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上策
我和水鬼坐在墳墓當中，很久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外麵街上還時不時傳來腳步聲，但是他們似乎沒有搜查這座院子的想法。想必三皇姑的命令是徹底搜查盲村，但是村民誰也不願意來這座院子，於是在別的地方裝作認真的搜查。
欺上瞞下，活著的時候這樣做，死了以後也不例外。也幸好是因為這樣，我和水鬼才能獲得一時的安靜。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問水鬼：“你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都做什麽了？”
水鬼說：“還能做什麽？無非是研究這裏，順便看看有沒有出去的辦法。”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體：“為了不被神眼控製，我自己跳到湖水中，想要投河自盡。我跟你說過吧？這裏的一切都是模仿人間布置的，這裏的鬼魂也在處處模仿活人。所以鬼魂投河自盡，也會死的。但是這種死，隻是一種幻象罷了，和外麵活人的死亡是不一樣的。”
我點了點頭。
水鬼露出狡黠的微笑來：“所以，我死了，變成了水鬼。神眼嫌棄我的魂魄不潔淨，真的放棄了控製我。再後來，我就在院子裏麵壘了這樣一座墳墓，躲在裏麵，不怎麽出去了。”
他伸了伸腿，嘀咕了一聲：“這墳墓還是挖的小了。我自己睡著勉強可以，現在多了一個你，有點擠。”
他在棺材後麵找了找，拿出來一個破鐵鍬。鐵鍬頭已經生了鏽，至於木柄則斷了一半。
他把鐵鍬遞給我：“來來來，咱們向下挖，把墳挖大點。挖出來的土直接壘到墳頭上就行了，墳頭越大越氣派。”
我把鐵鍬接過來，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荒唐了。我看著水鬼說：“老兄，你真打算讓我在這裏跟你住一輩子？”
水鬼愣了一下，然後一拍腦門，說道：“對對對，兩個男人合葬在一塊確實不大對勁。這樣吧，咱們在旁邊給你挖一座墳。中間隔上兩三丈，這樣總行了吧？”
我無奈的對水鬼說：“你這腦子裏麵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啊？我的意思是，咱們不得想想辦法逃出去嗎？”
水鬼愣了一下，然後說：“逃出去？你還想要逃出去？我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都沒有逃出去，你憑什麽出去？你是專門捉鬼降妖的大師嗎？”
我樂了：“是啊，我還真就是專門捉鬼的大師。”
水鬼呸了一聲：“別在這跟我吹，你要是大師，還被盲村的瞎子們追得跟狗攆兔子似得？還至於躲在這小墳坑裏邊跟我聊天？”
我無奈的說：“要不是你告訴我，醒了之後不要說話，不要回頭，我至於在街上瘋狂逃跑嗎？還有啊，要不是為了聽你那些故事，你以為我樂意縮在這地方？”
水鬼沉默了。他問我：“那你……真是大師？”
我點了點頭：“我見過很多鬼。有怕人的小鬼，有害人的厲鬼，還有控製方圓幾十裏的魔頭。”
我說這話的時候，心裏麵油然而生一股豪氣，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經曆了這麽多事。
水鬼的慢慢地露出來微笑，他再麵向我的時候，就是一臉憧憬了。
我很滿意他的表情，於是大手一揮，對水鬼說：“好了，現在你把你的調查結果告訴我。出口在哪？我帶你出去。”
水鬼呆住了：“大師，我要是知道出口在哪，還用得著你帶嗎？”
他的表情又變了，他再跟我說話的時候，像是在應付一個江湖騙子。這讓我很受傷。
好在水鬼為人倒也不刻薄，沒有諷刺我，於是我們倆又沉默了，坐在墳墓當中發呆。
我覺得我必須說點什麽，不然這樣坐著太尷尬，於是我對水鬼說：“你調查了這麽多年，就沒有調查出來別的東西了嗎？”
水鬼搖了搖頭。
我歎了口氣，在心裏麵默默地想：“這個世界是三皇姑弄出來的，這應該沒有錯。按道理說，我隻要抓住三皇姑，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但是這並不容易，三皇姑可不好對付啊，而且她在這裏經營了很長時間，誰知道這地方有什麽機關？”
我把抓三皇姑定為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使用。我把尋找出口定為中策，中策需要我們離開墳墓，到各地去探查尋找，這樣有一定的危險，而且效率不高。
至於上策，那就是用一些手段，像是真正的捉鬼大師一樣，推演出出口的所在。這樣的本領我現在還沒有，所以隻能想想罷了。
忽然，水鬼對我說：“大師，咱們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我對水鬼說：“怎麽？”
水鬼指著外麵說：“你聽那腳步聲，他們總是在院子周圍轉來轉去的。這說明他們已經開始懷疑這裏了。”
我說：“那能不懷疑嗎？別的地方都找遍了，就剩下這座院子了，咱們倆八成是在這了。”
水鬼歎了口氣：“是啊。他們很不想看到墳墓，但是被逼得急了，沒準也會進來看看。他們進來之後，想要發現我們並不難……”
他忽然扭過頭來，對我說：“大師，到時候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我說：“到那時候，就隻能硬拚一把了。先抓了那所謂的神仙再說，沒準能問出出路來。”
水鬼一臉不相信，顯然他又覺得我在吹牛。他沉默了一會，緩緩地勸我說：“大師，人家在這裏經營了這麽長時間，咱們要抓他，那是以卵擊石啊。要我說，咱們投降算了。借了眼睛，被眼睛控製，雖然從此失去了自由身，但是至少能活下來。”
“我聽人家說，被眼睛控製了之後，彼此的思想是相通的，雖然想要看到別人的思想不是那麽容易，但是感受到他人的喜怒哀樂還是可以的。這樣想來，也算是一種樂趣。我一直在注意村口那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唉，投降了也好，也還不錯。”
水鬼在旁邊念念叨叨的自我安慰，我聽的想笑，沒想到他還有這個心思呢？不過這也難怪，他死的時候不過二十來歲，正是渴望愛情的時候。
我對水鬼說：“想不到啊，你最終會選擇投降，感覺你不是這樣的人。”
水鬼笑了笑：“我這投降隻是權宜之計罷了。不懂迂回的那是憤青，明明自己是一顆雞蛋，非要找石頭硬碰硬，除了流一地白的黃的，有別的用嗎？我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等著吧，隻要我有機會，我就會金猴奮起千鈞棒……”
我撓了撓頭：“可是你剛才又要準備聘禮，又要迎娶村口姑娘的，那是什麽意思？”
水鬼說：“我開玩笑呢。不過，反抗歸反抗，投降歸投降，日子還是得過吧？娶個媳婦總不能耽誤了吧？說實在的，村口那姑娘，模樣也算差不多了。我是新來的，又有文化，她應該不會拒絕。”
水鬼念叨了一會，聽著外麵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院子裏麵，他站起身來，說道：“大師，我要去投降了。你想去的話，我們倆就一塊去。你不想去的話，我就自己去，這座孤墳就算是送給你了。”
我有點過意不去，因為水鬼的投降完全是被我連累的。本來他自己呆在這個地方，安安靜靜沒人搭理，挺好的。但是救了我之後，沒想到引來了一場大搜捕，現在他和我變成了同謀，也成了戴罪之身了。
我站起來對水鬼說：“你不是已經做了水鬼了嗎？神眼嫌棄你的魂魄不幹淨，不肯的控製你。我估計你出去投降，他未必肯收你吧？”
水鬼愣了一下，然後吞吞吐吐的說：“不管怎麽樣，我投降的誠意是有的。也許神眼一高興，會恢複我的魂魄也說不定。其實我的魂魄髒了，要清洗幹淨也不難。隻不過之前我是個普通的小鬼，神眼懶得這麽幹罷了。”
我拽住水鬼，笑眯眯的說道：“你就算主動投降，神眼也未必肯放過你。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怎麽樣？”
水鬼愣住了：“什麽戴罪立功？”
我指了指自己：“過一會出去之後，你就大聲說，你之前不是在救我，你是因為一個誤會，以為我要做壞事，所以把我抓來了。後來聽說神仙正在找我，就主動把我綁了，送給神仙。你這番話要當著所有村民的麵說，這樣一來，神仙就不會輕易把你殺掉了。殺了你，別人會怎麽想？她是神仙，一定要賞罰分明，沒準還要嘉獎你一番，到時候把你的魂魄清洗幹淨，也不是什麽難事。”
水鬼有些呆滯：“把你抓出去？那你呢？”
我微微一笑：“你就不用管我了。這是我的上策。”
水鬼執意不肯，我再三要求，眼看腳步聲已經到了墳墓附近，再不出去，自首就變成被捕了。水鬼一咬牙，用繩子把我反綁了，然後推開墳墓的門，押著我出去了。
我們倆來到院子裏麵，我看見這裏已經擠滿了村民。那些村民的臉色都很難看，他們看著墳墓，像是看見了一具屍體一樣，有畏懼，有惡心，有想要逃離的衝動。
我們倆從墳墓中鑽出來，那些村民都吃了一驚，然後他們臉上露出來狂喜的神色。
水鬼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正對著神廟的方向磕了個頭，然後大聲的把我教他的話說了一遍。
周圍的村民都一臉嫉妒，還有些羨慕，顯然覺得這是大功一件。
隨後，村民動了，簇擁著水鬼站起身來，我注意到村民集體行動的時候，他們的步調和表情都有一種詭異的一致，看樣子水鬼說的沒錯，是神眼在控製他們。
村民簇擁著我和水鬼來到神廟，然後把我們倆推進去，又咣當一聲，關上了廟門。
廟裏麵隻留下了我們兩個，以及供桌上的三皇姑塑像。
我左顧右盼，想知道三皇姑藏在什麽地方，忽然，旁邊的水鬼冷笑了一聲。那笑聲尖銳而冷漠，不是他的嗓音，像是三皇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