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鬼宅

觀夫人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你想知道?”

我說:“嗯。”

觀夫人笑著說:“你知道了她的經曆,你們兩個就產生了因果。你還想知道嗎?”

我心想:這是什麽邏輯?

我很想告訴她,我不用知道了,我已經和太多鬼產生因果了,我可不想百鬼纏身。但是已經晚了,觀夫人忽然拉住我的胳膊,把我的手放在櫃子門上。然後在我耳邊幽幽的說:“你看到了嗎?”

櫃子冷冰冰的,像是一個大冰塊,我想把手抽回來,但是已經沒有用了。

我耳朵裏充滿了亂糟糟的聲音。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我看到塵土飛揚,還有汽車的轟鳴聲。

我睜開眼睛向周圍看了看,發現我到了村口。

一個戴眼鏡穿西裝的男人,手裏麵拿著一個文件夾,正皺著眉頭站在路邊。他身後排列著十幾輛挖掘機,蓄勢待發。

在他對麵,隔街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她長得不難看,但是麵色凶悍。一手握著鐮刀,另一手指著男人叫罵。

我心想:大概是強拆。

在女人身後,又站著一圈村民,不過這些村民不是來幫她助威的,而是在身後一個勁的勸架:“三妹,差不多算了。人家又不是不給錢。大家都簽了,就你不簽,你忍心讓這麽多鄉親沒地方去啊?”

那三妹轉過身來,語氣雖然不快,但是眼睛裏沒有那種瞪視仇人的憤怒了。她大聲說:“我覺得價錢不公道,我不想簽。我家的房子,我做不了主?”

有個男人把手籠在袖子裏,縮著肩膀說:“三妹,你的房子是你做主,可是你影響到咱們大家夥了。咱們都等著拿錢呢。你這不同意,我們拿不到錢,這也不行啊。你就行行好,放我們一馬行不行?”

三妹氣急反笑:“拿不到錢找我幹什麽?你們不應該找他們嗎?是不是看我就一個人,好欺負啊?”

那些村民紛紛搖頭:“誰敢欺負你啊,這十裏八鄉的,誰沒聽說過,你比男人還能耐。”

三妹說:“不是我比男人能耐,是男人太沒能耐。”

村民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們不行。我們都是軟蛋。你可憐可憐我們,別折騰了行不行?”

三妹說:“我不折騰你們,隻要他們答應我的條件,我幫著他們拆。”

之前那男人氣呼呼的說:“你這不是耍我們嗎?人家能答應你那條件?他們答應了你,我們也不答應啊,憑什麽你家價錢比我們家高?”

周圍的村民紛紛說:“是啊。三妹,人家一碗水端平,怎麽就你當出頭鳥呢?”

三妹不說話了,握著鐮刀守在路口。

這時候,那穿西裝的人走過來了,對三妹說:“怎麽樣?考慮好了沒有?”

三妹說:“應該問你們考慮好了沒有。”

穿西裝的人說:“那就是沒得談了?”

三妹冷哼了一聲。

穿西裝的男人拿出來一張紙,遞給三妹了。

三妹看都沒看,冷冷的說:“我不識字。”

穿西裝的男人驚奇的說:“怎麽不識字呢?”

周圍的村民七嘴八舌讚歎說:“她從小父母雙亡,沒人管,半偷半搶半要飯,守著個破院子,活了這麽大。嘖嘖嘖,還真就活出個人樣來了。”

穿西裝的男人咳嗽了一聲,把那張紙收起來了,慢條斯理的說:“三妹啊,這件事告到法院,你贏不了。”

三妹說:“那你就去告,法院讓我搬,我就搬。”

周圍的村民又說:“你嚇唬她沒用。她天不怕地不怕。”

男人跺了跺腳,冷著臉說:“誰說我是嚇唬她了?”他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指著三妹說:“這是我最後一次找你了啊。下一次,咱們法庭上見。”

三妹冷笑著不說話。

男人走到挖掘機後麵,點了一支煙。旁邊有個穿工裝的說:“這樣不行啊,工程一天天拖下去,損失多少錢啊?等官司判下來,猴年馬月了。這耽誤一天,損失多少萬?你算算。”

男人猛吸了一口,把煙頭扔在地上,使勁踩了一腳:“他媽的,油鹽不進。我有什麽辦法?那窮鬼不知道什麽做的,又賤又硬。”

穿工裝的對男人說:“要不然答應她算了。不就幾萬塊錢嗎?”

男人搖了搖頭:“不行,那幫窮鬼都看著呢。你看他們一個個慫的要命,窮的要命,其實心裏邊賊得很。這個叫三妹的本來死活不答應,突然肯搬了,傻子也知道這裏邊有貓膩。到時候就不是一個人提價了。”

穿工裝的說:“那就是沒辦法了唄?”

男人歎了口氣:“再給我點時間,我再想想辦法。”

穿工裝的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豐馳,以前咱們倆坑蒙拐騙,你還記得不?有一次偷手機,讓人發現了,抓著我倆胳膊就要送派出所。當時你撿起一塊磚頭來,把那小子砸了個血葫蘆,當時他就尿了。”

那個叫豐馳的男人嘿嘿笑了笑:“多少年了,提這個幹嘛?”

穿工裝的說:“現在咱們倆做大了。你穿著西裝,負責麵子。我穿著工裝,負責裏子。我發現你和體麵人打交道多了,辦事也黏糊了,不幹脆。”

豐馳皺了皺眉頭:“這話怎麽說?”

穿工裝的給男人點了一根煙,說:“前兩天吃飯的時候,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人。外號叫龍哥,是柏城的地頭蛇。這種人,對付窮光蛋最有一套了。”

豐馳吸了兩口,又吐出來個煙圈:“龍哥?就是那個混子?我看他手底下沒準,不會出事吧?”

穿工裝的男人說:“出了事又怎麽樣?跟咱們有蛋的關係。”

豐馳點了點頭,在地上吐了口痰:“嗯,今天晚上,我弄兩萬塊錢,給那什麽龍哥送過去。”

挖掘機還在,豐馳和穿工裝的男人撤了。

入夜之後,有另一幫人來了。帶頭的就是龍哥,後麵還跟著一幫小兄弟。

龍哥來了之後,就挺納悶的對開挖掘機的說:“怎麽不幹活呢?老板沒給你們工資啊?”

司機說:“前邊有人擋著呢,過不去。”

龍哥拿手電筒照了照,看見三妹搬了把椅子,正坐在路當中。

龍哥隨手拽過來一個小混混,問他說:“會開挖掘機不?”

小混混搖頭:“不會。”

龍哥指著駕駛室說:“上去,跟你哥學學。學會了挖掘機好找工作。”

小混混就爬上去了,也不知道他在駕駛室和司機說了什麽,司機屁滾尿流的下來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混混不知道怎麽擺弄了一會,挖掘機就朝著三妹衝過去了。三妹被撞到了,然後卷到了下邊。

龍哥就罵:“剛學會,還不熟練呢,你瞎開什麽開啊?出事故了吧?又得讓老子給你賠醫藥費。”

小混混跳下來,皮笑肉不笑的對龍哥彎腰:“哥,我錯了,哥,對不起。”

龍哥拿出來個手機丟給他:“自己報警吧。咱們這是肇事了,但是咱們不逃逸。”

周圍一圈小混混都嘿嘿的笑:“對對對,咱們遵紀守法。”

三妹躺在地上,嘴裏麵淌著血,她使勁瞪著眼,可是瞳孔越來越大,看什麽都看不清了。我聽見她努力地說:“李豐馳,我日你八輩……”

然後,她死了。

在燈影裏,我看見一些村民瑟縮在黑暗中,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說話,三三兩兩的走了。

挖掘機繞過三妹的屍體,轟隆著拆掉村子。他們不僅拆掉村子,還把地挖開,把天捅破,整個世界都破碎了。

然後,我看到了藏在世界後麵的衣櫃。我又回到小屋中了。

我向後退了一步,把手從衣櫃上拿開,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觀夫人微笑著問我:“你看到了?”

我抱怨說:“我本來不想看。”

觀夫人說:“想不想看,你都看到了。”

我定了定神說:“奇怪了。三妹生前那麽厲害,死了就甘心呆在這?我以為她會變成厲鬼,拚死拚活把李豐馳那些人殺了。”

我剛說完這話,衣櫃的門忽然猛地開了。三妹站在裏麵,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她努力地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是看她的口型,我能辨認出來,她說的是:李豐馳,李豐馳,李豐馳……

觀夫人輕輕把衣櫃的門關上了,淡淡的說:“她確實打算報仇的。不過,我把她關在衣櫃裏了,她走不了。”

我愣了一下:“你是李豐馳的人?”

觀夫人冷笑了一聲:“我是他的人?一個房產小中介,他也配認識我?”

我有些納悶的問:“你不認識他,幹嘛要幫他?”

觀夫人淡淡的說:“我不是在幫他,我是在幫三妹。”

忽然,我心中一動,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了:“不對,你其實是在幫你自己。我明白了,你把三妹關在衣櫃裏,不讓她報仇。那她就會源源不斷的散發出陰氣和怨氣來,這間屋子就始終是鬼宅。你就可以安心的做鬼魂的生意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