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替身

小孩見我看他朝我呲了呲牙:“你好像也叫初九。”

我頭皮發麻:“你別打我的主意啊,我這個初九,和你的初九不一樣。”

小孩問我:“有什麽不一樣?”

我說:“我那是陰曆,你那是陽曆。咱們倆不是一回事。”

小孩淡淡的哦了一聲,然後自言自語的說:“陰曆變陽曆,死人變活人,很好嘛。”

我心裏有點發寒,因為我聽過類似的故事。

一個人走夜路,經過一棵老槐樹的時候,總聽見人叫他的名字。他回頭,卻什麽也看不見。

後來聽人說,那槐樹上曾經吊死過一個人。這人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樣,連生日時辰都差不多。

這人怕了,四處求看相的道士,念經的和尚。那些高人大師告訴他,吊死的人是不能投胎轉世的,除非能找到替身。

不論男女,隨便找一個路人,來生隻能投胎成貓狗。

找個同性人,來生能投胎成活人。

找個歲數差不多的,來生就可以順順利利。

找個名字一樣,歲數相似,生日相仿的,那來生就可以大富大貴了。

可見,吊死鬼相中了這個人,要選他做替身了。

這人怕得要命,跪在地上求大師說說破解之法。大師說,要破解這個鬼,倒也不難。不走那條路就是了,那吊死鬼是拴在樹上的,根本離不開。

這人就發愁,說自己是靠賣水果掙錢養家的,那條路是必經之路,如果不從那走,全家就得餓死。

大師見這人可憐,就一百塊錢賣給他一隻飯碗。告訴他說,每當走到那棵樹下的時候,把碗扣在頭上,就不會有事了。

這人掏了錢,千恩萬謝的把碗端起來了,然後問大師,這是什麽道理。

大師說,那鬼想要找替身,必須是從頭頂上下手,將人的魂魄一把抓出來。現在你頂上一隻碗,又滑又硬,那鬼無處下手,也就隻能作罷了。

從此以後,這條路上就出現個怪相。總有人看見一個人推著車,腦袋頂上扣著碗,小心翼翼的從大槐樹下走過去。

從此以後,這人再也沒有遇見過怪事。直到七月十五那天。

相傳七月十五,鬼門關開,陰曹地府裏的牛鬼蛇神放假一天,來到人間狂歡。

本來這天大家都不想出門,但是那人聽到一個消息,說隔壁鎮上的西瓜很便宜,於是他動了腦筋,推上車去了隔壁鎮,打算今晚低價買,明天高價賣,大賺一筆。

下午的時候,他到了隔壁鎮,談妥了價錢,推著一車西瓜往家走。走到大槐樹附近的時候,剛剛半夜。

這人想起來大師的囑咐,就把碗扣在頭頂上了。

堪堪經過大槐樹的時候,那輛手推車不堪重負,砰地一聲,車軸斷了。這車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這人心疼的要命,這一車西瓜要是摔了,這一趟就徹底賠了,於是他向前一撲,拿自己的身子墊在手推車下邊,總算把西瓜穩住了。可是頭頂上那隻碗卻掉下來了。

啪的一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第二天早上,有路人經過,看見這人正坐在大槐樹下邊,守著一車西瓜嘿嘿傻笑。

回家之後,這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能說會道,頭腦精明。很快就由水果攤變成水果店,從水果店變成水果商,家財萬貫,吃穿不愁。

但是這人多了個毛病,就是無論多麽冷的天,打死也不肯圍圍巾。

有好事的長舌婦跟這人的老婆說,我看他八成是被那隻吊死鬼奪了肉身,現在跟你睡一張床的,可不是你原來的男人,要不然你去廟裏麵請個先生,驅驅鬼吧。

誰知道那人的老婆心也挺大,跟長舌婦說,他是不是我原來的男人有關係嗎?現在我吃得好,穿得好,比原來強多了,我驅鬼幹嘛?放著大米白麵不吃,還回去吃高粱麵窩窩頭?

這故事在我們那流傳甚廣,以至於大家走夜路都不敢靠近大樹。

現在我聽小孩說什麽都叫初九,陰曆陽曆的,心裏就有點警惕。我向旁邊看了看,桌上放著一個茶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頂在頭上了。

小孩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似得,朝我嘿嘿一笑,忽然就消失不見了。

小孩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很害怕,他消失了,我更怕了,因為我不知道他會在什麽地方出現。

過了一會,我聽見手術室裏的王琦說:“我好像看見初九了。”

我聽得心裏發毛,心想:怎麽就偏偏起了這麽個名字呢?

男孩說:“別胡說八道了,你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這時候,王琦卻嗚嗚的哭起來了:“初九,對不起,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們吧,你再找個好人家,好不好?”

啪的一聲,像是有人被打了一個耳光,然後是男孩的怒喝聲:“你再胡鬧,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在手術台上啊。”

那醫生的聲音也傳來了:“你按著她點,別讓她亂動。萬一傷到了身體,以後就不好懷孩子了。”

王琦還在哭喊:“初九,你別恨你爹,他也沒辦法。我們都還小,不懂事,你饒了我們好不好?”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聽到裏麵傳來叮叮當當一陣聲音。然後是王琦的尖叫聲,醫生的怒罵聲。

我猜到裏麵出了事,連忙推門進去了。然後我就被裏麵的情況驚呆了。

病床已經翻了,砸中了醫生的一條腿。王琦下半身鮮血淋漓,趴在地上。而男孩雙目圓整,徒勞的伸著舌頭。他雙手使勁在自己脖子上抓撓,好像透不過氣來一樣。

我連忙跑過去,問男孩:“你怎麽了?”

男孩已經倒在地上,雙腳來回抽搐了。

王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孩子,孩子正在勒他的脖子。”

我嚇了一跳,這時候,手術室裏的燈啪的一下滅掉了。

這小屋隻有一扇門,和一扇小小的窗戶,借著窗戶裏漏進來的微光,我看見男孩身上趴著一個光屁股小孩。

我蹲下身來,對小孩說:“放過他,好不好?”

小孩衝我呲了呲牙。

我說:“就算他們讓你生下來,你這一輩子過得也不安穩。你幹嘛不另外選個好人家呢?”

小孩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慢慢地把手鬆開了。

我以為自己成功了,頓時長舒了一口氣。誰知道小孩幽幽的說:“你叫初九,我也叫初九。”

隨後,他就不見了。

手術室裏的燈亮了,我卻覺得自己陷入到了黑暗中。

完了,這小鬼徹底纏上我了。我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我真多事啊。

手術已經做完了,女孩躺在**玩手機,男孩坐在床邊抽煙。開始的時候,他們倆在冷戰,但是很快就和好了,商量著一會要不要去路邊攤吃麻辣燙。

我有點納悶,日子過成這樣,他們怎麽還能談情說愛?後來我明白了,在他們眼中,這世界就像是今夜一樣黑暗而陰冷。與其互相嫌棄,倒不如抱團取暖,哪怕是互相嫌棄著取暖。

醫生在給自己包紮傷口,他有點不快,因為傷口完全是男孩造成的,可是男孩絕對不會把創可貼的錢拿出來。

實際上,女孩的手術費也是男孩東拚西湊的,多餘的實在拿不出來了。

我撓了撓頭,覺得自己站在這純粹是多餘。什麽也沒做,還惹了一身麻煩。

我有些悻悻然的來到街上,發現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我垂頭喪氣的向租住的小院走去。

走到巷子深處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後麵跟著我。

我猛地一回頭,看見一個人影,忽然一閃,躲到了後邊一戶人家的門洞裏。

我有點緊張了,擔心這是歹徒,要來搶劫我的錢。

要是我有錢那倒也罷了。可是我沒錢,我擔心他惱羞成怒給我放點血。

於是我加快腳步,向小院跑去。誰知道身後那人也跑起來了。他甚至懶得隱藏自己的蹤跡了。我借著餘光,發現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打起來的話,應該有點艱難。

於是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小院,砰地一聲將大門關上,並且利落的上鎖了。

院子裏黑乎乎的,夏心和趙先生都不在。連房東的屋子也沒開燈。

我回了自己屋子,氣喘籲籲地坐在**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這時候,我看到杯子裏麵浮出來一個小小的臉,他朝我嘿嘿一笑:“初九。”

我嚇得尖叫了一聲,甩手把杯子扔出去了。

砰地一聲,連杯子帶水,全砸在了牆上。那水自上而下的流下來,漸漸地形成了一個輪廓,一個小孩的模樣。

我心驚膽戰,拉開門想要逃跑。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的腳踩進了什麽東西裏麵,軟軟的,暖暖的。

我低頭一看,是一雙虎頭鞋。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什麽都顧不得了,坐倒在地,雙手努力地去脫那雙鞋,結果鞋沒有脫下來,我反而感覺到一隻手,正在輕輕地撫摸我的頭頂。

我努力回過頭去,卻什麽都看不到,但是我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那隻手。

然後我聽到那小孩的聲音了:“你叫初九,我也叫初九。你在人間玩了這麽久,是不是該我了?讓我用用你的身體吧。”

隨後,我感覺有一隻冰涼的小手,伸到了我的腦袋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