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屍語

阿昌從我們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我們的心思,不過他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看來他從來沒把我們當成同路人,是我們太一廂情願了。

阿昌問我:“不走嗎?”

我歎了口氣:“走,我們走吧。”

我們幾個人小心翼翼的繞過倒地不起的保安,向樓梯走去。我拿出手機來,想要撥報警電話。這時候,我看見有兩個男醫生,他們手裏拿著急救包,正哆哆嗦嗦的站在樓梯口。

我這時候才想起來,精神病院也是醫院啊。

於是我向那兩個醫生點了點頭,就下樓去了。

我們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這兩個醫生努力地把自己的身體貼在牆上,恨不得貼成一幅畫。

當我們走到一樓的時候,我聽見頭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醫生跑去救人了,那幾個保安的命應該能保下來了。

我身邊的趙先生一直堅持帶著紙人,這讓我有點不爽,我對他說:“你還帶著這玩意幹什麽?”

趙先生說:“這替身挺難得的,以後沒準能幫得上忙。”

我說:“把這個害人精扔了行不行?我差點死在他手上。”

趙先生嘿嘿一笑:“你這不是沒有死在他手上嗎?依我看,你已經有對付他的本事了,不用害怕。”

我是怎麽把二胡困住的,我心裏最清楚了,所以我對趙先生的說法不以為然。現在他執意不肯丟掉,我就隻好找個機會,把這東西偷偷扔了。

當我們走到精神病院門口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心中一動,我對精神病院居然有了一種依依不舍得情緒。我忽然很想回去,再住上幾天。

這種感覺真是邪門的很,我使勁搖了搖腦袋,可是這種感覺很清晰,很強烈,我幾乎要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回去了。

趙先生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大外甥,你這是怎麽了?舍不得走了?”

我咬著牙說:“什麽話。我當然想走。”

然後我使勁克製著那古怪的念頭,一步步遠離了精神病院。我每走一步,都要在心裏告訴我:“不要回去,這念頭有問題,不是我的本意,不要回去……”

就像是一塊磁鐵一樣,距離鐵塊很近的時候,吸力很大,當遠到一定程度,吸力就消失了。

當我徹底離開精神病院之後,那種邪門的念頭總算不見了。我長長的舒了一口,這才發現,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阿昌對我說:“你的肉身已經找回來了。現在可以去挖老古的屍體了嗎?再耽擱下去的話,他就要把屍體偷走了。”

我對阿昌說:“我隨時可以去。”

阿昌看了看天色:“快天亮了。明天傍晚我們動身吧。今天先休息一下。”

我點頭答應了。

範莊精神病院旁邊就是範莊。這是一個並不發達的小鎮,但是這種小鎮上也五髒俱全,有一家旅館。

我們住到了旅館裏麵,然後去前台買了很多泡麵和鹵蛋。

吃飽喝足之後,我就躺在**了,迷迷糊糊的,我聽見包小沐央求趙先生幫他投胎轉世。

趙先生困得打哈欠:“投胎這種事,是要講機緣的。我得先幫你找個孕婦,再幫你看看家世,然後才能……”

他話說到一半就開始打呼嚕了。

包小沐把他搖醒,說:“孕婦不用找了,我已經找到了。就在精神病院,有個女病人,剛懷了孕,得了產前抑鬱。我看她家世不錯,她家人來探望的時候,都穿金戴銀的。”

趙先生裹緊了身上的被子:“小包啊,你得想清楚了。能把孕婦送到精神病院的家庭,你也敢去?”

包小沐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又說:“護士也行。昨天晚上有個女護士,未婚先孕。投胎到她們家比較好,從小沒爹,不用挨揍。”

趙先生閉著眼睛說:“護士昨天的夜班,今天肯定不在精神病院,他們都是上一天休兩天的。你再等等吧,等我睡醒了幫你打聽打聽。”

包小沐說:“我知道她們家在哪,我們直接去她家吧,你幫我投胎。”

然後他把趙先生拽起來了。

趙先生一臉不情願,但是也隻好抱怨著穿上了衣服,跟著包小沐走了。

而我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中。

我睡了一會,忽然心中一動。那種感覺又來了:想要回到精神病院的感覺。我嚇了一跳,頓時從睡夢中驚醒了。

等我睜開眼睛之後,我駭然發現自己並沒有睡在**,而是在鄉間小路上行走,而行走的方向,正是範莊精神病院。

難道是夢遊?無論如何,我的身體一定是出毛病了,我必須馬上回旅館。我想到這裏,就轉過身去了,誰知道這樣一轉身,那種強烈的念頭頓時消失不見了。

我鬆了口氣,然後一步步向旅館走去。可是走了四五步之後,我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腳步聲。

我心裏一驚:難道有人在跟著我?

我沒有回頭,而是越走越慢,然後停住了腳步。然而,身後的人卻沒有停下,他的腳步聲一直在清晰地傳過來,我甚至感覺到那聲音距離我越來越遠。

我慢慢地低頭,小心翼翼的向後看了一眼。然後我看到一個人,正在背對著我趕路。

我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跟著我的啊。”

這口氣還沒有鬆完,我心中就是一緊:有點不對勁。

我猛地轉過身來,死死地盯著那個人的後背。這人的衣著和我一模一樣,甚至他的背影、走路的姿勢也和我一模一樣。

我越想越不對勁,於是躡手躡腳的跟上去。在跟蹤這個人的時候,我心裏念叨著:我得小心一點,不能讓他聽到我的腳步聲。

幾秒鍾後,我忽然發現,我根本沒有腳步聲,鄉間小路上滿是雜草和樹葉,可是我偏偏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我向腳下看了一眼,發現我隻有腳尖點地,我的整個身子是懸浮著的。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經曆了這麽多,我怎麽可能不明白,我現在是魂魄,我的肉身不見了。

我的肉身呢?我抬頭看了看前麵,那個人依然大步流星的向精神病院趕去。

我心裏越來越不安了,於是我使勁向前跑過去。我跑到他身邊,看了看他的臉。

他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攔住他,說道:“你是誰?”

他果然停下來了,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我:“我是你的肉身。”

這個答案我已經猜到了,可是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震驚無比。我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說:“就是我剛才轉身的時候,我們倆,分開了?”

肉身點了點頭。

我陷入到了短暫的茫然當中。兩秒鍾後,我才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問:“你怎麽能說話?沒有魂魄,隻有一具肉身,為什麽能說話?”

肉身的回答卻耳熟的很:“人無心可以活。肉身沒有魂魄,當然也可以活。”

我心裏一驚:“這不是我在古墓裏的回答嗎?”

肉身見我不說話,就推了我一把,要繼續向前走。

我拉住他:“你打算去哪?”

肉身忽然回過頭來,朝我詭異的笑了笑:“我要找個更好的魂魄。”

隨後,他使勁把我推開了。我想要拉住他,可是曠野中起了一陣狂風,刮得我站立不住。等風停下的時候,肉身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茫然的站在小路上,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一場夢。因為這太荒唐了,太不可思議了。

沒有了魂魄的肉身,不就是一團肉嗎?他為什麽能走路?為什麽能思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然後疼的流下眼淚來了。

我失去過一次肉身,這種滋味我不想經曆第二次,於是我沿著小路向前走,盼望著能找到他。

我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忽然看到路邊有個老頭。他站在樹杈上,雙手敏捷的采摘著樹葉,然後放到身後的筐裏麵。

我問老頭:“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從這裏走過去?那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問完了之後,我又有點擔心,因為我現在是魂魄,這老頭可能看不到我。

然而,老頭卻說:“是誰在問我啊?是人還是鬼?”

我愣了一下,問老頭:“你能看見鬼?”

老頭歎了口氣:“老漢活了這麽大年紀,見過的東西太多了。久而久之,這眼睛就能看見不少東西了。”

然後他從樹上慢慢地爬了下來。

我看見他筐裏麵的樹葉已經冒尖了,就忍不住問:“你為什麽半夜摘樹葉?”

老頭喘了口氣說:“現在可不是半夜,眼看就要天亮了。陰不陰,陽不陽。家裏麵的母羊要生了,喂它這個時辰的樹葉,它自己能吃,它肚子裏的孩子也能吃。小羊生下來,特別的壯實。”

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我也不想在這上麵浪費時間,就繼續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從這經過?”

老頭說:“看到了,向那邊走了。”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精神病院。

我道了一聲謝,正要離開。那老頭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正要說話,他用另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