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石塚村

寂靜無人的大街上,我喉嚨裏的笑聲格外刺耳。這時候我真恨不得把脖子割下來算了。

隨後,我周圍起了一陣旋風。這旋風一下就把我裹住了,我感覺身子周圍刺骨的寒冷。

我耳邊有呼呼地風聲,我聽到風聲中有另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隨後,我開始不受控製的張嘴閉嘴,大聲的發出各種怪笑來,好像正在和風中的東西對話一樣。

我想要逃走,但是身體都不聽使喚了,隻能硬著頭皮站在那,一個勁的打哆嗦。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旋風終於把我放開了,一路呼嘯著出了村子,看方向正是墳山的位置。

我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老鄉。他一臉恐懼的看著我,八成把我剛才的模樣看在眼裏了。

我有點慌,我和我族叔一樣,也是單身,萬一我那副鬼樣子被傳出去,那我就等著打光棍吧。

於是我張了張嘴,想要盡量沉穩的和他打聲招呼,讓他知道我其實挺正常的。誰知道我一張嘴,就發出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老鄉尖叫了一聲,把糞筐扔在地上,掉頭逃走了。

我撓了撓頭,很沮喪的向自己家走去。

路上的時候我想清楚了,應該是金蟾廟裏的東西來找我了。不過我幹爺把我護住了,那東西沒有殺了我。

也就幾分鍾的時間,我到了自己家,村長還守在這裏,正指揮著幾個人燒火做飯。我看了看天,東方泛白,馬上就要天亮了。

村長見我回來,先問了問族叔的情況,我說他挺好的。

村長又問我要不要吃飯。我現在哪還吃得下去?就說不用了,我得歇一會。

按道理說,我是幹爺的至親,應該寸步不離的守靈。但是我折騰了一夜,真的是精疲力盡,實在撐不住了。再者說了,幹爺的心思,是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可不是為了子虛烏有的禮節送了命。

所以我直接進屋睡覺了。

在睡夢中,我總覺得有個人在我耳邊歎氣。我想要睜開眼睛看看是誰,但是眼睛沉的要命,根本睜不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外麵的說話聲吵醒了,我從**爬起來。吧嗒一聲,有一樣東西掉在地上了。

是幹爺的旱煙杆。

我嚇了一跳,這是幹爺貼身的東西啊,我都收到箱子裏了,準備下葬的時候埋進墳裏的。是誰把它放我**了?

我把旱煙杆放在桌上,心事重重地走出去。

族叔和村長正在院子裏吵架,我聽了一會,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族叔休息好了,就跑過來要帶我出門。村長一聽這話就火了,說家裏死了人,不好好守靈,整天東跑西顛的幹什麽?不怕別人笑話嗎?

族叔就說村長什麽都不懂,就別瞎攙和了。

族叔是心事重重,村長是恨鐵不成鋼,所以兩個人一言不合就吵起來了。

我把他們倆拉開了,對村長苦笑著說:“這裏還得麻煩你照看一下,我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村長噎在那裏好一會,直到族叔拉著我快出門了,他才跺著腳罵:“兩個混小子,大的不懂事,小的更混蛋,你幹爺拉扯你這麽大容易嗎?當初還不如讓你死在路邊算了。”

我聽得有點慚愧,但是沒有反駁,這種事又怎麽解釋清楚呢?

站在門外,我朝自己家院子看了看。一眼看到靈棚裏麵的遺像,幹爺如同生前那樣,一臉殷切的看著我。

族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時候不早了。”

時候確實不早了,紅日偏西,眼看就要晚上了。

我忽然發現,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我摸了摸肚子,卻不覺得餓。

我跟族叔把這件怪事說了。族叔告訴我,隻有活人才需要吃飯,我現在不算是活人,所以不餓也正常。

我心裏一寒,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族叔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不這麽辦我早就死了。要麽是半死不活,要麽是徹底死了,正常人都會選前邊那個,因為至少還有活下來的希望。

我嗯了一聲,就問族叔要帶我去哪。

族叔卻沒有明說,隻是說等到了那裏就知道了。

我跟著族叔出了村,沿著鄉間小路走了很長時間,一直走到半夜,他才停下來了,對我說:“咱們快到了。”

前麵是個小村子,裏邊家家戶戶黑著燈,看樣子都睡了。

我們進村的時候,我看見村口有一塊石碑,上麵寫著三個字:石塚村。

我心裏不大自在,就對族叔說:“這個塚,不是墳的意思嗎?怎麽這個村名這麽晦氣?”

族叔說:“因為村子裏麵住的都是石匠,專門雕佛像。”

我更不明白了:“有什麽關係嗎?”

族叔說:“石頭雕成佛。佛活了,石頭死了。所以叫石塚。”他朝我笑了笑:“這不是我說的,是村裏一個師傅說的,咱們今天就是找他幫忙的。”

我嗯了一聲,跟著族叔向村子裏麵走。

臨進村的時候,族叔告訴我,村子裏可能有些奇怪,讓我不要害怕。我本來就夠緊張了,聽了這話,腿肚子都開始哆嗦。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進了村子,我嚇得差點掉頭跑出去。

這個村子,豈止是奇怪那麽簡單。

我看到路邊扔著很多佛像,大多是雕壞了的。要麽隻有半張臉,要麽斷胳膊斷腿,更有甚者,因為石匠本領不過關,把佛像的臉雕的似笑非笑,詭異的要命。

這些平日裏供在廟裏,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的佛,忽然有一天用另一種形象出現在你麵前,那得多可怕?

族叔顯然也有點不適應,他低著頭,一直催促著我快點走。

我跟在他身後,我不敢看那些佛像,可是我總覺得佛像在看我,那種感覺,渾身不自在。

忽然,我聽到村子裏麵有一陣敲打聲。

當,當當。當,當當……

這聲音沉悶而有規律。

我小聲問族叔:“怎麽回事啊?”

族叔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咱們快到了,那一家就是。”

我們加快了腳步,五分鍾後,來到了一戶人家跟前。這是全村唯一一戶亮著燈的。

我站在大門口,借著燈光一望,頓時冷汗直流。

其他人家裏全是佛像,唯有這一戶,院子裏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石棺。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手裏握著錘子和鑿子,正在圍著一塊大石頭忙碌,石頭已經出現了雛形,是一口棺材的模樣。

我擔憂的問族叔:“是這裏嗎?是不是弄錯了?”

族叔對我說:“進去吧,就是這。”

我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他走進去。

族叔低低的叫了一聲:“薛師傅。”

薛師傅停下手裏的活,斜著眼瞟了瞟我們,然後他直起腰來,走到我麵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直到把我看得發毛,他才說話了:“你來買棺材?”

我心想:我是來救命的,買棺材幹什麽?

於是我搖了搖頭。

薛師傅嘿嘿笑了一聲:“我看你挺需要棺材。”然後他也不管我,就自顧的去鑿石頭了。

我低聲問族叔:“這家夥什麽來頭啊,說話古裏古怪的,什麽意思?”

族叔在我耳邊說:“薛師傅雕了一輩子佛像,時間久了,能通鬼神。他挺有本事的,你一會多說好話。”

我小聲說:“我隻看見他做棺材了。”

我的聲音很小,但是薛師傅耳力極佳,他慢慢直起腰來,看著我說:“這村子裏的佛像,雕壞了就扔了,風吹雨打,卻得不到香火,久而久之,怨氣越來越重,村子早晚要出事啊。我造一口棺材,把它們裝進去,入土為安,這是行善積德,你懂嗎?”

佛像還有怨氣?不就是一塊石頭嗎?他說的很玄乎,我心裏不以為然,可是表麵上依然很狗腿的連連點頭。

族叔恭恭敬敬的說:“我們是來求佛像的,泰山石刻成的佛像,這小孩救命用。”

薛師傅問:“鎮鬼驅邪?”

族叔一個勁的點頭,然後從身上拿出來了一遝錢。

薛師傅沒有碰錢,族叔就把它們放在一口棺材裏邊了。

薛師傅歎了口氣,對我說:“死了就死了,死了倒心靜。幹嘛死皮賴臉的求活呢?給自己惹一身煩心事?”

我沒說話,我心想:今天是有求於你啊,要不然你說這話,我能揍到你心靜。

薛師傅抱怨了一會,又說了些活著不如死了之類的屁話,然後拿出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就開始幫我雕佛像。

他雕的並不快,我和族叔就坐在幾塊石頭上等著。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越看薛師傅越不對勁。他身體看起來很強壯,可是眼睛瞘?著,兩腮向裏麵塌陷,整張臉皮包著骨頭,和身體有明顯的反差。

我心裏一動,對族叔說:“你怎麽知道來這找人?”

族叔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年輕的時候葬病失敗,惹了一身麻煩。最後就是來的薛師傅家,求了一尊泰山石刻成的佛像,這才活下來了。”

我心裏越來越不安了,說道:“你來的時候就叫他薛師傅,你認識他?”

族叔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我:“初九,你今天反應怎麽這麽慢?當年就是他幫我雕的佛像,我當然認識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當年見他的時候,他多大?”

族叔怔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當年,他也是三十來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