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問鬼

我低頭看了看,趙先生確實是在我手上,可是鏡子裏麵空空****的,根本沒有他的影子。

這麽說,趙先生已經死了?不僅死了,還丟了肉身,由生魂變成了鬼魂?

他是什麽時候死的?我明明記得,上次照鏡子的時候他還活著。

我心亂如麻,竟然忘了放開趙先生。而趙先生居然渾然不覺,說道:“你抓住我了,該我做鬼了。”

這時候,我發現一個問題。趙先生的眼睛上蒙著布條。

這不對啊。我剛才看的清清楚楚,趙先生已經把布條摘下來了,他什麽時候又蒙上去了?他為什麽要蒙上去?

趙先生有點不耐煩了,扭了扭身子:“你還不放開我?”

我正要鬆手,身後忽然有個聲音幽幽的說:“好容易抓住了,怎麽能放開?”

我嚇了一跳,猛地一扭頭,身後還有一個趙先生。我驚慌之下,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手。

我手裏那位趙先生見我鬆了手,馬上嘿嘿笑了一聲,迅速的向門口逃去。誰知道他剛剛走到門口,我忽然聽到一聲厲喝,有一個青麵獠牙的厲鬼從木門上跳了下來。

趙先生嚇得尖叫了一聲,轉身往回跑,結果被早就等在那裏的夏心用紅繩捆住了。

隨後,屋子裏麵的燈亮了。

我有點頭昏腦漲的看著這一切,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向門口看了看,木門上根本沒有什麽青麵獠牙的厲鬼,隻有一幅畫像,畫的是鍾馗。

我又回頭看了看,夏心手裏麵拿著一隻虎頭鞋,這隻鞋被紅繩五花大綁。

我看了看夏心,又看了看趙先生,說道:“誰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趙先生笑了笑,說道:“剛才我們談話的時候,有人偷聽。”

夏心指了指虎頭鞋:“就是這東西偷聽。”

我揉了揉太陽穴:“等等,你們的意思是說,虎頭鞋成精了,偷聽我們說話?”

夏心說:“這虎頭鞋是包小傑的。或者說準確點,是包小傑身上的那隻鬼的。現在他就藏在這隻鞋上麵。”

我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你們神神秘秘的玩那個什麽遊戲,就是為了抓住他?”

趙先生嗯了一聲:“他很機警,我們直接抓他的話,他很可能逃走。但是我們引誘他玩遊戲,到時候再抓,那就簡單多了。”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玩遊戲的過程。趙先生和夏心先是慫恿我把眼睛蒙起來,又自己悄悄把布條拿下來,最後隻剩下這隻鬼,傻乎乎的蒙著眼睛玩遊戲,最後果然輕而易舉被我抓住了。估計門口那張鍾馗像也是夏心在玩遊戲的時候悄悄貼上去的。

不過我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疑點,對趙先生說:“不對啊。你們怎麽就那麽肯定他會玩遊戲?”

趙先生說:“因為鬼喜歡捉弄人。他聽說一個遊戲叫鬼捉人之後,一定會忍不住,想要參與進來。更何況,這隻鬼年紀不大,童心未泯,一定不想錯失這種好機會。”

我納悶的問:“你們怎麽知道這隻鬼年紀不大?我們好像一直沒有看見過他的真身。”

夏心說:“剛才咱們去見包小傑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不協調的地方?”

我說:“不協調的地方太多了,他房間裏的左右都是反著的。”

夏心輕輕搖了搖頭:“還有。”

我說:“我實在想不出來了。”

夏心指了指手裏的鞋:“當時他腳上穿著一雙虎頭鞋。”

我沒親眼看見包小傑穿虎頭鞋,但是想想那種場景,就夠邪門的了。我笑了一聲說:“虎頭鞋這麽小,他穿的進去嗎?”

夏心說:“踩進去一點腳掌也算是穿了。當時我就注意到。這虎頭鞋不是隨便穿的,很有可能是那隻鬼的東西。換而言之,那隻鬼死的時候年齡不會太大。所以無論他現在是新鬼還是老鬼,他都沒有享受過童年樂趣,聽見我們在玩遊戲,他一定會忍耐不住的。”

趙先生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然後說:“現在咱們可以嚴刑拷打,問問這隻鬼的來曆了。沒準他知道包小傑的魂魄去哪了。”

夏心隨手關了燈,然後又把窗簾拉上,屋子裏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好在趙先生很快點燃了一支蠟燭。

借著燭光,趙先生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張大黃紙,抻開了掛在房梁上。我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倆忙碌,感覺自己像是要看電影的土財主,我的兩個長工正在掛幕布。

我有點納悶的說:“你們倆不是一直看對方不順眼嗎?怎麽今天合作的這麽愉快?”

夏心看了看趙先生,趙先生看看夏心。他們倆同時呸了一聲。

因為我的一句話,他們脆弱的合作關係土崩瓦解了。不過幸好,大部分工作也已經完成了。

趙先生把蠟燭和虎頭鞋都放在黃紙後麵,然後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我身邊。夏心則坐在了我另一邊。

我發現我現在真的像是要看電影了。不,不是電影,像是皮影戲。

因為黃紙上麵出現了影子。開始的時候,像是嫋嫋炊煙,漸漸地,炊煙聚攏成形,變成了人的側影。

這人影好像有些驚慌,他東張西望,在黃紙上像是沒頭蒼蠅似得亂撞,好像打算逃走,可是黃紙雖大,終究是有邊界的,他每次逃到邊界的時候又被擋了回去。

最後人影也意識到,他無法逃離這裏了,於是漸漸安靜下來,老老實實呆在黃紙中央。

趙先生清了清嗓子,說道:“你叫什麽?”

我現在覺得我們三個有點像是貪官審案子了。

人影不動,也不回答。

趙先生對我說:“大侄子,去把鍾馗貼在黃紙上。”

我答應了一聲就要站起來,這時候人影說話了:“我叫包小傑。”

趙先生說:“你知道,撒謊沒用,你是不是包小傑,我們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影似乎有些激動,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是不是包小傑,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趙先生淡淡的說:“我們需要知道包小傑的去向。”

那人影冷冷的說:“我不知道。”

趙先生歎了口氣,有點無奈的說:“你不知道?那就等於是沒有利用價值了。大外甥,把黃紙燒了吧。”

人影急了,說道:“你們不能燒我,我占據了包小傑的身體,那是天命所歸,你們要是燒我,那就是逆天。將來你們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勿謂言之不預也。”

人影這段話說的又快又清楚,而且文縐縐的,就像是提前背熟了一樣。我有點懷疑這是不是別人教他的。

趙先生很感興趣的向前探了探身子,說道:“你占了包小傑的身體,怎麽就算是天命所歸了呢?能不能給我們講講?”

人影冷笑了一聲:“講講也無妨,好讓你們知道種因得果,善惡有報。”

我們都抱著胳膊等著。

這人影幽幽的說:“我生前是什麽人,記憶已經模糊了。我隻記得我是兵,為保衛一位大人物,舉著旗走過很多地方。我們在綠皮火車上高唱凱歌,乘務員都要接受我們的批評教育。我們在飯館吃飯,刷標語,老板盡情款待我們,死活不肯收錢。”

趙先生的眼睛裏麵頓時露出來羨慕的神色。

人影歎了口氣:“後來我們遇到了敵人。我記得戰鬥很激烈。我們中間膽小的那個什麽時候見過這種場麵?當場就尿了褲子。我是不怕的,我心中有信念,為了我保衛的東西,可以拋頭顱灑熱血。於是我提著板磚衝了上去。”

夏心本來在喝茶,聽見這話,噗的一下把茶全噴出來了,淋淋漓漓撒在黃紙上,惹得人影一頓抱怨。

夏心使勁咳嗽了一陣,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用磚頭打仗?”

我看不到人影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的臉一定漲紅了,因為他的聲音很激動,虛張聲勢的激動:“磚頭打仗怎麽了?我們沒有趁手的武器,那也沒什麽。我們的意誌是鐵,我們的信念是鋼。我們心裏有一團熱火,我們的頭上有不落的太陽,我們的武器簡陋,但是我們的信仰比以一萬顆原子彈還要厲害……”

人影瘋狂的揮舞著手臂,我有點擔心他。萬一激動過頭,魂飛魄散,那我們就什麽口供都問不出來了。

還好,人影很快就冷靜下來了。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俱往矣……其實這些事,我都快忘光了,就零星的記著一點。無論如何,那都是上輩子了,記它們也沒有用,你們說是不是?”

我們三個都點了點頭。

人影接著說:“總之,我衝在最前麵。還沒等我的磚頭掄到人家腦袋上,我腰眼上就挨了一扁擔,我被砸趴在地上了,不知道多少人在我背上踩來踩去。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後來,冥冥之中,我感受到一種召喚。那好像是一種聲音,又好像是一道訊息,我說不上來。總之,那聲音告訴我,念在我年少無知,準許我投胎轉世,再生為人。在五十年後,投胎到一戶姓包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