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盲人

趙先生這話明顯是在挑撥離間,我倒沒覺得怎麽樣,夏心聽了之後卻火冒三丈,對趙先生說:“你汙蔑誰呢?”

趙先生說:“誰生氣我就是在汙蔑誰。”

夏心冷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來曆不明,鬼鬼祟祟,賴在別人身邊不走。”

趙先生笑嘻嘻的說:“是啊。我是初九二舅,你呢?你的來曆很清楚嗎?”

我苦笑了一聲,對他們說:“咱們別吵了行不行?坐下來好好聊聊,早點把事情解決了是正經。”

實際上,我和夏心來供銷社,這件事沒什麽不能說的,這不算是什麽秘密。

我和夏心交換了一下眼神,就把原委告訴趙先生了。

趙先生聽了之後,打了個哈欠,對我說:“原來是想救你幹爺啊。沒事,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和你幹爺是親戚,他的事我能不管嗎?”

夏心翻了翻白眼。

而我滿懷希望的問趙先生:“你有把握救人?”

趙先生則搖了搖頭:“沒有。”然後他又開始說廢話,什麽情義值千金,什麽血濃於水,什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之類的。反正說漂亮話也不要錢。

我對趙先生說:“你歇會吧。你沒有把握敢去,我可不敢去。”

趙先生嘿嘿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了,夏心卻一個勁的埋怨他,說要不是他這個攪屎棍突然冒出來,古爺爺早就和我交易完成了。

趙先生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抱怨說,歸根到底,還是怪那雙手套。裏麵的小鬼心願未了,他是為了幫著小鬼還願,誤打誤撞走到供銷社去的。

我坐在石頭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問趙先生:“那小鬼到底是幹什麽的?”

趙先生說:“我也不知道。這小鬼的魂魄很雜,戾氣怨氣怒氣一大堆,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生前估計也不是什麽好人。”

我想起來趙先生曾經說過,這小鬼的魂魄很虛弱,但是邪門就邪門在,他怎麽也殺不死這隻小鬼。於是我有點擔心的問:“你要幫他實現心願嗎?這小鬼的願望是什麽?”

趙先生說:“其實說起來也挺簡單的。他想讓自己的肉身入土為安。”

我說:“怎麽感覺這小鬼和薛師傅似得?”

趙先生笑了笑:“比薛師傅簡單。這小鬼知道自己的肉身在哪。我捧著個羅盤,兜兜轉轉,就快要找到了。今天要不是碰見你了,我沒準已經把他送走了。”

我們幾個人又沉默下來了。

趙先生在想小鬼的事,我在想扇子的事,至於夏心,我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很難猜,尤其是沒有心的女人。

過了一會,我想起一件事來,對夏心說道:“古爺爺很厲害嗎?”

夏心嗯了一聲:“他生前就懂得養鬼,死了以後本領更上一層樓,就算是我在他麵前,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又問夏心:“那你覺得,你和我二舅,哪個更厲害呢?”

夏心看了看趙先生,說道:“沒有比試過,我也不知道。”

趙先生笑嘻嘻的說:“不用比了,我認輸。我認輸可不是因為我怕了你,而是我把以前的東西都忘了,就算有本事也使不出來。”

我說道:“那就奇怪了。如果你們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隨便推理一下,古爺爺是穩贏我二舅的,怎麽反倒被他嚇跑了呢?”

趙先生說:“也許他看我穿著道袍,所以害怕吧。就像是再凶悍的江洋大盜,看見警察都腿肚子轉筋。”

夏心說:“我猜古爺爺不是怕了你二舅,而是不想交易的時候有第三個人在場。畢竟那把扇子太重要了。”

夏心站起來,眼睛裏麵忽然露出一絲希望來:“我猜,他應該會給你留一個地址,告訴你去那裏交易。”

我撓了撓頭:“沒有啊,他什麽也沒跟我說。”

夏心說:“也許他說了,但是你沒注意呢?你再好好回憶一下。”

我想了很久,始終沒有想出門道來。就對夏心說:“是不是他猜到了我是活人,所以不肯交易了?”

夏心搖了搖頭:“他沒看到我的價碼也就算了。看到了之後就絕對沒有拒絕的理由。”

夜已經深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在街上呆著。趙先生捧著羅盤,繼續找那小鬼的屍體去了,而我和夏心向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夏心:“你到底在我胳膊上寫什麽了?怎麽古爺爺一看我的胳膊就同意交易了?”

夏心說:“這不能告訴你,你知道我的價碼之後,把我的東西偷走怎麽辦?”

我有點無語的說:“我在你心中就那麽不道德嗎?”

夏心很誠懇地點了點頭。

我歎了口氣,連爭辯的心思都沒有了。

等我們快要走出水泥廠區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

在安靜的夜色中,這哭聲實在是太明顯了。我有點緊張的向那方向看了看,哭聲是從一條幽靜的小巷子裏傳來的。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一邊哭,一邊喊:“小寶,小寶……”

夏心說:“又是個被人甩了的女人?”

我說:“有沒有被甩我不知道,你別加上這這個又字行不行?”

夏心瞟了我一眼:“怎麽?說到你痛處了?”

我們倆正說話的時候,那哭聲已經距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看到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她的頭發披散著,滿臉淚痕,神情淒慘,而她的手中又提著一隻白紙燈籠。

這幅形象看得我心驚肉跳,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夏心在我耳邊低聲說:“別怕,是活人。”

我鬆了口氣,然後裝作大無畏的樣子:“我沒怕,我是在給她讓路。”

從巷子裏出來的人確實是活人,因為她身下有一道明顯的影子。

那女人走到我們身邊之後,幽幽的問了一句:“兩位,你們看見我們家小寶沒有?”

我和夏心都搖了搖頭。

女人雙目紅腫,嘴唇幹裂,一臉焦躁。她歎了口氣,拿出來一張照片,說道:“我們家小寶,學習好,又聽話,年紀輕輕就當了班長。他們班主任都說,這孩子身上就有著那麽一股子氣質,長大了至少要到高官級別。”

“唉,也不知道哪個心狠手毒的家夥使壞,騙我們小寶進了古老頭的供銷社。從那以後,這孩子就三天兩頭的撞邪。剛才他寫著寫著作業,就一頭栽倒,話也說不出來了。請來的先生說,這孩子的魂讓人勾跑了。我這是出來叫魂呢……”

我和夏心都向後退了一步。不是害怕,而是不想打擾到女人叫魂。

女人歎了口氣,又搖晃著手裏的燈籠:“小寶,回家吧。小寶……”

女人走的這條路,和我們回家的方向是一致的。我們隻能耐著性子等著。我們不想和她同行。

五分鍾之後,女人已經走遠了,雖然還可以隱隱約約聽到她的叫喊聲,但是我們不想再等下去了,於是我們出發。

我們已經走到貧民窟的邊界了,這裏甚至三三兩兩的出現了幾盞路燈。而在路燈下麵,我又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地攤。

地攤上沒有別的東西,隻有幾件舊衣服。看攤的是一個小孩,他蹲在地上,一個勁的擦眼睛抹鼻涕,顯然是哭了。

我和夏心本不想多管閑事,可是我們一看這小孩的臉,頓時就愣住了。這不是那個什麽小寶嗎?

夏心走過去,對小寶說:“你怎麽在這?你媽媽正到處找你呢。”

小寶邊哭邊說:“我聽見我媽媽在找我,可是我看不見她,我也找不著回家的路。這裏好黑,嗚嗚……”

我看了看小寶腳下,空****的,並沒有影子,看來這是他的魂魄。離魂症,原來這就是離魂症。

“小寶,你在哪啊……”遠遠地,那女人的叫喊聲又傳來了。

很快,我看到了詭異的一幕。女人東張西望的從這條路上走過去了。她的眼睛掃過了小寶所在的地方,可是偏偏沒有反應,好像什麽也沒有看到似得。

至於小寶,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大叫:“媽,媽媽,你在哪?”

他看不見自己的母親,而女人也聽不見兒子說話。我看著這一幕,甚至懷疑我在做夢。這也太古怪了吧?

夏心忽然低聲說:“有人在小寶身上做了手腳。”她把小寶的衣服向下拽了拽,露出後脖頸來,這時候我看到小寶的脖子上貼著一張紙,上麵畫著一個老頭。

這老頭穿著一件髒兮兮的長衫,頭上戴著一頂氈帽。看樣子是在走路,不過他走路的姿勢挺奇怪,兩手努力地向前伸著。

這姿勢看起來有點麵熟。

夏心說:“是一個盲人。小寶就是被這張紙,遮住了眼睛。”

她隨手一扯,想要把紙拽下來,誰知道小寶哎呦了一聲,大叫:“疼疼疼……”

夏心馬上不敢動了。

我湊過去,盡量和藹的問小寶:“是誰給你貼的紙?”

小寶哭哭啼啼的說:“是開小賣部的老爺爺,他讓我幫他賣衣服。賣完了才能回家。可是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誰買我的衣服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