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鬼囚

天兵要綁著夏心離開,我急得頭上冒汗。我在地上抓撓,想要抓一件趁手的兵器,結果身邊什麽都沒有,連一塊碎瓦片都摸不到,我隻看到一次火柴梗子,是我剛才被丟過來的時候從身上掉出來的。

我看了看身邊的供香,忽然心中一動,想出來一個辦法。

我把火柴頭摁到供香上,刺啦一聲,火柴點燃了。

我心裏默默的念叨:“紙紮的村子,應該小心火燭啊。”

然後我屈指一彈,那火柴就旋轉著飛出去了,正好落在一個紙人頭上。

不過三四秒鍾而已,紙人頭上開始冒煙,繼而是冒火。他被燒得慘叫了一聲,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滾。

這樣一滾不要緊,牽連到了周圍的紙人。凡是被燒到的紙人都驚慌失措,四處奔逃,於是就引燃了更多的紙人。

我坐在地上,看著一個個的火人,覺得這場麵既壯觀又殘忍。

紙人都燒著了,夏心就恢複了自由,她被周圍的煙熏得臉都黑了,隻剩下眼睛是白的,看起來很滑稽。

我衝她嘿嘿的樂,她也笑了,露出來一口的白牙。

我站起來,對夏心說:“可惜了這個村子,都是白紙紮成的,這一下要燒成灰了。”

夏心說:“你這人真有意思,一場夢而已,有什麽可惜的?”

我心想:這倒也是。

然而,我和夏心其實還是太樂觀了。紙人固然是燒著了,可是天兵卻沒有死。他們從化成灰燼的紙人裏麵鑽出來,變成了一個個憤怒的厲鬼。

眼看著混亂正在平息,那些厲鬼正向我們靠攏過來,我拉著夏心說:“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們借著火光跑到了院子外麵,又穿過天兵包圍圈的縫隙向村子外麵跑。

等我跑到村口的時候,看見胡大力正躺在地上。幸好,他身上的紙片沒有燒著。

我喊道:“胡大力,讓一讓,快讓我們過去。”

胡大力茫然的從地上爬起來,大著舌頭問:“什麽是讓?”

我心裏一沉:他現在的神態語氣,明顯是缺了根弦。難道就是從這時候開始,胡大力智商受到損害了?

後麵的追兵越來越近,我們已經耽擱不得了。夏心指著墳山說:“上山,向那上麵逃。”

於是我們開始爬山。

天兵很可怕,墳山同樣可怕。我們就像是吃完了辣椒又嚐黃連的人,辣勁沒有被蓋住,反而加了苦澀。

我本以為,墳山這種禁地,天兵不敢追上來,但是我們錯了,他們不帶半點遲疑的就上來了。

夏心在我旁邊努力地爬山,一邊爬一邊說:“就算,就算被抓了也沒關係。這畢竟是一場夢啊。”

我說:“是啊,畢竟是一場夢。”

我們倆互相給對方鼓勁,但是我們心裏都清楚。這並不僅僅是一場夢。能逃得出去,那才算是夢,如果逃不出去,那就是我們的人生了。

我們登上山頂了。天兵正在漫山遍野的爬上來。我向身後望了望,金蟾廟正藏在陰影中,像是一個陰鬱的怪物,盯著外麵的一切。

我對夏心說:“要不然咱們躲到廟裏去?”

夏心苦笑了一聲:“好像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這一次我們沒有著急著去金蟾廟,我們走的並不快。因為我心裏能感覺到,進了廟,未必是好事。就算天兵不敢進廟,不敢惹金蟾廟裏的東西,我們也未必算是活下來了。最大的可能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窩。

可是,就算前麵是狼窩,我們也得進去啊,畢竟猛虎就在身後,耽擱一秒鍾,一塊皮肉就下來了。

金蟾廟廟門半開,好像正在等著我推開它似得。我歎了口氣,推了推那扇門,一陣陰風吹過來,吹得我遍體生涼,而我們身後的天兵,居然被這陣風吹得向後飄了飄。

我和夏心閃身進去了。夏心轉過身來,把門關上了。我摸到木門上有個門插,於是隨手把門插上了。

這種行為很可笑,因為我從來沒聽說過門插可以擋住鬼的。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能多一丁點保障也好啊。就好像小時候晚上害怕,把整個人縮到被子裏麵一樣。

外麵傳來一陣拍打聲,然後是撞擊聲。這小廟開始搖搖晃晃,搖搖欲墜。

我估計再有五分鍾,小廟可能就要倒塌了,等小廟倒了之後,我和夏心就再也無處可逃了。

這時候我有點後悔,早知道金蟾廟裏的東西沒有能力保護我們,我們幹嘛要進來呢?倒不如繼續向下逃,一直沿著山穀,跑到世界盡頭。

其實這種想法也並不正確,因為我們是活人,跑上幾個小時就沒力氣了,還是會被抓住。

我歎了口氣,扭頭去看夏心,發現她正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嘴裏麵念念有詞。

我有點納悶:“你在幹什麽?在拜佛嗎?”

夏心的樣子,分明是在虔誠的禱告,我以為她不會分心回答我的話,誰知道她回過頭來,對我說:“我不是在拜佛,我在求鬼。”

她說的很認真,很嚴肅,我也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臉來。

我問夏心:“你在求哪的鬼?外麵的鬼?”

夏心說:“我在求裏麵的鬼。金蟾廟裏的東西,我們稱呼他為鬼囚。”

我好像記得夏心跟我說過,金蟾廟裏的東西,是冥獄關押在這裏的,而我們全村人,一代一代的,是這裏的獄卒。這麽說來,叫那東西為“鬼囚”倒也很貼切。

夏心跪在地上念叨了很久,她的聲音不是很小,可是我偏偏一句話都聽不明白,好像那不是漢語似得。

我又認真聽了聽,發現每個字我都能聽懂,可是連在一塊就不懂了。

夏心忽然停下來了,然後側著耳朵開始聽。最後她點了點頭,又開始說話,好像在和鬼囚對話一樣。

我心裏納悶:這不是一場夢嗎?難道在夢裏也有一個鬼囚?

我正在胡思亂想,夏心忽然猛地站起來,把身上的小刀拿出來,一下將自己的食指劃破了,然後把血淋淋漓漓撒在我們腳下。

隨後她收起刀來,用一塊白布把手指裹上了。

這時候,我們身後傳來撲通一聲悶響,屋門被撞破了,它砸在地上,激起來大團的塵土。天兵像是潮水一樣,蜂擁而入。

它們還沒有到我身前,但是我已經被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氣和殺氣逼得不能呼吸了。

忽然,金蟾廟裏麵傳來一聲長吟。像是一個很久沒有出山的老者,終於決定一展身手,活動活動筋骨。

這長吟起初的時候聲音很小,但是它延綿不絕,聲音越來越大,十幾秒鍾後,猶如悶雷在我們頭頂上滾動不休。

那些天兵顯然怕了這種聲勢,紛紛向後退去,但是已經晚了,凡是站在屋子中的天兵,在一瞬間內,全部魂飛魄散。

我看著這個場麵,驚歎不已。

夏心忽然低聲說:“快關門。”

我有點奇怪,一邊把木門扶起來,勉強堵住門口,一邊問道:“為什麽?”

沒等夏心回答,我就知道為什麽了。因為那長吟聲越來越衰弱,最後就像是一個垂死掙紮的病人正在呻吟一樣。

夏心低聲說:“鬼囚被關了很多年,已經很衰弱了,剛才勉強殺了一些天兵,有些力不從心。”

我點了點頭,說道:“但願外麵那些天兵不會再衝進來了。”

夏心則搖了搖頭,有些苦澀的說:“天兵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

我們隻好坐在屋子裏,緊張的聽著外麵的動靜。天兵果然沒有散去,一直圍在附近。

我對夏心說:“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那些天兵早晚會再試探的,我們找找別的出路。”

夏心說:“據我所知,鬼囚被關押的地方,是一座墳墓,我懷疑這座墳山是空的,咱們如果能躲到鬼囚的墳墓裏邊,應該就沒有危險了。”

我心想:金蟾廟我已經來過三四次了,我怎麽不知道下麵是一座墳?再者說了,如果我們躲進去了,我還怎麽回到人間?

不過如果被天兵抓住了,那就更不可能回到人間了,於是我問夏心:你知道怎麽走嗎?

夏心又跪下來了,開始低聲說著那些我聽不懂的咒語。

過了一會,她抬起頭來,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納悶的問:“怎麽了?”

夏心突然把刀拿出來,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寒光一閃,將我的食指割破了,然後把血灑在地上。

我哀嚎不已。

夏心說:“流點血而已,很疼嗎?”

我大叫:“我不是怕疼,我是想知道,你和鬼囚達成了什麽協議?你是不是把我賣了?賣了個什麽價錢?”

夏心說:“你想多了。要進入鬼囚的墳墓,必須滴血,僅此而已。”

我又說:“那你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要這麽突然襲擊?”

夏心說:“萬一你怕疼呢?”

這時候,我聽到耳邊一個陰森森的聲音:“萬一你怕疼呢。”

我嚇得打了個哆嗦,扭頭一看,身後什麽人也沒有。

夏心似乎知道我聽到了什麽似得,指著牆角的小門說:“在那裏麵。”

我們兩個走進去,我發現金蟾廟裏的那兩個泥人還在。隻不過他們的姿勢都發生了變化。兩個泥人都看向門口,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我和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