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黃泉

我引導阿昌說:“在你的夢裏,你的想象力起很大作用。你能不能憑借你的意誌改變這個地方?讓我們可以走到黃泉路的盡頭,可以從這裏走下去,回到外麵?”

沒想到阿昌搖了搖頭:“我剛剛進來的時候也試過,我做不到。”

他有些歉意的向我笑了笑:“你也看出來了,我這個人挺死板,沒什麽想象力。我當年見到黃泉路的時候,它就是這樣,可進不可出。很邪門是吧?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理。”

我有點泄氣了,苦笑著說:“那你當年是怎麽出去的?”

阿昌聽了這個問題之後,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的眼神很複雜,有不甘,有憤怒,更多的是羞愧。

他長舒了一口氣,說道:“辦法我有,需要你們跟著我做。中途不要停下來。”

我和夏心都有點警惕的問:“什麽辦法啊?”

阿昌正要說話,我忽然聽到一陣鈴鐺聲。我激動地說道:“聲音可以傳到這裏來?”

阿昌和夏心都奇怪的看著我,納悶的問:“你說什麽?”

我問他們:“你們聽不到聲音嗎?”

這兩個人都搖了搖頭。我心想:看來隻有我一個人能聽到啊。

與此同時,頭頂上的燈光發生了變化。那些火苗離開了燈芯,變成漂浮在空中的一團小小火光,它們匯聚在一起,不斷地融合,最後變成一隻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巨手。

那隻手鋪天蓋地,向我抓過來。我看的心驚膽戰:如果被這隻火手抓住,我肯定會被燒死。

那隻手從天而降,但是卻並沒有抓到我。我感覺黃泉路牢牢地將我們困住了,外界的一切都接觸不到我,於是我眼睜睜的看著那隻手抓了個空,然後離開了這裏。

巨手散開,變成星星點點的火光,我們頭頂上的星空又出現了,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我把目光收回來,歎了口氣。

夏心疑惑的看著我:“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把我和趙先生的約定說了一遍。

夏心聽了之後,好一會若有所思,然後說道:“看樣子我們必須從黃泉路上走下去了。”

她問阿昌:“你離開這裏的辦法是什麽?”

阿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先做一遍,你們在旁邊看著。能不能做到,就全看你們自己了。”

我一聽這話就緊張起來了,連忙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連眼睛都不敢眨。

阿昌的目光從我們臉上轉過去,然後他慢慢地調轉身子,向著墳墓深處跪了下去。先是跪,然後拜,最後又五體投地。他像是在虔誠祭拜祖先的孝子賢孫。

阿昌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恢複了跪姿,他用極為誠懇地聲音說道:“我,何昌彪,在此立誓。我心甘情願,做墓主人的使者,追隨墓主人,侍奉墓主人。我可以交出血,交出心,交出命。墓主人一言可以定我的生死。我餘生願為墓主人效勞,鞍前馬後,絕無怨言。如違此誓,魂飛魄散。”

阿昌說完之後,就把手指放到自己的嘴裏,用力咬破了,然後把血擠在腳下,嘴裏麵還要大聲說著:“今日,我先留下血。來日,我會留下心。等陽壽耗盡,我會留下命。日日夜夜,生生世世,永遠留在墓中。”

說完這些之後,阿昌就站起來了。然後向我們走過來。示意我們照做。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立下了這樣的誓,就算走出去墳墓又能怎麽樣?不僅這輩子變成墓主人的奴隸,就算死了以後也得不到解脫啊。”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阿昌命運確實悲慘,但是我們比他幸運一點,因為我們畢竟是在夢中,在夢裏發誓,在夢裏流血,應該沒事吧?

於是我跪下來了,鸚鵡學舌一般說了一遍阿昌的那番話。在發誓的時候,我內心深處一直默默地念叨著:不算,不算,我是被逼的,這個誓我可不承認。

在滴血的時候,我也耍了個小花招。我把口水和血混在一塊了,這樣我的血就不純了。

按道理說,發誓的時候一定要虔誠,萬一被鬼看出來,那就等於沒發誓。但是我不用怕,因為這一切都是阿昌想象出來的。我隻要讓阿昌認為我發誓了就可以了。

緊接著就是夏心。我發現她在發誓的時候也做了很多小動作。不過我們都是背對著阿昌發誓的,他並沒有看到。

等我們發完了誓,阿昌就點了點頭,說道:“我們試試吧。”

我們三個人沿著黃泉路向外麵走。這一路上我很緊張,生怕因為發假誓的緣故而出不去。

時間不長,我們已經看到黃泉路的盡頭了。阿昌問我們:“誰先來?”

我和夏心都看了看他。這裏是他的夢,當然他先來了。

阿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起步子來。他向前邁了一步,然後穩穩地站在了黃泉路下。

成功了。

我和夏心都激動地向前走過去。生死關頭,我一秒鍾都不想等了。我閉著眼睛向前邁了一步。腳下軟綿綿的,好像不是青石板了,更像是黃土。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走出黃泉路了。

我完全是不由自主的裂開嘴笑了,身邊的夏心也同樣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阿昌依然冷著臉四處打量,然後問我們:“怎麽出去?”

我向周圍看了看,發現周圍都是厚厚的土層。我想起來,我們之前是躺在地麵上,慢慢地沉下來的。可是這個辦法,現在顯然不能再用了。

我提議說:“這裏都是土,我們可以在牆壁上挖出來一道台階,然後爬上去。”

夏心抬頭看了看,指著頭頂上黑乎乎的空間說:“也不知道上麵還有多遠,我們得挖到什麽時候?”

阿昌也給我潑冷水:“就算挖上去了,如果天兵還沒有離開呢?”

我有點無奈的回頭看了看,發現那片由燈火組成的天空也不見了。這下好了,我們要困死在這個鬼地方了。

這時候,我聽到一個幽幽的聲音說:“你們三個不錯啊,居然能從黃泉路上走下來。”

我向聲音來的方向望過去,但是我隻看到了一麵土牆,除此之外,什麽都看不見。

我喝問道:“你是誰?”

那聲音歎了口氣,說道:“這麽快就把我忘了?”

我猛地醒悟過來:“你是使者。”

使者嗯了一聲:“是啊,我是使者。”

就在使者說話的那一瞬間,阿昌忽然把手伸到牆壁裏麵,猛地一用力,從裏麵拽出一個人來。

這人穿著土黃色的衣服,戴著土黃色的帽子,他藏在泥土中,根本看不出來。

使者發現自己的行蹤暴露了,臉上有一陣慌亂。

我看著他,忽然醒悟到:“你是鬼魂。你根本不是什麽泥人產生了靈智。”

使者嘿嘿笑了一聲:“是啊。看來還不算太笨。”

我上下打量著他,心裏越來越納悶了:“既然不是泥人產生了靈智,那你怎麽變成鬼囚的使者的?不對啊,你長得有點麵熟,有點像是祠堂裏的那幅畫。”

我腦子裏像是有一道閃電劃過,我忽然什麽都明白了,我指著使者說:“你就是胡元。”

使者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我:“你知道我的名字?看樣子你是胡家村的人啊?你是哪一支的?嘿嘿,無論是那一支的,都是我的子孫,還不快給祖爺爺磕頭?”

我呸了一聲:“什麽祖爺爺?你也配當胡家村的祖爺爺嗎?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葬在墳山上的人被你騙來,給鬼囚吞掉,因為騙他們的是自己的祖宗啊,誰會懷疑?虧我們還把你的畫像擺在祠堂供著。”

胡元冷冷的說:“被鬼囚大人吞掉,也未必是壞事。一死了之,總好過被關到發瘋。”

我瞪著胡元說:“那你為什麽不一死了之?你能活這麽多年,應該也吞了不少胡家人的魂魄吧?”

胡元竟然好意思爭辯說:“我吞掉的那些魂魄,都是鬼囚大人吃剩下的魂魄碎片,已經沒有意識了。”

我勃然大怒,一拳打了過去。胡元嘿嘿一笑,又藏到泥土中了。

他和泥土實在是太相似,我一時間居然找不到他。

阿昌問我:“要我把他揪出來嗎?”

我歎了口氣:“算了,揪出來又能怎麽樣呢?”

這時候,我耳邊又出現了一陣鈴鐺聲。我對阿昌和夏心說:“鈴鐺又響了。”

夏心使勁抬頭向天上看去,可是我們頭頂隻有一團黑暗,什麽也看不到。

我們正在惆悵的時候,我忽然發現這一次的鈴聲是從腳下傳來的。我擔心我聽錯了,幹脆趴在了地上,側著耳朵仔細聽。

沒錯,確實是從腳下來的。我瘋狂地挖著腳下的泥土,一邊挖一邊招呼夏心和阿昌。

他們兩個也加入到我的行列中,我們三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在地下挖了一個深坑。

然而,坑底沒有那隻手,反而冒出來了汩汩的泉水,泉水混合著泥土,顏色泛黃。

我苦笑著說:“這不會就是黃泉吧?”

誰知道阿昌居然很認真的回答道:“沒錯,這就是黃泉。”

我快要哭了: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這可怎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