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花臂

趙先生見我遲遲不開車,問我:“怎麽了?”

我把紙錢遞給他:“這是黨員借給我的錢。讓我天亮之前還他雙倍。”

趙先生看了看車窗外,對我說:“剛才我好像聽見雞叫了。”

我點了點頭,歎了口氣說:“是啊,天亮了。利滾利,不知道哪天能還錢。也不知道這老鬼躲到哪去了,什麽時候能找到他。”

夏心忽然笑了:“就算你今天找到他了,你能還錢嗎?他接受嗎?你出老千都被抓了,已經變成階級敵人了。”

我心想:這話倒也對。

算了,別管哪天見到黨員了。如果他要與我為敵,我就和夏心、趙先生合夥,把他痛揍一頓。如果他勒令我還錢,我就給他買五十塊錢的紙錢好了。

想通了這一點,我心裏就踏實了,於是打著火,踩了一腳油門,汽車向五中方向駛去了。

走到半路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對趙先生說:“你之前不是說,天亮之前要還車嗎?”

趙先生坐在車上打盹,懶洋洋的說:“哦,還不還都行。”

我納悶的問:“你要是不還車,人家找來怎麽辦?”

趙先生說:“沒事,他不知道我是誰。”

我更奇怪了:“他不知道你是誰?那怎麽放心把車借給你?”

趙先生含含糊糊的說:“啊,我帶著他見了見咱們幾個人。你們沒注意。”

我聽得摸不著頭腦:“什麽亂七八糟的?”

旁邊的夏心說:“他把你身份證押給人家了。”

我一下就急了:“二舅,你怎麽能這麽幹?”

趙先生指著前麵說:“看路,看路,別看我。”

他說晚了,我隻聽見砰地一聲,麵包車撞在一個人身上。

我有點懵,坐在車裏好半天沒緩過來。然後我就聽見罵聲:“你他媽瞎啊,怎麽開車的?你這駕照是拖拉機學校考的吧?”

聲音中氣十足,我倒鬆了口氣,看來這人沒什麽事。破車也有破車的好處啊,就是永遠開不快。

我們幾個人下車了,看見路邊坐著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現在已經是快入冬了,雖然是白天,但是也挺冷的,可是人家偏偏隻穿了個背心,露出來膀子上的紋身。

看來那話說的沒錯,用蘋果的都沒兜,有紋身的都怕熱。

我正要問問這人要不要緊,趙先生拽了拽我,低聲說:“快走。”

我很納悶的問:“怎麽了?咱們要是走了,那不是肇事逃逸了嗎?”

趙先生說:“車又不是你的,你怕什麽?”

我說:“那查到最後,警察也得知道司機是我啊,因為你把我身份證押給人家了。這下好了,我無證駕駛加上肇事逃逸,估計夠判我幾年的。”

趙先生說:“判你幾年我不知道,你再不走龍哥就要來了。”

我心裏一動:“這人是龍哥的人?”

趙先生點了點頭。

我們倆說話的時候,那紋身男不樂意了:“你們嘀嘀咕咕幹嘛呢?說吧,賠多少錢?明著告訴你們,沒個十萬八萬的這事不能了。交警隊咱們有熟人。”

我看他說話的作風,更感覺是龍哥的小弟了,於是跟著趙先生向車門走去,打算逃跑。

但是走到半路的時候,我越想越不對勁,就扭頭看了一眼,然後我的目光就落在他的紋身上麵了。

紋身男同樣有點疑惑的看著我:“唉?你長得有點麵熟啊。”

趙先生有點著急:“大外甥,他快認出我們來了,你要逼我殺人滅口嗎?”

我搖了搖頭,對趙先生說:“二舅,你仔細看看他的紋身,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趙先生眯著眼睛看了看:“奇怪?我又不是紋身店的,我看不出來。”

我說:“紋身一般紋龍啊,狼啊,關公啊,菩薩啊,或者骷髏這一類的。但是你見過在胳膊上紋一條胳膊的嗎?”

趙先生說:“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這小子的紋身有點奇怪。”

紋身男已經把手機拿出來了,他翻出來幾張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我們,然後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你們不是那三個人嗎?”

趙先生一腳踹過去,可能是想把紋身男踢暈。但是紋身男畢竟是小混混,整天在市井中廝混,打架鬥毆是少不了的,看見趙先生的腳來勢凶猛,幹脆在地上滾了兩滾,整個人沿著斜坡滾到了路邊的小河裏。

那條河髒兮兮的,臭烘烘的,難為他居然用狗刨式順流而下。

我看見他舉著電話,使勁朝那邊喊:“龍哥,我是毛子啊。咕嘟……龍哥,就是跟著胖哥的毛子。咕嘟……龍哥,我沒喝水,我遊泳呢,我水性不太好,咕嘟……咕嘟……”

“龍哥,你剛才怎麽把電話掛了?咕嘟……我沒犯神經,我有重大發現,那三個人找到了。他們就在……咕嘟,咕嘟,咕嘟……”

看得出來,這個叫毛子的紋身男很想報告我們的位置,奈何水性不佳,他已經灌得肚皮很脹了。在這一刻,他麵臨一個選擇,要麽說出我們的位置,然後淹死,要麽丟掉手機,專心狗刨。

在生死抉擇麵前,這位義字當頭的小混混把手機丟進了河裏,然後專心致誌的劃水,總算爬到了對岸,然後向我們豎了豎中指。

他使勁張著嘴,聲嘶力竭的大喊:“法克!”

剛喊完,就哇的一聲,吐出來了。

夏心皺了皺眉頭,說道:“咱們走吧,惡心死了。”

我嗯了一聲就上車了。在開車的時候,紋身男的紋身總是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奇怪的是,我總覺得好像見過那條手臂似得。

我對趙先生說:“你有沒有覺得那條手臂麵熟?就是紋在毛子胳膊上的紋身。”

趙先生說:“那手臂上有明顯的肌肉,而且毛孔粗糙,應該是男人的手吧?”

我說:“是啊。”

趙先生說:“大外甥,你研究男人的胳膊幹什麽?不嫌惡心嗎?”

我有點無奈的想:“我也不想研究這個啊,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胳膊總是在我腦子裏冒出來,好像挺重要似得。”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五中了。今天的五中很熱鬧,因為門口搭著靈棚擺著棺材,放著花圈,拉著橫幅。

橫幅有三條,上麵的話卻一模一樣:還我孩子的命來。

我看了看棺材前的三張遺像,驚訝的發現,這三個人我都認識。其中一個是小湯唯的男朋友,另外兩個分別是她的幹哥哥和幹弟弟。

這三個人充當小湯唯的保鏢,和她合夥玩仙人跳,不知道坑了多少人的錢。後來他們誤打誤撞進了雨市,被裏麵的鬼魂騙走了肉身。

看樣子那些鬼出來之後,就直接把他們的肉身給丟棄了,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被裝在棺材裏,擺在校門口。

我看見一個老人坐在地上,對著小湯唯男朋友的遺像抹眼淚,一邊哭,一邊從懷裏拿出來一個玉石雕成的小小的觀音像。

她帶著哭腔說:“男佩觀音女戴佛,這個玉觀音你帶著,到了陰曹地府,小鬼不敢打你,閻王不敢判你。來生投胎個好人家。”

然後她又指著學校說:“這個沒良心的地方,好端端一個學生,早晨來上學,晚上就沒了。他們一句話沒有。哪怕賠咱們家幾萬塊錢,我也給你換個更大的玉觀音……”

我看著老人手裏的玉觀音,忽然間腦子裏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我大聲說:“我明白了。”

趙先生被我嚇了一跳:“你別一驚一乍的行不行?你明白什麽了?”

我指著老人手裏的玉觀音:“佛像啊,佛像。”

趙先生納悶的問:“什麽佛像?”

我急得跺腳:“薛師傅啊。我二叔曾經帶著我去石匠村刻佛像,但是我走錯了,見到了薛師傅。當時我看的清清楚楚,薛師傅的手臂,和毛子的紋身一模一樣。”

趙先生有點不太相信的說:“你這話靠譜嗎?憑著一隻胳膊,就能把人認出來?”

我說:“能。因為我記得胳膊上的痣。天底下有這麽巧的嗎?胳膊長得一模一樣,痣的位置和大小也一樣。”

趙先生緩緩點了點頭:“這倒有意思了。薛師傅是死了多少年的老鬼,居然有人把他的胳膊紋在身上,他們倆到底什麽關係?”

我有點遺憾的說:“剛才能想起來就好了,可以問問毛子。”

趙先生說:“這也沒關係,咱們知道了他的名字,有知道他是龍哥的兄弟,要打聽他並不難。”

我嗯了一聲,就帶著滿肚子問號和他們兩個進了學校。

我們打算去宿舍樓找馬克,但是等我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才想起來,馬克那種學生,怎麽會老老實實呆在學校?

我把手機拿出來,想要給馬克打個電話。但是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好像是座機。

我接了。

那邊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屍體已經找到了。”

我嚇了一跳:“什麽屍體?誰的屍體?”

那邊說:“古老頭的屍體。這裏出了點問題,你們快過來看看吧。”

我這才反應過來,打電話的是阿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