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選擇
那旋風繞著湯叔叔轉了很久，終於還是歎息一聲，散去了。
我和趙先生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而小湯唯則由衷的讚歎了一聲：“我爸真聰明啊。”
我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好像還沒鬧明白這胎兒是誰吧？”
我眼看著湯叔叔把胎兒抱起來，嘴裏麵嘟囔著說：“好了，現在好了。隻要你活著，他就不敢動我。把生機分給你一點也不算什麽。”
湯叔叔站在黑暗中，向遠方眺望了一眼，眼看著那陣旋風向其他的小混混追過去了。
這時候，我聽到了一聲細微的響聲。像是水泡破裂，像是小雞脫殼。周圍的平房、挖掘機，屍體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樣，變得支離破碎，然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又回到小樓中來了。
我們四個人正站在樓梯口，再向前走一步，就是黑乎乎的台階，因為沒有光線的緣故，它看起來像是萬丈深淵。
趙先生歎了口氣：“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你不是很懂這個道理嗎？”
我聽到這句話之後，心裏麵舒服的很，因為這就是我現在的感受。我還沉浸在那個消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
湯叔叔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裏麵空空如也，他剛才從地上抱起來的胎兒已經消失了。他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起初的時候，他的眼睛很渾濁，漸漸地又明亮起來了。
我看見他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又露出後怕的神色來。很顯然，他的思維也回到現實中了。
小湯唯對湯叔叔說：“爸，你真是太厲害了。你怎麽想到這個好辦法的？”
湯叔叔就算臉皮再厚，這時候也有點不自在了，他低著頭，喃喃自語說：“我？我也是急中生智，瞎貓碰死耗子。”
我和趙先生都冷笑著沒有說話。
小湯唯扶著湯叔叔進了屋，一眼就看見自己的屍體躺在地上。她頓時嚇了一跳，尖叫了一聲之後才想起來，我們幾個都已經靈魂出竅了。
小湯唯走到我麵前，苦著臉說：“我還能活過來嗎？”
我攤了攤手說：“你之前不也還陽過一次嗎？照著來一回不就好了？”
小湯唯很苦惱的說：“我忘了上一次是怎麽做的了。你幫幫我啊。”
我看了看趙先生，趙先生隨手一帶，把小湯唯的魂魄塞到了肉身當中。
我看見那原本雙目緊閉的肉身睜開眼睛，然後茫然的站起來，東張西望。
我正要說話，趙先生又伸了伸手，把我的魂魄也塞回去了。等我恢複原狀的時候，發現我們幾個都已經還陽了，唯獨剩下湯叔叔。
小湯唯剛剛還陽不久，身上陰氣旺盛，陽氣虛弱，所以雙目可以見鬼。她有點焦急的看著湯叔叔：“爸，你快還陽啊。耽擱下去，要是出點事怎麽辦啊？”
湯叔叔像是上刑場一樣，艱難地走到了自己肉身跟前。他繞著肉身轉了兩圈，始終沒有鑽進去。
小湯唯急了：“爸，你怎麽？”
這時候，湯叔叔的肉身忽然睜開眼睛，從嘴裏麵發出嘿嘿一聲冷笑。這笑聲古怪的很，我聽得寒毛直豎。
小湯唯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極為驚詫的看著那肉身，有點不知道怎麽辦好了。
湯叔叔看了看自己的肉身，又看了看小湯唯。苦笑了一聲說：“我的肉身被人占了，我回不去了。”
小湯唯揮舞著拳頭說：“我們再把肉身搶回來不就行了？”
她扭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趙先生：“你們會幫我的吧？”
其實我和趙先生都猜到了肉身裏麵的人是誰。所以我們表現的有點猶豫。
我低聲說：“小湯唯，你還是弄清楚了情況再說吧。”
小湯唯不爽的說：“還有什麽情況要弄清楚？我爸自己的肉身，我當然要拿回來了。”
趙先生的眼睛閃爍了兩下，對小湯唯說：“我倒是可以幫你把肉身弄回來，我是擔心你會後悔啊。”
小湯唯納悶的說：“我怎麽可能後悔？”
這時候，肉身裏麵的那聲音又發話了：“你會後悔的。”
這聲音嘶啞難聽，聽起來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對我們的耳朵實在是一種折磨。
小湯唯捂住耳朵，衝這肉身大叫：“你是誰？快從我爸的身體裏麵滾出去。”
那肉身沉默了一會，然後幽幽的說：“我是誰，你到現在都猜不到嗎？”
小湯唯愣了一下，隨後臉色變得煞白。她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一點就透。
她沉默了幾秒鍾，然後大聲說：“我猜不到，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管你是誰，你快走。”
肉身歎了口氣，說道：“你已經猜到了是不是？你就是當初的那個胎兒。我，就是那個可憐的女人。”
小湯唯大叫了一聲，隨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作勢要向肉身丟過去。
肉身躲都沒有躲，隻是淡淡的說：“你是不相信呢？還是不願意相信呢？你就沒有想過嗎？為什麽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
小湯唯沉默了。
肉身又用嘶啞的嗓音說：“你不是一直奇怪嗎？為什麽每當生日那一天，就會做一個噩夢，夢見一個冰冷的身體抱著你？”
小湯唯打了個哆嗦：“那人是你？”
肉身歎了口氣，說道：“是啊。那個人是我。我本來要殺光那些壞人，為我們母女報仇的。但是有人不許我殺，把我關起來了。我日夜哭號，她終於同意，在你生日這一天，把我放出來一個時辰。”
我脫口而出：“觀夫人？”
肉身嘿嘿笑了一聲：“是啊，就是觀夫人。你看，你這不是把我認出來了嗎？胡初九啊，當初你看我一眼，我們兩個就有了因果。我們母女相認，就全靠你了。”
我打了個寒戰，心想：這種厲鬼簡直就跟碰瓷一樣，遇見誰就纏上誰啊。
忽然間，我腦子裏麵靈光一閃，我對肉身說：“觀夫人正帶著天兵四處搜索。她要找的東西，不會就是你吧？”
肉身沉默了一會，淡淡的說：“沒錯，就是我。我覺得我自己是人，是魂魄。和她沒有區別。可是在她眼裏，我不過是一樣東西，一件有價值的東西罷了。所以我死不了，我也走不掉。”
我隨手抓過椅子坐下來了。我看著肉身，有點呆滯，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麽重要的。她不就是一個含冤而死的魂魄嗎？
肉身又扭過頭去了，看著小湯唯，看著她念念不忘的女兒：“現在你明白了？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了？”
小湯唯沒有說話，一臉的絕望。我看見她的身體搖搖欲墜，於是把椅子讓給她了。
小湯唯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
她什麽時候這麽有禮貌了？我感覺這可真不是一個好兆頭。
肉身淡淡的說：“這個男人，當初救你，並不是出於什麽好心。其實他根本不是什麽好人，打家劫舍，敲詐勒索的事情也做了不少。當初要不是被我逼急了，他會分享生機嗎？”
“孩子，我現在要殺了她。為我們父女倆報仇，你同意不同意？”
小湯唯臉色慘白，沒有說話。
我很同情的看著她：“一個是生自己的人，一個是養自己的人。這可怎麽選擇？”
趙先生在旁邊出主意：“殺了他吧。他養你動機也不純。”
湯叔叔聽了這話，臉也白了。
我小聲問趙先生：“你真是這麽想的？”
趙先生嘿嘿笑了一聲，低聲說：“姓湯的謀殺我們未遂。早就是我們的敵人了。我們當然不能站在他這一邊了。”
我撓了撓頭，說道：“可是咱們這樣幹涉小湯唯的決定，不太好吧？”
趙先生說：“反正小湯唯不知道該怎麽辦好。咱們就幫她做出個選擇吧。不然的話她恐怕得愁死。”
就在我們倆說話的時候，湯叔叔也開始打親情牌了，一個勁的對小湯唯勸說。先是說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很不容易。接著又說怕娶個後媽欺負小湯唯，所以一直沒結婚。
肉身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湯叔叔：你分享了生機之後，已經沒有那方麵的需求了，還結婚做什麽？
湯叔叔馬上順著這話往下說：“孩子，爸爸為了救你，都把自己變成不人不鬼的東西了，你不體諒嗎？”
小湯唯還是沒說話。
湯叔叔有點急躁的說：“你想想啊，咱們倆的生機是在一塊的，我如果死了，你也活不了。咱們都活著多好啊？你確實對不起你媽媽，但是她已經死了，還能怎麽樣呢？咱們多給她燒點紙錢，彌補一下好不好？”
肉身冷冷的說：“隻要我女兒同意殺你。我就讓你魂飛魄散，從此以後我住在你肉身裏麵。照樣能分享生機。”
肉身說到這裏，扭過頭來，努力地和顏悅色對小湯唯說：“你如果對這肉身有感情，沒關係啊。以後我就住在這肉身裏麵，我們倆還是一家人。”
小湯唯聽到這裏，終於臉色大變，尖叫了一聲，奪門而逃。一秒鍾後，樓道裏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她跑下樓了。
趙先生無奈的對肉身說：“什麽以後還是一家人啊，你這提議也太滲人了。別說一個小姑娘，連我都聽得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