排坐下來了。

我有點著急了:“這車是到隔壁縣的,一人二十就夠,你花錢也太大手大腳了吧?”

夏心沒理我。

司機看了看時間,把汽車啟動了,眼看就要關門了,夏心忽然使勁拽著我的胳膊,叫了一聲:“快走。”

我們倆幾乎是摔下了車。然後,眼看著汽車絕塵而去。

我看著車尾燈,有點茫然,然後我問夏心:“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夏心氣喘籲籲地說:“晨昏交替,人鬼不分。剛才那輛車,是靈車。”

我打了個寒戰:“太險了,這次你怎麽沒看出來?”

夏心說:“我早看出來了,還不是為了把那錢花掉嗎?現在好了,金蟾廟裏的東西不可能追蹤到咱們了。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們換了另一條街,發現有另一輛客車等在那。邪門的是,無論是車身,還是司機,都和剛才那輛靈車一模一樣。但是我能感覺出來,這輛車是活人坐的,因為上麵沒有那種沁入骨頭的寒氣。

夏心小聲對我說:“拂曉和傍晚,靈車會偽裝成客車等在街邊。重病的人,或者陽壽將盡的人會看見他們,然後稀裏糊塗的登上車,就被帶走了。”

我聽得有點害怕:“剛才我也看見那輛靈車了,我不會快死了吧?”

夏心說:“放心吧。你在墳山上來來回回那麽多趟,一身晦氣,看得見靈車很正常。對了,你有錢沒?一會買車票。”

我把錢包掏出來,遞給夏心一張。

折騰了一晚上,我們倆都累了。尤其是騎著摩托車,被山風吹了十幾裏地,早就凍得全身發涼了。現在被車上的暖氣一吹,我們倆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汽車已經在路上了。旁邊的夏心還沒有醒過來,蜷縮在座椅上,小小的一團。

我看了看外麵,天亮了,但是陰沉沉的,沒有太陽。這讓我心裏不太踏實,因為我總記得在村子裏的經曆。沒有太陽,也許我見到的人,不是活人。

這時候,鄰座一個中年人朝我笑了笑。我也禮貌的笑了笑。

誰知道這下打開了話匣子,他指了指夏心:“你女朋友啊?挺漂亮的。”

我搖了搖頭,說:“不是。”

中年人又笑著說:“半路上認識的?”

我想了想說:“算是吧。”

我覺得有點奇怪,難道這人是個變態?總打聽女生幹什麽?

這時候,夏心醒了。那中年人馬上坐端正了,朝我道貌岸然的微微一笑,然後就拿出來一本書看。

夏心問我:“到哪了?”

我說:“不知道,剛醒。”

夏心就站起來,問前麵的司機:“師傅,到哪了?”

這時候,中年人捅了捅我,遞給我一張紙條。

我莫名其妙的接過來,上麵寫著:“小夥子,小心點,你的朋友不是活人。不信的話,看她的襪子。”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連忙把紙條收起來了。

我扭頭看了看中年人,他還在裝模作樣的看書。

夏心問清楚了路,又坐下來了,而我坐立不安,開始悄悄觀察她。唇紅齒白,眼大口小,挺漂亮的。好像……沒什麽問題啊。

我趁她不注意,把錢包扔在座椅下麵了,然後我彎下腰,鑽到下麵找錢包。

在這過程中,我悄悄拽了拽夏心的褲子。牛仔褲,有點緊繃,拉上去不容易。但是已經足夠了。

我看到她的襪子上繡著四個字:冥河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