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判官

我咦了一聲,把帝冕從紙灰當中拿出來,趙先生湊過來看了一眼,低聲說道:“這是閻羅王的。”

我好奇的問:“你見過?”

趙先生說:“有哪個帝王會戴紙紮的帽子?除了陰間的閻羅王。”

小湯唯又撿了一根棍子,在紙灰裏麵挑了挑,有一本少了一半的賬簿被挑出來了。我摁亮了手電筒看了一眼,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人名。

我幹笑了一聲:“這玩意不會是生死簿吧?”

趙先生把那本賬簿拿過來,一邊翻看一邊說道:“這東西沒準還真的就是生死簿。”

我說:“你開什麽玩笑?生死簿能隨便帶來人間嗎?帶來也就算了,還隨便亂扔,扔也就扔了,還要扔在火堆裏,回頭閻王爺要用生死簿,從哪找?”

趙先生說:“你沒看見閻王爺的帝冕都扔了嗎?扔一本生死簿算什麽?”

他剛剛說到這裏,忽然有點驚慌的說:“糟了。”

我被他搞的有點緊張,我問他:“到底怎麽了?你別一驚一乍的嚇唬我。”

趙先生說道:“這賬簿上的人名,全都是死了的人。”

我說:“生死簿上的人當然是死了的人了。不對,不對,這也未必是真的生死簿啊。隨便找個殯儀館的記錄都能做出來這種效果。”

趙先生低聲說:“奇就奇在,這上麵的人我都認識。”

我看著厚厚的一疊賬簿,有點頭皮發麻的看著趙先生:“你認識這麽多死人啊。或者說……這麽多人被你認識之後都死了?你是天煞孤星嗎?”

夏心也在旁邊說:“你不是失憶了嗎?怎麽看見人名都認識呢?你是不是恢複記憶了?”

趙先生說:“也就認識個人名,具體的事情想不起來了。”

我們幾個都說,這還不如什麽都沒記起來呢。

趙先生把賬本扔在紙灰當中,又劃了一根火柴把它們燒了,然後低聲對我說:“我不跟你們開玩笑,你聽說過這種賬本嗎?當你見到賬本的時候,說明陰間有意招納你,讓你去做官。”

我問趙先生:“你的意思是說,陰間人想要勾你的魂了?”

趙先生說道:“勾、魂倒也未必,最有可能的是肉身入地府,讓我去做判官。傳說中陰間有十殿閻羅,十殿閻羅下麵有無數的判官。做了判官之後,就沒有辦法投胎轉世了,一輩子在陰間做刀筆小吏。”

我很同情的看著趙先生:“那也太慘了,你要不要躲一下?”

趙先生擺了擺手,說道:“這種事躲不開,我估計再有一**間人就會來找我了,到時候你得配合著我演一出戲。”

我納悶的看著趙先生,不知道他要演什麽戲,而他卻好像很輕車熟路似得,吩咐我馬上去方爻鎮買東西。

我按照他給的紙條,先去一家小賣部買了香燭紙錢,又去一家裁縫店買了白布,央求人家做了一身孝服。

反正孝服重要的是寄托哀思,而不是穿上好看,所以也不用講究針腳和大小了。粗針大線匆匆縫上了,然後我就套在身上。

褲腳有些長,這不要緊,我挽起來,下擺有點大,這也不要緊,找一根麻繩捆上,更顯得淒涼。

我就穿著這麽一身衣服,馬不停蹄的跑到了棺材店。

棺材店晚上不關門,但是未必有人。不關門的意思是,方便來買東西的顧客,沒有人是因為店老板偷懶睡覺去了,反正這東西也沒人偷。

我站在店門口叮叮當當敲了好久,始終沒人應我。於是我喊了一嗓子:“再不出來我就自己拿了啊。”

後麵有個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不嫌晦氣你就拿。”

我心想:“辦白事還有嫌晦氣的?”於是我挑了一個比較輕的扛在肩膀上。

這要是在以前,我絕對想不到有一天我能自己扛起來一副棺材,雖然這棺材有點偷工減料的嫌疑,但是那也有點分量啊。

我把棺材扛起來就向外麵走,這時候屋子裏麵的人又發話了:“還真他、媽偷啊?你是不是缺魂啊,先人睡了偷來的棺材,下輩子能好嗎?”

我說:“好不好沒關係,我跟那人沒血緣關係。”

我說了這句話,屋子裏麵的人算是急了,我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看樣子是在穿衣服。

我把兜裏的錢掏出來,估計有幾百塊,但是這些錢買一副棺材可能差點,於是我喊了一嗓子:“我是柏城捉鬼大師趙先生。”

然後我扛著棺材一溜煙跑了。棺材鋪周圍沒有裝路燈,加上我又拐彎抹角的鑽了很多小巷子,所以棺材鋪的老板沒有追上我。

當我一溜煙跑到工廠門口的時候,看見趙先生和夏心他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我看見趙先生帶了一頂帽子,把一腦袋黑頭發都遮住了。這種帽子有點像是軍帽,但是又不太一樣,看起來像是六七十年代,街上那些熱愛武裝的男人們戴的。總的來說,很有年代感,很有老幹部風格。

小湯唯也不知道從哪找來了眉筆等等化妝的工具,正在幫著趙先生描眉畫眼。

等我把棺材放下的時候,他們的準備工作也基本上完成了,我看見趙先生臉上被畫了很多皺紋,下巴上也貼了假的胡子,看起來估計要有六七十歲。

趙先生用嘶啞的聲音問我:“怎麽樣?有沒有破綻?”

我說:“你這裝扮在白天看的話,可能會看出來,在晚上應該沒問題,最關鍵的是你這聲音太像了,很像是老人。”

趙先生感慨的說:“我以前認識的那些老朋友都老了,然後都死了。所以我扮演老人能扮演的很像,因為我見過太多老人了。”他扭過頭來,對我說:“大外甥,你知道我為什麽認識那麽多死人了吧?”

我說:“你別大發感慨了,陰間人一會就來了。”

趙先生嗯了一聲,把木劍拿出來了。這把木劍他很珍視,用一塊紅布裹著,在懷裏藏得嚴嚴實實。現在把紅布扯掉,換成了白布,裹好了放在了棺材裏麵,然後蓋上了棺材蓋。

趙先生住著一根破木棍走在最前麵,小湯唯跟在他身後扔紙錢,一邊扔一邊哭哭啼啼,念念叨叨。聽她的聲音很悲傷,但是那些詞不能細聽,完全是胡說八道的,什麽老趙你怎麽走的這麽早,家裏的老母豬正在產仔,沒人割豬草,餓的瘦了十來斤。什麽老趙你怎麽就死了,昨天家裏沒柴禾了,半夜把我凍醒了,如果你在就好了,可以上山上給我打柴……

如果不是趙先生拍著胸脯跟我說陰間人會來,搞得我有點緊張,我聽見小湯唯這套詞肯定得笑出聲來。

我對小湯唯說:“你能不能專心撒紙錢?別念叨了行不行?”

小湯唯說:“那怎麽可以?在我們柏城,哭喪時一定要說話的。和死人說說話,他走的也安心點。”

我不想和她爭論,隻能由她去了。

夏心是打幡的,站在小湯唯身邊,我不知道她是怎麽忍住不笑的,她真是挺有定力。

而我扛著那副棺材,走在隊伍的最末尾,我很想讓他們中的一個幫幫我,幫我抬一下棺材,但是他們並沒有幫忙的意思。

我跟他們說,從古至今,從來沒聽說有一個人扛著棺材出殯的,這也太滑稽了。小湯唯和夏心則振振有詞,說從古至今,從來沒聽說過女人抬棺材的,這也太滑稽了。

我隻好看向趙先生,但是趙先生指著自己滿臉皺紋說:“我這麽大年紀了,你好意思讓我抬棺材?”

我擺了擺手:“算了,當我沒說。”

我們繞著工廠走了半圈,也就幾百米而已,就看見前麵有三三兩兩的魂魄,這些魂魄明顯是盲村的村民,幸好這些村民已經失明了,而我們幾個人都換了裝束,他們嗅不出來,也就沒有理會我們。

等和這幾個人錯過去了,我問趙先生:“真是奇怪了,陰間好端端的讓你去當判官幹什麽?”

趙先生無奈的說:“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我早就改了。”

正說到這裏,前麵有一輛破破爛爛的大車橫在路中間,看樣子是拋錨了。這輛車不知道怎麽搞的,把不寬的公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趙先生指著旁邊的小巷子說:“從胡同裏麵走吧。”

那巷子挺窄的,我扛著一副棺材從裏麵走,肯定不方便,於是我提議說:“咱們回頭吧,折回去不好嗎?”

趙先生說:“你見過哪個出殯的抬著棺材走回頭路的?”

然後他進了巷子。小湯唯和夏心跟進去了,我無奈,也隻能扛著棺材進去了。

我心裏挺不爽的,這是陰間人要招納趙先生啊,為什麽受罪的是我?

我們這個稀奇古怪的送葬隊伍,一直在試探著向前走,我們不知道陰間人什麽時候會來,也不知道我們拙劣的演技能不能騙過他們。

這時候,我看見前麵出現了另外一隻送葬隊伍。我們這兩支隊伍在巷子正中間相遇了。

這地方不寬,誰也過不去。

我納悶的看著那群人,心想:半夜出殯,有古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