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見鬼

馬克說:“那天晚上,騷包遇到了雨。不是大雨,而是毛毛雨。怎麽說呢?情深深,雨蒙蒙,朦朦朧朧,什麽也看不清。”

“當時騷包身上可是穿著美國買的新衣服呢,當然舍不得淋著了,就想找個地方避雨。偏偏他是在大馬路上,連棵樹都找不見。一扭頭,看見路邊有個小村子亮著燈,他就跑進去了。”

“進了村子之後,發現這個村子挺小,但是街上都搭著棚子,棚子下麵有很多小攤,賣什麽的都有。賣衣服的,賣被子的,被米飯的,賣雞腿的。好像是個夜市。”

“騷包本來想避避雨就走,但是一扭頭又看見一個賣古玩的。他就想啊。要是把這東西買回去,在學校不就又能裝一回逼了嗎?於是他就蹲下來挑東西。”

我心想這馬克靠不靠譜啊,怎麽講別人的故事,還有心理活動呢?這八成是他添油加醋之後的。

馬克又說:“騷包就在地攤上看來看去,發現好東西真不少啊。有漢朝的銅錢,有元朝的瓷碗,有唐朝的唐三彩,有秦朝的兵馬俑。有春秋的寶劍,還有商朝的甲骨。旁邊又有個大箱子,裏麵亂七八糟的堆著一些字畫,什麽王羲之的字,什麽閻立本的畫,反正跟雜貨堆似得。”

我笑著說:“你這記性不錯啊。”

馬克說:“這都是騷包後來自己說的,天天念叨這個,跟神經病似得,聽得我耳朵都長繭子了,記不住才怪。”

我點了點頭。

馬克說:“騷包當時就發愁啊,本來想買幾個似是而非的,回來裝逼的。可是這些東西不能買啊,一看就是假的啊。這些東西樣樣都是國寶,誰能拿到地攤上賣啊,回頭拿到學校裏邊來讓人識破了,那多丟人?”

“騷包就對擺攤的人說:‘你能不能弄個真點的啊,這些太假了。’”

“擺攤的就冷著臉說:‘我這東西都是真的。’”

“騷包就不高興了,說:‘你這不是耍我嗎?別的不說,王羲之的字就不可能有。你別看我年輕就不懂這個,我爸有錢,就愛收藏。’”

“擺地攤的就指著那副蘭亭集序說:“這是真的,是我從昭陵裏拿出來的。’”

“騷包還是不太相信,不過他在地攤上發現了幾塊袁大頭。就問人家說,這袁大頭怎麽賣。”

“擺地攤的有點不耐煩:‘十塊錢一個。’”

“騷包心想:看來這袁大頭也是假的。他去身上掏錢,最後摸了半天,發現忘帶錢了。”

“市區裏的網吧老板認識他,可以賒賬,但是這擺攤的不信啊。攤主生了氣,使勁打了他一個大嘴巴。騷包的臉當時就腫起來了。不過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他也不敢鬧事,放了句狠話就跑了。誰知道剛離開村子,臉就腫的越來越高,後來他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才有過路的人發現他了。好心送到醫院,警察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家人,不過騷包從此就躺在**,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問馬克:“既然什麽也不知道了,那他見鬼的這些事,你從哪聽說的?”

馬克說:“他後來不是治好了嗎?要說有錢,騷包家確實有點。在柏城看不好,就去省城看。在省城看不好,又去了首都看。首都看不好,又帶著他去深山老林裏找老中醫,折騰了幾個月,一點用都沒有。”

“直到後來,警方破獲了一起案子,這件事才有點眉目了,你們猜怎麽著?”

馬克賣關子,我隻好搭腔:“怎麽著?”

馬克說:“原來有人收洋垃圾,從外國太平間屍體上扒下來的衣服,放洗衣機裏洗洗,熨平整了,賣給騷包這種人。”

“你想啊,那死人穿的衣服,得多晦氣?他肯定是看見不幹淨的東西了。騷包爸媽這才知道,自己帶著他求醫問藥是找錯方向了,該找跳大神的。”

“也不知道他們從哪找了位大師,人家大師看了看說,這孩子是錯走到雨市裏去了。”

“騷包家人就問雨市是什麽。大師就說,人死了以後,魂魄不是馬上到陰曹地府的,往往要在人間遊**七七四十九天,看看放不下的人,見見難割舍的朋友,並且趁著這段時間,收收家人燒的紙錢。”

“這麽多鬼魂,去陰間,陰間不收。去陽間,怕衝撞了活人,所以就呆在陰陽兩界之間的夾縫裏麵。時間長了,就形成了一個古怪的集市。不少鬼魂在裏麵邊變賣東西,充作去陰間的路費。”

“這些新死鬼魂的親人在人間哭喪,你流一滴眼淚,我流一滴眼淚。所以這集市總是水汽蒙蒙的,所以叫做雨市。”

“騷包的家人聽了這話,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然後求大師發發慈悲,把人給救醒了。大師就挺為難,說打開門做生意,誰不想掙錢呢。但是這個孩子,最好還是別救了。因為他去過雨市,那地方陰氣重,很晦氣,把人救醒了,晦氣就帶到家裏來了,對你們都不好。”

“騷包的爸媽卻聽不得這個,就給大師塞了很多錢。大師沒辦法,誰和錢也沒有仇。就選了那麽一天,把騷包的魂給找回來了。原來這小子一直被關在雨市裏麵,幫著攤主擺攤賣東西呢。”

“騷包醒過來之後,人就有點不正常了,整天說在雨市裏麵的見聞。除了吃飯睡覺,嘴裏就沒有停過。說來也邪門,他們家本來挺有錢的,自從他醒了之後,就越來越敗落了,看樣子這小子確實挺晦氣。”

我點了點頭,問馬克:“他現在在哪?”

馬克說:“早就輟學了。”

馬克講的口幹舌燥,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後去看夏心,發現夏心還是沒有看他,臉上就更加失望了。

趴在上鋪看書的那人看了看我們,對我們說:“剛才你們拿出來那包衣服,挺像是死人身上扒下來的,所以我感覺你們要找的是雨市。”

我納悶的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那人說:“因為這種衣服有個特點,你要是仔細聞的話,有一股怪味。你別聞,你現在聞不出來,時間長了才行,我們以前在騷包身上聞過。”

馬克在旁邊說:“對對對。當時就有人對騷包說,說你這進口衣服怎麽味道有點不對呢。騷包就牛逼哄哄的說什麽,這是發達國家的味,他們那空氣就這樣,你聞不慣那是因為你土。媽的,真是裝逼的緊啊。”

看書的那人說:“反正騷包的事出來之後,大多數人當笑話聽,也有人就信了,從太平間偷死人的衣服,穿上之後滿大街溜達,想去雨市見識見識。”

我很不解的問:“為什麽?”

看書的人說:“當然是看上那些古董了。豁出命去想帶出來一兩件,那不就發家了嗎?”

我感興趣的問:“成功了嗎?”

看書的人說:“不知道。要是成功了他們也不肯說,還想壟斷這一行呢。”然後他頓了頓,又神神秘秘的說:“不過,最近幾年抓了幾個古董販子,說倒賣的東西特別珍貴,是國寶級的,都判了不少年。有傳言說,他們就是進過雨市的人。”

馬克笑嘻嘻的問我:“你們幾個,是不是也想倒賣古董啊?”

我們三個人哈哈一笑,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我低聲問夏心:“咱們要去嗎?”

夏心也低聲說:“要去,不過不是咱們,是你。”

我有點不爽的說:“為什麽?”

夏心說:“因為很顯然,這是男人的衣服。”

我說:“咱們直接去太平間扒一身女人的不就行了嗎?”

夏心說:“我不能去,你忘了?我沒有心,我是活屍。我大概進不去雨市。”

好吧,這個理由我沒有辦法反駁,於是我看向趙先生,趙先生說:“大外甥,這跟我有什麽關係?你不怕我把古老頭嚇跑了?”

我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我去就我去,反正是為了我幹爺的事。不過我怎麽去?”

趙先生笑了笑,說道:“雨市我不知道在哪,不過如果它真是陰間和陽間的夾縫,我倒知道怎麽去了。”

我好奇的問:“說說你的辦法。”

這時候,宿舍的門砰的一聲悶響。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門玻璃上出現了一隻血手。

馬克正在凳子上打哈欠,猛地聽見這一聲,嚇得把水杯都扔出去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宿舍門被撞開了。一個滿身鮮血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

馬克縮在牆角,拿起手電筒照這個人,我忽然發現,這不就是之前玩手機的那一位嗎?

他不是去操場約會了嗎?怎麽搞成這樣?

我扶了他一把,讓他坐在凳子上。這人隨手扯過來一截衛生紙,捂住頭頂上的傷口,然後一個勁的傻笑。

馬克膽戰心驚的問:“你見鬼了?我聽說咱們學校以前是個墳場。操場那一塊,不定埋著誰呢。”

那人慢慢地抬起頭來,又毛骨悚然的笑了笑:“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