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詮。”江楠察覺到自己腦袋上的重量和溫度後往旁邊避開來,他並不喜歡人和人之間過多親密的觸碰,更何況像他這樣性取向的,男生的觸摸也讓他排斥。

除了,那人。

“好好好,不碰你了,我先去拿勺子。”看出江楠的排斥,文詮眼神暗了暗,再次重複了先前說過的話,尷尬地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你的胃早上起來不是不能直接吃那些刺激性食物的,可別吃小樺買的油條那些。”

“沒吃。”文詮叨叨念讓江楠有了些不悅,生疏地說上一句話,拒絕了文詮的進一步靠近。

文詮口中的江樺,便是江楠同母異父的弟弟,家中大部分錢被江父拿去還賭債,兄弟兩平時吃的,都是些簡單的食物。

而他所說的,所謂的江樺買回來的油條,就是江家過去五百米張婆婆家,自己油炸三毛錢兩根的油條。

“行。”江楠軟綿無刺的性子,其實最讓人感到無力。文詮心裏歎息一聲,也不再同江楠說話。

文詮也怕,自己若是和江楠親近得太多,會讓他發現自己那些難以啟齒的情感。

是的,文詮喜歡江楠。從在初中和江楠同桌開始,他就喜歡上了這個軟萌呆小的可愛男生。

可能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江楠從小就文文靜靜的。

在學校裏,別人約著下課踢球,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裏看書,別人放學三三兩兩地去買吃的,他便背著看上去比自己重的書包,規規矩矩地往家走。

完全沒有十一二歲小孩子該有的鬧騰和活潑。

但安靜害羞的性子讓他成為了班上的小透明和同學疏遠的對象外,也讓文詮莫名其妙地對他生出一絲心疼。

漸漸地,班上最大的小霸王不再每天催促老師下課,不再聽課連三分鍾不到,就跟屁股上長了釘子一樣難耐,在課椅上扭來扭去。

開始,慢慢地,找各種方法,撬開小透明身上背著的那層殼,“江楠,你的臉看上去和棉花糖一樣誒,我能戳一戳嗎?”

“……”

“江楠,這個題目裏沒有雞兔,老師怎麽說它是雞兔同籠問題啊?”

“……”

小透明也是有脾氣的,直接把文詮所有的接近和討好看做透明,懶得同他多講話。

年少的時光太匆忙,少年還來不及多思考自己情感的萌發,就已經發現故事裏的主人公已經遠去。

直到思念如潮水,淹沒吞噬所有的想法和時間,文詮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喜歡上了那個人。

隨意吃了幾口早飯,江楠便換過一身精神點的衣服,接過文詮遞到自己手裏的保溫桶,準備出門。文詮,江楠並沒要打算真帶他去。

“江楠,你不夠意思了哈,直接扔下我一個人去?”看到江楠推出自己家裏那輛老式單車,文詮才反應過來他要過河拆橋。

幾步路追上去,文詮一把拽住他的單車尾,才沒讓江楠一個人騎行出小巷子口。

“坐不下。”單車除卻被鏽滿黃色的斑點,車籃後座還積滿不少灰塵。這輛車也確實有不短的時間,沒被使用過了。

“我屁股小,坐得下,坐得下。”帶上點死皮白賴,文詮為了能扒拉著江楠也是把渾身解數都使了出來。

但江楠哪又那麽好說得通的——他也不再和文詮多說什麽,就那麽扭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看著他是怎麽樣衝自己賴皮的。

“小楠,他是誰?”終是忍耐不住,何坤麟眉眼鋒利地從陰暗處走了出來。每一步帶著令人膽顫的陰沉和殺意,何坤麟現在隻恨不得用自己別在腰間的手槍對著和他的小楠糾纏的人腦袋上就是一槍。

“你怎麽會到這來?”詫異於何坤麟的突然出現,江楠手顫抖著,甚至不小心按上了車龍頭前的小鈴。原本清脆的鈴聲似事先在黏稠的水裏泡過,聲音變得沙啞沉悶,在一下子安靜的三個人之間顯得格外響亮。

小巷旁的路徑上似乎有那個小孩摔倒了,“哇哇”的哭聲洪亮且聒噪。又是有誰,掀起下麵條的大鍋鍋蓋,拿起“哢嚓”一聲,放下“哐嘡”一聲清脆有力。

江楠聽不見這些,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該如何應答何坤麟的問題,又或者是該如何讓自己離開他的視線離開得盡量瀟灑些。

因為他知道自己,始終都開不了口,去求何坤麟,求他給自己些錢,替媽媽把錢換上,替自己把那門荒唐的親退了。

這也就是活該,活該他跟這人不會有以後。

“文詮,上車吧。”扭頭看向文詮,從嗓子裏擠出一句話,江楠都覺得那聲音不像是自己的,幹癟而無力,音量也弱得如蚊哼。但偏偏,處在最鬧騰地方的另外兩人,都聽到了,且聽得一字不落。

賴皮那麽久都沒得到準許的要求,卻因為突然出現的一個人而答應,文詮並沒有多欣喜,反而內心的警覺提升不少。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對江楠來說非常重要。

但還是依著江楠的語意上了車,文詮心裏又還是有些暗喜——難道江楠,其實也是喜歡同性的……

何坤麟眉宇擰得極深,一個跨步擋在江楠單車前。終於還是忍不住,讓自己的槍口對著他的小楠了,“趕緊下車,否則這一槍會見血的。”

何坤麟話對著文詮說,眼睛卻深深望進江楠的眼裏,似要將他內心的想法看破來。

被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腦門,文詮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顫。雖是法治社會,但文詮卻總覺得這男人手裏拿著的不是玩具,隻要他手稍微往下一扣,自己的頭顱就會被子彈射穿。

但文詮又覺得,這個男人隻是想嚇唬自己,在江楠開口說任何話之前,男人都不會輕舉妄動——若他真的開了槍,他和江楠之間就算真正覆水難收了。

在電話亭裏蹲著難受的那個身影又浮現在文詮眼前,雖不願意承認,文詮還是清楚地意識到,江楠這次拋下學業趕回老家,或許有部分原因會是眼前這個男人。

可偏偏這樣,文詮心中也生出要與他一較高下的心思來——他並不想被突然出現的某個人搶奪過江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