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詐屍

“完了。”我腦子裏隻有這麽一個念頭。我看著族叔,想要逃走,可是手腳酸軟,根本動彈不得,他兩隻手像是大鉗子似得,緊緊地抓著我的肩膀。

“族叔,族叔。”我叫了兩聲。但是族叔就那麽定定的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了似得。

我狠狠掐了一把正在打哆嗦的腿,猛地往起掙。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音響起來,是衣服正在被扯壞。

“初九,你幹什麽呢?”身後忽然有一隻手拍了我一下。

我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又被山風一吹,腦子清醒了不少。我回頭一看,是老村長站在我身後。

我快急哭了:“老村長,你幫幫我,族叔不知道怎麽了,抓著我不放。”

老村長臉色變了變,向周圍看了看,低聲喝道:“什麽族叔?”

我往身前指了指:“這不是……”

話說到一半我就愣住了。我對麵哪有什麽族叔?隻有一棵小樹,我的衣服纏在樹上,在掙紮的過程中,已經撕得脫了線。

我又向周圍看了看,帶我過來的胡大力也不見了。

老村長見我有些恍惚,就伸手把我攙扶起來了。拉著我說:“別多說話,快走。”

我兩腿軟的要命,簡直是被老村長拖回去的。

遠遠地,我們能看到村子了,它在夜色中黑壓壓的一片。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想起來墳山上的墳包。

老村長看見村子,這才終於鬆了口氣。低聲對我說:“今天是你幹爺的大日子。村子裏可能不太平,咱們穩一點,不要亂跑。遇見什麽事也不要亂說,隻求個有怪莫怪。有些東西,你越念叨,它就越會纏著你,知道了嗎?”

我點了點頭,說知道。

我跟著村長進村,回家的路上,村長告訴我,族叔還沒有找到。至於胡大力,在村子裏找了一圈就去吃飯了,根本沒有出過村。

我聽到這裏,心裏就開始犯嘀咕。我明明在村外看到了族叔和胡大力,難道我在做夢?族叔朝我吐出來的那口黑氣,是真的還是幻覺?

我剛剛想到這,就聽到咯咯咯一陣響聲。確實是從我身體裏發出來的。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差點癱在地上。

村長顯然也聽到了,他不再往前走了,而是回頭瞟了我一眼,眼神有點異樣。

我結巴著問:“村……村長,怎麽了?”

村長說:“沒事,剛才你那笑聲,挺像你幹爺的。”

村長說的輕描淡寫,可是我更害怕了,對村長說:“我剛才看見族叔……”

老村長猛地瞪了我一眼:“不要亂說。”

我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剛才的輕描淡寫完全是裝出來的,完全是因為什麽有怪莫怪,怕東西纏上。

老村長不許我說話,我就隻好惴惴不安的跟著他往回走。路上的時候,我又笑了兩三次。現在我弄明白了,那咯咯咯的聲音,確實是從我喉嚨裏發出來的。

村長肯定聽到我的聲音了,但是他當沒有聽到,一點反應也沒有。不過我注意到,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

直到進了我家的大門,老村長才算鬆了口氣。家裏麵亮著電燈,還有幾個幫忙守靈的人在剪紙錢。雖然院子正中的靈棚挺嚇人,但是和空****的村外相比,總算有了點活人氣。

我看見胡大力正蹲在地上,手裏抱著一隻大海碗,吃的稀裏嘩啦。我問胡大力:“族叔沒找著?”

胡大力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對我說:“沒找著,村子裏都找遍了。除了那口棺材,其他的地方我全掀開看了。”

胡大力拿筷子指了指我幹爺的棺材,然後又開始埋頭吃飯。

他因為智力有缺陷,過得渾渾噩噩,我卻聽得心驚膽戰。眼睛老是不由自主的朝棺材看過去。

現在幹爺躺在靈**,還沒有入棺。這口棺材恰好能躺進去一個人……

今天晚上邪門的事太多了,我越來越覺得,族叔可能真的在棺材裏。

鬼使神差的,我站起來,朝棺材走過去了。

三寸厚的棺材,上著黑漆,我的手摸上去,覺得它涼冰冰的。

老村長嚇了一跳,一把拽住我,問我要幹什麽。

我說找族叔。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就剩下這口棺材了。

村長氣的直跺腳,罵我糊塗,說當著死人的麵開棺,太不吉利了。萬一幹爺鬧起來,這一院子人都得吃虧。

聽老村長這麽說,我有點猶豫了,但是族叔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我能不管不顧嗎?

老村長見我繞著棺材轉來轉去,一副不死心的樣子,就歎了口氣,對我說:“你這孩子,太重情義,早晚得在這上邊吃虧。”

我朝他笑了笑,笑的比哭還難看:“我幹爺要是不重情義,我二十幾年前就死在路邊了。”

大概是這句話打動了村長。他朝其他人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

那些守靈的人紛紛退出去了。

村長把供桌上的米飯拿下來了一碗,又把取了一隻點燃的供香插在米飯上。然後把米飯放在棺材跟前。

他蹲下身子對著棺材燒了兩張紙,嘴裏麵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做完了這些,他站起來跟我說:“初九,你開棺材的時候,看著點引魂燈。燈要是滅了,就代表死人不同意,那你千萬不要開棺了。哪怕你族叔就躺在棺材裏,也別動了。到時候救不了他,反而搭進去你,不值得。”

引魂燈,就是靈床前點的那盞油燈,意思是給幹爺的魂照個亮,免得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看了看那盞油燈,猶豫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

老村長朝我點了點頭,急匆匆的向院子外邊去了。

現在院子裏就剩下我和胡大力了。我問他:“你怎麽不出去?”

胡大力嘿嘿一笑:“你怕,我不怕。”

這話沒頭沒腦的,但是我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當著死人的麵開棺材,我可能會害怕,他要留下來給我壯膽。

我有點感動,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大力智力上有點缺陷,但是挺講義氣的。

我讓胡大力站的遠了一點,然後把手放在了棺材蓋上。

我的心髒砰砰的跳,畢竟是要開棺材,誰知道會出什麽怪事?我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用力掀了一下。

吱呀一聲,棺材打開了一條縫。突然間,院子裏起了一陣旋風,嘩啦一聲,把棺材跟前的那碗飯刮倒了。

我嚇了一跳,手一鬆,砰地一聲,棺材蓋重新合上了。

我緊張的看了看引魂燈,還好,它還亮著。

胡大力走過來問我:“裏邊有人不?”

我驚魂未定的擦了擦冷汗,搖頭說:“沒看清,我得再看看。”

我在心裏默默地念叨了一聲:“幹爺,你活著的時候就心善,死了也不會害人,我信你。”

然後我把棺材蓋掀起來了。這一次倒風平浪靜,我把眼睛湊過去,向棺材縫裏看,裏麵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我隻覺得有一股股的陰風從棺材縫裏冒出來。

陰風刺骨,吹得人一個勁的打寒戰。

我對胡大力說:“照個亮。”

胡大力答應了一聲,順手把引魂燈拿過來了。我嚇了一跳:“你怎麽能動這個?”

胡大力撓了撓頭:“你不是要照個亮嗎?那我放回去好了。”

我搖了搖頭:“算了,已經拿起來了,就用它吧。”

說起來也邪門了,引魂燈的燈光本來是明黃色,湊近棺材的時候,頓時變成了綠色,火苗縮成了綠豆大小,時明時暗,隨時要熄滅。

胡大力緊張地看著我:“初九,你幹爺不同意。”

我又是害怕,又是著急,腦門上出了一層汗。

幹爺不同意,我該怎麽辦?就這麽放棄?要是族叔真在棺材裏,就活該他死在裏邊?

我重重的跺了跺腳,對著靈床說:“幹爺,去金蟾廟沒救活你,是我沒本事。你要是生氣,就衝我來,我不怨你。這事跟族叔沒關係,你放了他吧。”

然後我猛地一使勁,把棺材蓋掀起來了。

與此同時,引魂燈的火光呼的一聲,躥起來一尺多高,我借著火光一看。棺材是空的,裏邊根本沒沒有人。

我甚至有點茫然了:“人呢?沒在棺材裏邊?”

我看了看引魂燈,它已經恢複正常了。我把棺材蓋蓋上,捧著引魂燈回到靈床跟前,放到幹爺的屍體身邊。然後跪下去,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唉……”我聽到一陣悠長的歎息聲。

我頓時嚇得毛骨悚然。

小時候我做錯了事,幹爺很少打我,而是會這樣歎一口氣。我到現在都記得他失望的表情。

現在,我又聽到那熟悉的歎氣聲了。

我緊張的朝幹爺看過去,發現貼在他臉上的冥紙飄起來了,又慢慢地落下去,重新蓋在他臉上。

那種感覺……好像他剛才吹了口氣,把冥紙吹起來了似得。

我低聲問胡大力:“剛才……有風嗎?”因為緊張,我的聲音有點嘶啞。

胡大力很肯定地說:“有啊。”

我鬆了口氣,原來是有風。

誰知道他馬上又解釋說:“你沒看你幹爺的冥紙都吹起來了嗎?肯定是有風啊。”

他的話剛說完,我就聽到咚……咚……咚,一陣響聲。聲音就在我身前,一米之內。

我頓時反應過來,有人在敲床板,敲靈床的床板。

我看著躺在上麵的幹爺,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