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跛子
我有點不爽的看著趙先生，神色陰鬱，他肯定感覺到了。
趙先生幹笑了一聲，催促我說：“大外甥，你怎麽不去？”
我說：“為什麽是我去不是你去？”
趙先生就有些臉紅的說：“那個……我暈針。”
我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裏默默地念叨：“淡定，淡定。不要上他的當。這種爛借口，就是為了氣我。我不能鑽他的套。”
我盡量沉著的對趙先生說：“我沒辦法感應你的身體，我不知道路。所以還得你去。”
趙先生卻笑了笑，指著不遠處的一座院子說：“你看見那裏了嗎？那裏就是。”
我心裏暗罵：“媽的，怎麽這麽巧？”
我裝傻：“哪座院子？我看不清。”
趙先生耐心的說：“就是那一座，後麵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我還要再打岔，趙先生說：“大外甥，你要讓我去也可以。那你就得在這裏守著我的魂魄。關鍵是你守得住嗎？”
這話有點傷人，可它也是事實。這鬼村古裏古怪的，誰知道裏麵藏了什麽東西？我隻好點頭說：“行，我去。”
趙先生滿意的說：“你放心吧。你用的是豆腐腦老板的身體，就算出什麽事，也是他倒黴，不是你倒黴。”
我心想，這倒也是，反正也沒有危險，我就去一趟吧。
等我走出大門，來到街上的時候，趙先生又把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從裏麵探出來腦袋說：“不過你也別太放鬆，有危險也要避一避。畢竟你的魂魄和豆腐腦老板的魂魄聯係在一塊了。他要是魂飛魄散了，你也得重傷。就算養好了，也會氣血不足。下輩子陰天下雨，應該挺難受的。”
我一聽這話，頓時急了，這也太危險了，我肯定不能幹啊。我轉身就要回去，誰知道趙先生咣當一聲，把大門關上了，任憑我怎麽敲門也不肯開。
我在外麵咒罵了一會，隻能一步步向那座院子走過去。
院門有些破舊了，上麵掛著一把大鐵鎖，鐵鎖已經完全鏽住，就算有鑰匙也打不開了。但是與此同時，木門上又有一個破洞，大到可以鑽進人去。
於是我鑽進去了。
鬼村的院子都很相似。很窄，很長，像是大號的棺材。這小院也不例外。
我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除了灰塵之外什麽都沒有看到。我又走到了屋子裏麵，家徒四壁，一樣生活用品都沒有。
這像是剛剛搬空了的院子，不可能有屍體存在。
我有點納悶，是不是趙先生的感應出問題了？他的身體八成不在這裏。
我正打算退出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有人在折騰門上的鐵鎖。
我嚇了一跳，慌張的想要藏起來，可是這光禿禿的院子一覽無餘，我往哪藏？
我想要翻牆出去，但是這牆有點高，我正跟它較勁的時候，木門吱扭一聲，已經被人打開了。
我又連忙跳下來，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站在牆邊。
進來的人不是古爺爺，而是一個麵色陰沉的人。這人看見我之後，也有點詫異，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朝我點了點頭而已。
我忽然想起來，這人我好像在哪見過。對了，我剛剛來到雨市的時候，這裏除了擺攤的小販之外，還有三三兩兩的顧客，而這個人，就是顧客中的一個。
看樣子他對人很冷漠，見到我之後，隻是冷著臉看了我一下而已，並沒有其餘的表示。我看他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顯然是個跛子。
跛子在院子裏麵轉了一圈，又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然後開始東張西望，看樣子他和我一樣，也是來找古爺爺的。
我剛想提醒他一句，這裏什麽都沒有，不用再看了，然而跛子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似得，快步走到院角那口井旁邊了。
他朝井下望了望，然後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我連忙跑到井口向下看。這是一口枯井，井底隻有爛泥，既沒有水，也沒有跛子。
我心想：“難道說，古爺爺在井裏麵？”
我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跳下去了。
井很深，但是對於魂魄來說，並不算什麽。因為鬼魂幾乎沒有重量，我不會摔傷。
等我落在井底之後，我才發現井壁上有一扇門。這扇門修得有點像是西北的窯洞。不過門後麵不是房間，而是黑乎乎的一段隧道。
我側著耳朵聽了聽，裏麵似乎有談話聲，於是我連忙跟上去了。
我走了四五步，隧道拐了彎，外麵的光線就完全隔絕了。這裏變得漆黑一片。我隻能摸著旁邊的土牆，踉踉蹌蹌的向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麵終於出現了火光，而那說話的聲音也漸漸變大了。我連忙停下來，藏在一根立柱後麵，偷偷地向那邊張望。
我看到了跛子，也看到了他身邊的古爺爺。他果然在這裏。
跛子依然冷著臉，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似得。而古爺爺則是一臉冷笑。他扭頭對跛子說：“你想清楚了？”
跛子有點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古爺爺嘿嘿笑了一聲，說道：“所以說嘛，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到了這個地方，就得按照規矩辦事。想要和別人不一樣，做出頭鳥？哼哼，那就隻能等著倒黴。”
跛子一言不發，隻是神色越來越陰冷了。
古爺爺說：“既然想清楚了，就把錢拿出來吧。價格你知道吧？”
跛子沒有說話，把錢拿出來了。隨手遞給古爺爺。
古爺爺嘀咕著說：“上次有個人，居然給我假錢。他媽的，做人的時候是敗類，做鬼的時候也是敗類。”
他把油燈挑亮了，把那些錢一張一張的在燈影下照。我在後麵看的清清楚楚，那些錢有點像是紙錢，但是又有所不同。
因為每一張錢上麵都有不同的人像。這些人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眉開眼笑，有的哭喪著臉。他們一身的煙火氣，就像是你每天見到的那些平頭老百姓一樣。
我有點懷疑這些錢代表了什麽東西。
古爺爺用了挺長的時間，總算把錢檢查清楚了，然後塞進兜裏，對跛子說：“你還算老實，沒有給我弄鬼。”
跛子還是不說話。
古爺爺皺了皺眉頭，挺納悶的說：“不過……你到雨市這麽長時間了。既不肯擺攤，又不肯要飯，我倒挺好奇，你這些錢從哪來的？該不會是偷的吧？”
跛子的臉上露出來一絲慍色，不過他還是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把上衣脫下來了。
裏麵的景象讓我吃了一驚。我看見他的皮肉保存倒還完好，但是裏麵的器官已經七零八落了。隻有兩片肺葉正在一開一合的呼吸，至於心髒、脾胃則不知道去哪了。
古爺爺驚訝的說：“你把器官賣了？你就那麽想出去？”
跛子點了點頭。
古爺爺又納悶的問：“為什麽留著肺不賣？”
跛子不說話，默默地把衣服穿上了。
古爺爺笑著說：“你到底是跛子呢？還是啞巴呢？自從你到了雨市之後，我就沒聽你說過一句話。”
跛子終於開口了，聲音嘶啞，裏麵透著一絲堅定：“我不賣肺，因為我要爭一口氣。”
古爺爺倒有些欣賞的看了看跛子，然後拿出來一麵鏡子遞給跛子：“知道怎麽用嗎？”
跛子點了點頭，專門就走。
古爺爺叫住他：“不知道鞠躬道謝嗎？”
跛子頓住腳步，回過頭去，不過他沒有道謝，而是生硬的說道：“公平交易，為什麽要道謝？”
說了這話，他就大踏步的向外麵走。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猛地就過頭來。
我心裏咯噔一聲，生怕跛子出聲把我暴露了。但是他隻是看了我一眼而已，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靠在木柱上，總算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我也終於弄明白了，原來這些鏡子是古爺爺賣出去的。這裏用鏡子困住魂魄的手段，也是他傳授出去的吧？
不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等了一會，古爺爺那裏始終沒有聲音。我探出頭去看了一眼，驚訝的發現，古爺爺不見了，那裏隻剩下一盞油燈，正在默默地燃燒著。
人呢？
我使勁撓了撓頭，猶豫半晌，終於決定走過去看看。
油燈放在一張青磚搭成的台子上，借著油燈的光芒，我看見旁邊又有一個小門。小門裏麵有一個不小的空間，不光光線暗淡，我看不太清楚。小門旁邊則掛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兩個大字：古墓。
我有些啞然：“這牌子也太直白了吧？”
不過很快我就猜到了，古墓的意思是，古氏之墓。這是古爺爺給自己在雨市修的墳墓嗎？
古墓裏麵沒什麽動靜，於是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呼……一陣寒風從裏麵吹出來，夾雜著隱隱約約的哭聲，我忽然感覺到這古墓不是空的。裏麵有很多鬼魂。
我定了定神，等眼睛適應了裏麵的光線，這才開始打量這座墓。我忽然發現，這裏與其說是墳墓，實際上更像是一個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