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車票

我撓了撓頭,有些尷尬的說:“其實,你隻是忘不了這句話而已,倒也不算是……”

秦楊氏搖了搖頭,很肯定的說:“不,我不應該這樣,我連這種想法都不應該有。”

看她這麽固執,我隻好點了點頭,問她說:“所以這麽多年了,你一直沒有去陰間?”

秦楊氏嗯了一聲:“我不去陰間,一來是不敢照孽鏡。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想留在這裏等等看,看能不能遇到當年的那個人。”

我有點同情的說:“你已經等了幾百年了,他可能早就投胎轉世了吧?”

秦楊氏說:“就算是投胎轉世了,他的魂魄也總會經過這裏吧?我希望能再看到他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我希望……”

她說到這裏,忽然抬起眼來,略帶羞澀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裏一跳:壞了,她不會把我當成那個路人了吧?

秦楊氏問我:“恩人,請問你叫什麽?”

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妙,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叫胡初九。”

“胡初九,胡初九。”秦楊氏在嘴裏麵柔聲念了兩遍,然後又說:“我記下了。”

我苦著臉說:“你記我的名字幹嘛,也不太好聽。”

秦楊氏說:“我覺得很好聽。”

我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你不擔心照孽鏡的時候發現這個名字嗎?”

秦楊氏說:“我怕,但是我還想記住。”

我納悶的想:這和我印象中的節婦有點不一樣啊。

秦楊氏又問我:“初九,你還記得你的前世嗎?”

我糾正她說:“你叫我胡大哥就行了。”

秦楊氏說:“你比我小這麽多,我叫你胡弟弟吧。”

我笑得比哭還難看:“你還是叫我初九吧。”

我算是看出來了,秦楊氏一定把我當成那位路人了。她思念了幾百年,已經有些病態了。就像是困在大堤裏麵的洪水,忽然有一天決口了,洶湧而出,那種猛烈,根本沒有人能承受得住。

秦楊氏又問我:“初九,你還記得你的前世嗎?你好好想想,你有沒有救過一個人?”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秦楊氏歎了口氣,低聲說:“你再好好想想,你既然已經死了,那前世的記憶就會慢慢想起來的。沒關係,我等你。”

我看見秦楊氏雙眼淚汪汪的,她那張臉,也不再顯得瘦弱了,反而給人一種弱不禁風,可憐楚楚的感覺,我連忙把目光移開,說道:“我要是想不起來怎麽辦?”

秦楊氏說:“你要是想不起來,我就一直等著。”

我撓了撓頭,撒了個謊說:“我想起來了,我沒有救過人。”

但是這卻騙不到秦楊氏,她馬上問:“你真的想起來了?你上一世叫什麽?你的父母叫什麽?你有妻子嗎?你的孩子叫什麽?”

這一瞬間,我怎麽可能把這些名字全都編出來,所以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還好,秦楊氏並沒有責怪我,反倒溫柔的說:“想不起來也沒關係,總有辦法的。”

辦法?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在柏城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人,這人叫棺材王。他自稱救過一個老太太的命,這個老太太就是孟婆,孟婆給了他一瓶藥水,喝下這藥水之後,就能想起前世的記憶。

秦楊氏見我沉思不語,問我:“初九,你想起來了?”

我隨口說:“想起來……倒是沒想起來。我倒知道一個辦法,據說孟婆在熬孟婆湯的時候,同時也準備了解藥。把解藥拿到手的話,也許可以想起前世來。”

然後我把從棺材王那裏聽來的話學了一遍。

秦楊氏聽了之後,幽幽的歎了口氣。我也笑了笑,說道:“想從孟婆那裏騙東西,談何容易啊。”

秦楊氏嗯了一聲:“是啊。是啊。”

其實我這時候的心思全都不在什麽前世身上。我想起來棺材王給我的那個盒子了。

他對我說,今年我生日的時候,有可能會死掉。如果睡覺的時候把盒子放在枕邊,沒準能保一命。仔細算算,我的生日好像快到了,也許我應該準備準備。

我剛剛想到這裏,就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嗚嗚的風聲,這聲音越來越大,轉眼之間,已經到我們身邊了。

我是魂魄,沒有根基,被這風一吹,差點飄走。幸好秦楊氏把我拽住了,大聲說道:“火車要來了。”

我道了一聲謝,和她站在一塊,看著遠方,等待火車到來。

很快,我看到了一個火車頭,很老式很老式的火車頭,後麵拖著一截長長的車廂。

火車慢慢地停下來了,從煙囪裏麵冒出來的煙嗆得我直咳嗽。

我抬頭看了看,車廂裏麵有昏黃的燈光。在燈光下,每一扇窗戶旁邊都坐著幾個麵黃肌瘦的人。

他們目光呆滯的看著窗外,看著窗外的我和秦楊氏。

秦楊氏低聲說:“初九,我們走吧。”

我納悶的看著她:“你也要上車?”

秦楊氏笑了笑:“我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不想再等下去了。就算陰間有孽鏡台,我也不怕了。也許能把他的模樣照出來。”

我低聲說:“陰曹地府,未必真的存在。”

秦楊氏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這種結論對於她來說,可能有點無法接受。就像是你跟古人說地球是圓的一樣。

我歎了口氣,登上了火車,而秦楊氏緊隨其後上來了。

我們上去不久,火車晃了一下,又慢慢地開動了。

我的目光掃視著那些乘客。他們都坐在座位上,努力地讓自己藏在陰影中。我找了一節車廂,沒有看到小湯唯,於是我向下一截車廂走去。

秦楊氏在後麵好奇的問我:“初九,這裏明明有座位,你為什麽不坐?”

我說道:“太擠了,我去後麵看看。”

秦楊氏沒有再說話,而是跟著我向下一節車廂走去。

第二節車廂有些吵鬧,其實也不算是吵鬧,是有一個人在爭論。

爭論一般需要兩個人,但是這裏隻有一個,因為另一個一直沒有說話。

我仔細看了看,他們好像是在爭座位。

坐在座位上的是一個婦女,她穿著紅色的上衣,紅色的褲子,手裏麵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嬰兒被裹在紅色的繈褓裏麵。

站在他們身邊的,是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這男人留著分頭,戴著眼鏡,身上穿著西裝,胳膊下麵夾著一個皮包,像是一個不太成功的商人。

商人推了推眼鏡,使勁晃著他的車票,快把車票拍在婦女臉上了:“認識這個嗎?不認識字,阿拉伯數字認識嗎?你告訴我這是幾,你看看你的座位是幾。”

“這是我的座位,懂嗎?鄉巴佬。還不快讓開?抱著孩子了不起啊。我不是鐵石心腸啊,你抱著孩子,你可以去別的座位嘛,這個座位是我的。我這個人就是這麽講原則,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我納悶的問秦楊氏:“上這趟車還需要買票?”

秦楊氏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心想這倒也是,這趟車是通往陰曹地府的,誰也沒上來過,都是第一次坐,沒有經驗。

我本不想多管閑事,但是這個商人太胖了,把不寬的路堵得嚴嚴實實,我根本過不去。

我隻好耐著性子擠過去,拍了拍商人的肩膀,說道:“你就別較勁了行嗎?你坐到別的地方不好嗎?”

商人說:“不好。這裏是我的座,我憑什麽坐到別的地方?”

我說:“那你讓一讓行嗎?讓我先過去。”

商人說:“不行。別人不給我讓,我憑什麽給你讓?”

這話氣得我火冒三丈,我真想給他來一拳算了。但是我忍住了。我對那婦女說:“

你給他讓一下行不行?”

婦女看著我,雙眼無神,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點了點頭。

商人對我說:“看見沒有?油鹽不進,真不知道腦袋瓜怎麽長的。”

我正在無奈的時候,忽然看見了商人的車票,這車票好像有點麵熟啊。

我對他說:“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票?”

商人把票遞給我,說道:“看吧,有什麽不能看的?我這票是真的,不怕任何人看,也不怕任何人驗。”

我接過車票來仔細看了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秦楊氏問我:“初九,這票有問題嗎?”

我嗯了一聲:“這是人間的車票。”

商人一下就樂了:“兄弟,你坐車坐傻了吧?這不是人間的車票,這是哪的車票?”

我低頭看了看商人,他沒有影子,確實是鬼魂。但是他的腿有點不對勁。他的腳是向後長著的。

商人有點火了:“你看什麽看?”

我把票還給他,說道:“老兄,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死的嗎?”

商人大怒:“臥槽,你他媽才死了。”

我指著他的腳說:“你這兩條腿,被撞過吧?”

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腳,忽然打了個寒戰,然後臉色變得煞白:“我……我好像是出事了。”

我在旁邊說:“你仔細想想。”

商人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了,他看著我說:“我……我好像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