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王木匠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晚上。可是心裏有鬼的人,總覺得今晚和平時不一樣。

我就是那個心裏有鬼的人。

我挑著一副扁擔,扁擔兩頭掛著籮筐,裏麵密密麻麻的堆滿了紙錢,恐怕有百十來斤。

我走在小鎮的大街上。街上空無一人,旁邊房子裏的燈也有一半是熄滅的。

我歎了口氣,最近鎮上死人太多了。接引童子,它害了很多人。有的全家供奉接引童子,結果一門死絕。現在鎮上顯得很空,和那場災難有很大關係。

死了的人,不會出現了。活著的人,不敢出現了。這件事震驚了很多人,可令我驚奇的是,唯獨警方沒有動作。

當日的慘狀,我是親眼看見的,所以我走在空****的街上,總是心有餘悸。我忍不住回頭看看,很擔心身後是不是有心願未了的冤魂在跟著我。

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

這是我走過的最幹淨的街。是我走過的最安靜的夜。

我歎了口氣:“那天,那些倒黴的魂魄都在雷罰下魂飛魄散了,什麽都沒有留下。怎麽可能有魂魄跟著我?”

我搖了搖頭,挑著擔子,繼續一步一晃的向前走。

百十來斤的擔子,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可關鍵是我已經挑了一路,時間長了,我感覺兩個肩膀都腫起來了。

我隻能不停地換肩膀,左肩換到右肩,右肩換到左肩。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我快崩潰了。

我抬頭看了看,趙先生和夏心距離我越來越遠,兩個人絲毫沒有要等我的意思,我隻能咬著牙跟上去了。

十幾分鍾後,我按照地址來到一條深深地巷子裏麵。趙先生和夏心已經在門口等著我了。

我看見這一家大門緊閉,門口掛著兩盞白紙燈籠。借著燈籠光,我看見門口上掛著一副對聯:活人請進;死人莫入。

這對聯寫的很直白,也談不上文采。關鍵是上麵又有一個橫批,照樣是四個字:後果自負。

我對趙先生說:“就是這?”

趙先生嗯了一聲:“王木匠家。”

來之前我們已經打聽好了,王木匠是鎮上最好的木匠。這麽好的木匠,不打桌椅,不做櫥櫃,專門做棺材。所以這算是一家棺材鋪。

據說王木匠家的手藝是祖傳的。他們王家一開始的時候,也是給人做家具,而且雕花雕的很漂亮。不過除了做家具之外,有時候也做一兩副棺材,農村人窮,窮人忌諱就少一點。

等傳到王木匠這一代的時候,鎮上出了一件事。

那時候還沒有解放,說有一個寡婦,二十歲守寡,守到了四十歲。族人都準備給她立貞節牌坊了。誰知道她苦熬了二十年,終於熬不住了,和本村一個老實巴交的光棍漢好上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這件事不知道怎麽走漏了風聲,很快全村都知道了。族中人就把寡婦關起來,仔細的盤問。

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寡婦和那個光棍,互相有了好感,默默地惦記著對方。但是並沒有肌膚之親,甚至沒有拉過手。

可是族人還是覺得丟人。更何況這種事怎麽解釋?你說沒**,那別人信嗎?幾天的工夫,鎮上把事情的經過傳的有鼻子有眼,他們晚上說什麽情話都編出來了。

後來族人就開始暗示寡婦,讓她自殺,以證清白。

自殺未必能證清白,但是能堵住鄉親的嘴,畢竟人都已經死了,再亂嚼舌根,那就太不應該了。

可好好地一個大活人,誰樂意死呢?族人既沒有威逼,也沒有利誘。隻是不約而同的疏遠了寡婦。

寡婦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對她和顏悅色的,可是這和顏悅色中,又透著一股子拒之千裏。就在一夜之間,她忽然發現自己的朋友都成了陌生人,自己的閨蜜看自己的眼神變了,自己的親人比仇人還嫌棄她。

寡婦被徹底孤立起來了。後來她承受不住了,把出嫁時候穿的紅嫁衣拿出來,拴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

寡婦死了,村民馬上閉嘴了。傳閑話是一回事,逼死一個人是另一回事。

族中人總算平息了輿論,而且也知道寡婦死的有點冤。所以為了補償她,就把她的喪事大操大辦。單單是守靈的小夥子就有幾十個。

白天的時候,光棍也夾著一摞紙錢來了。說要給寡婦送行。被小夥子們給打出去了,說光棍真不地道,寡婦活著的時候,敗壞人家名聲,現在寡婦都死了,還來這裏搗亂,那不是坐實了有奸情嗎?讓死人怎麽閉眼?

光棍被罵了幾句,默默地走了。

等到當天晚上的時候,小夥子們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反正守靈就是那麽回事,形式大於意義。更何況這種活動有利於壯膽。要是對著一具屍體,誰也不說話呆上一晚上,那誰也受不了。

結果打著打著牌,不知道誰先開始講鬼故事了,講來講去,全都是詐屍的故事。

後來大夥心裏發毛,總是不由自主的朝棺材那邊看。結果這麽一看不要緊,那棺材裂開了一條縫,裏麵的屍體不見了。

小夥子們仗著人多,在院子裏麵一通找,找來找去,就是不知道屍體在哪。

大夥紛紛說,這種事可真是邪了門了。屍體怎麽會丟了呢?

後來有個人眼尖,指著角落裏邊說:“你們說,那兩個扛花圈的童男童女,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眾人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全都嚇了一跳。

寡婦家的喪事很隆重,所以花圈擺了滿院子,童男童女也站了滿院子。所以剛才找人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角落裏的兩個紙人。

但是有人單獨提出來,眾人再看的時候,就發現這紙人不對勁了。因為既然是紙人,站在地上的時候都輕飄飄的,有風一吹,就會微微晃動,但是這兩位不是。

那天晚上有風,可是他們站的很穩。更重要的是,那童女靠在牆上,向下耷拉著腦袋。哪有紙紮人是這樣的?

小夥子們把手電摁亮了,散成一個扇形包抄過去。

原本一動不動的童男忽然大叫了一聲,甩手把花圈扔過來了,然後橫衝直撞的想逃跑,可是跑了沒多久就被人一腳踹在地上了。

童男倒下了,童女沒有了支撐,就晃了晃身子,撲通一聲,也倒在地上了。

大家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這童男其實是光棍漢,童女是寡婦的屍體。

光棍漢聽說寡婦死了,覺得兩個人好了一場,別說一塊睡覺了,連手都沒有拉過,覺得寡婦死的太不值了。所以白天的時候來燒紙,想趁亂拉拉寡婦的手。

當然了,他嘴上說是為了滿足寡婦的心願,但是誰知道他是不是想滿足自己某種心理呢?

白天他被小夥子們罵走了,並沒有甘心,晚上的時候越想越睡不著。幹脆偷偷溜進來了。

他進來之後,就給自己身上貼了很多紙片,打扮成童男的模樣,然後悄悄地靠近棺材,把寡婦抱出來了。

他身上穿著童男的衣服,守靈的人又忙著聊天,所以沒人注意到他。

他把寡婦身上也同樣貼上紙片,做成童女的樣子。打算悄悄地帶她出去。誰知道還沒走到門口就被識破了。

光棍漢自然挨了一頓毒打。可是這件事並沒有這麽結束。本來死人躺下之後,就不宜受到打擾。光棍漢又是搬她,又是親她。一下就竄了氣,寡婦詐屍了。

幸好那天晚上有二十幾個小夥子,硬生生把寡婦按住了。然後塞進棺材裏,蓋上蓋子。又用長釘子結結實實的釘上了。

結果整晚上就聽見寡婦在棺材裏麵哭號,以及指甲撓棺材板的聲音,聽的人頭皮發麻,晚上都睡不著覺。

寡婦的族人聽說這事之後,又派人把光棍漢打了一頓,然後急匆匆的要入殮。

當時請了八個抬轎子的人,但是他們都不肯抬。因為棺材裏麵的哭喊聲清晰可聞,這和直接埋一個大活人有什麽區別?八個人不是膽子不夠,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要是接了這趟活,從此以後良心難安。

當然,後來族人出了十倍的價錢,抬棺材的人就放棄良心了。

他們抬著棺材出殯,街上所有人都聽見哭聲了。鄉親們都很善良,對族人的指責聲不絕於耳。

族人也不甘示弱,咒罵鄉親,要不是他們亂造謠,寡婦也不會死。

兩幫人罵的昏天黑地,差點演變成械鬥。這時候忽然聽見砰地一聲,棺材繩子斷了,棺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抬棺材的人看見這幅情景,就把剛拿到的錢掏出來了,遞給族人說:“這趟活不能接,給多少錢也不接。錢是好東西,可是沒有命重要。”

族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詐屍的人,得先替她驅邪,讓她安靜下來,然後才能下葬。硬是要葬下去,她如果脾氣柔弱一點也就算了。要是倔強的,會弄斷棺材繩子作為警告。

如果沒人聽的話,所有參與出殯的人,都得死。不僅他們本人會死,他們全家都會受到牽連,一句話:趕盡殺絕,雞狗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