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還在組織裏等著久光清的消息, 他一整晚都沒睡,一直等著,在基地裏的半夜, 又在琴酒的房子外等後半夜。

他給久光清打過電話,一直都沒有撥通。

心裏的急躁越來越嚴重,在某一時刻他的心突然特別慌,讓他從有些困乏的等待中,瞬間醒了過來。

他開始慌了,他靜靜地看著一個方向, 一下都沒有挪動, 期待著本該到來的人。

或許是真的熬了太久了,他看著遠處的人影, 有些不確定是不是幻覺。

他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拍拍臉讓自己從困境中醒來,竟然發現真的有一個人。

但也隻看到了一個孤單的人影。

那一刻的心慌又一次被他想起來, 他克製不住地往壞處想,心裏不好的預感越發明顯,他打開車門走下車,湊近看過去,回來的人隻有琴酒一個人。

看著琴酒臉上的血跡, 他知道現在不該問。

但諸伏景光還是問出來了,他的眼神中帶著無意識的哀求。

千萬不要是壞消息, 千萬……不要。

“他現在在組織的維生艙裏。”琴酒還是那樣冷酷的麵孔,似乎沒有半點受到影響。

諸伏景光的耳邊瞬間響起一聲嗡鳴,他的腦子能夠理解這個意思, 如果受傷了會送到醫院, 如果沒受傷會回來, 如果死了,會送到維生艙裏。

他似乎什麽都聽不到了,隻能聽見那一句“他在維生艙裏”一直一直盤旋在腦海裏,無論如何都甩不掉,像一場沉睡在深處,突然蘇醒發威的夢魘。

“是在開玩笑嗎?今天是什麽節日嗎?清居然能說動你來騙我。”說出來的時候,諸伏景光心裏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久光清不可能對他開這種玩笑,更不可能讓琴酒來對他開玩笑。

他腦海中不斷地回**著那句話,就這麽看著琴酒走進去的背影,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渾渾噩噩的開上車,往維生艙擺放的位置衝過去。

當他真的看到白西裝被血染紅的久光清時,一切的美好幻想都化成了碎片。

他想要的很少,隻是想要陪著久光清,不一定要得到久光清,隻要久光清好好的就好,可是現在,連這樣的願望都成空了。

他手指顫抖著,撫上維生艙的蓋子,隔著玻璃描摹著久光清沉睡的樣子。

他恍惚地想,清還是那麽好看,但是相比安靜的好看,還是動起來的清最好看了,所以動一動吧。

清有那麽多漂亮的遊戲特典,賣出了那麽多好看的周邊,清的靜態效果我已經看得夠多了,拜托了,請動一動吧。

“拜托了,不論是哪位大神,我都衷心地祈願,請讓清動起來吧,從今天開始我信了,我信這世界上的一切神鬼靈異,請讓清動一動吧。”諸伏景光把臉貼在維生艙的蓋子上,仿佛這樣就能感覺到裏麵人的溫度。

他自責地想,是不是因為他不相信這些,沒有好好地祈求保護清,清才會死呢?

玻璃的表麵有著反光的水痕,因為它在玻璃上,本身就映照著一場空,也沒有人在意這些來錯地方的淚。

諸伏景光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維生艙裏的人,盯了一夜沒有休息,眼睛裏滿是紅血絲,他依然還在盯著。

可是裏麵的人永遠不會動,就是他盯得再久,也不會活過來給他一個擁抱,說安慰的話哄他,這些都已經是回不去的曾經。

第二天一早,是整夜沒睡的諸伏景光,通知了安室透和鬆田陣平這個消息。

安室透依然能保持麵上的平靜,追問原因,詢問嫌疑人,詢問處理結果,詢問久光清的屍體怎麽樣。

他把一切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久光清的屍體在組織裏,他在久光清回去的時候,就被迫解除了臥底身份,他進不去也看不到。

他隻能聽著別人的描述,聽著久光清白西裝上的血跡,聽著久光清很痛地死去,臉上依然帶著笑意,聽著久光清唇色蒼白,再也不是以前那樣濃烈的樣子。

安室透還要如常地工作,他要出這個案子出那個案子,因為久光清死了,組織的威脅解除了一半,他升職了,臥底的功勞一並算上,他走的路很順利。

他把自己忙碌在升職的一係列日常事務中,讓自己不去關注那些。

很有效,他真的感覺到難過減少了很多。

他想著想處理事務,想著怎樣把案子做得更好一些,唯獨想不到久光清。

其實每個人生命逝去,對生者來說都隻是閑來無事,想起來會惆悵的東西,並沒有那麽痛苦,安室透整理好衣服,平靜地想著。

在路上的時候,他遇到了來找他的諸伏景光。

當諸伏景光開口說出:“清要舉辦公開葬禮了,zero要去嗎?”

那一刻,一切被刻意壓製的情感全都湧了上來,仿佛迸發的火山,奔流的岩漿輕易腐蝕他所有的防備。

一般葬禮都是死後的第2天,這才第2天嗎?安室透恍惚地算著久光清死亡的時間,不對,現在是清死後的第10天。

明明才10天,他怎麽已經覺得,過了半年了呢。

“為什麽現在才舉行葬禮?”安室透保持著表麵的平靜,順口一樣地問道。

“因為琴酒一直不同意下葬,這是組織裏的人背著他進行的。”

“原來是這樣。” 安室透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平靜地跟諸伏景光道別,說自己會去的。

直到路過拐角的時候,他控製不住地彎下了腰。

心髒的位置在痛,安室透忍不住捏緊了胸口處的衣服,倚靠在牆邊蹲下。

他的眼眶泛起自己也不知道的紅。

安室透在遺憾,遺憾在最後一麵的時候,他們都是那麽不開心的狀態,遺憾清走之前還沒回頭看過他一眼。

清身邊的人那麽多,不回頭看的話,在地下遇到,就不會再記得他了吧?

他從那天開始就沒再見過久光清的臉。

已經很久沒見了呢,清,在葬禮上見的時候,你會變成小小的樣子,被裝在不好看的盒子裏嗎?那樣對你會不會太黑了?

他隻給自己短暫的放縱時間,隻疼這幾秒,疼完之後他依然要去處理事物,死了的人永遠停留在那裏,活的人還要繼續下去。

這不是什麽生者想起來隻會惆悵的情緒,而是每想一次就痛一次,痛到不能專心工作,痛到每一刻每一秒,每一場夢裏都有那個身影。

我變得有些軟弱了,清。

在葬禮上,安室透遇到了鬆田陣平,平時一副酷哥樣子的鬆田陣平,這次沒戴墨鏡,眼眶青黑下巴上還有輕微的胡茬。

多了幾分灑脫的樣子,更多的是不符合他外在形象的憔悴。

看到他的時候,鬆田陣平似乎是愣了愣,而後努力勾起笑容,怎麽看怎麽勉強,那笑容裏似乎還帶著心虛和內疚。

但安室透不知道的是,他在鬆田陣平眼裏也是一樣的形象。

鬆田陣平在得到消息後,就一直想這件事,他忍不住的想,如果那天他沒有回去醫院,如果那天他一直陪著清,是不是清不會遇到這種事?

他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久光清的改變,是那天的分別後開始。

那裏麵絕對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他帶著幾分自我折磨地想,清的死有他的原因。

他控製不住地責怪自己,他沒有再打理形象,隻是重複做這一件事,有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麽,這十天下來永遠都是渾渾噩噩的樣子。

他以為這樣的隻有自己,直到看到安室透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zero也一樣憔悴,他了解安室透,能看出自己的朋友心裏的苦。

區別在安室透外表整潔,保持著體麵,他不是。

鬆田陣平沒有站很久,他最後看了一眼葬禮流程,走到那天煙火大會的時候,他送煙花棒的地方。

他拿出了一大把煙花棒,計算著葬禮時間的開始,一根又一根地點燃,中間是一捧愛心在最恰當的時機,一起燃燒。

漂亮的藍綠色花火,在白日下顯得有些暗淡,又聚成一團,就像人造的藍綠色的太陽,足以給人溫暖的光。

鬆田陣平突兀的笑了,他看了一下身側,輕聲說:“現在我有更多的煙花棒了哦,清,有沒有稍微彌補一下,你錯過煙火大會的遺憾?”

遠處的葬禮上,突然傳來嘈雜聲,鬆田陣平轉過去看,發現依然氣勢非凡的琴酒,把葬禮的會堂給砸了。

“活人是不需要辦葬禮的,你們留著給自己辦。”琴酒手持槍,對著禮堂裏的人說。

他沒有理在場任何人,帶著久光清回去了。

他的外表依然是以前的樣子,仔細觀察才能發現不對,就像他的別墅一樣。

他的別墅像一間冰屋,無論是誰的屍體在這裏都不會腐敗,同樣的,這麽多天下來,琴酒的體表溫度低到了一個極點。

琴酒皺眉看了一眼被換了衣服的久光清,對著他說:“衣服好醜,笨蛋,不想要就學會拒絕。”

好好的葬禮瞬間化為泡影 ,旁邊的酒吧內,喝得醉醺醺的赤井秀一絲毫沒管外麵的反應,一杯又一杯的酒往下灌。

“還要裏卡爾嗎?客人。”酒保過來問了一句。

“ 再來十杯。”赤井秀一低聲說,他很少喝醉,現在卻放任自己醉成這個樣子。

“那別喝了,你喝太多了,沒必要這麽喝吧。”酒保看不下去,勸了幾句。

“因為喝醉後,會產生一種幻覺,能看到清就在身邊,所以我一定要喝。”赤井秀一堅持地說著。

他在內疚,他的內疚是他放任自己的根源。

【宿主,你還要看下去嗎?】係統問久光清。

久光清不知道什麽時候眼眶泛紅,他確實在赤井秀一旁邊,並不是錯覺,隻是在遊戲數據還沒有導入的時候,他最後出來看一眼。

大家都過得好苦,苦到他即使是靈魂體,也感到心裏發澀。

【我什麽時候回到遊戲,我的記憶什麽時候恢複】

【大概今天下午16點,宿主就可以回到遊戲,等遊戲再次開服後的第2天,到時候宿主就知道所有的真相了】係統耐心地說,過不了多久,它就消失了,這是它和宿主最後的相處時間。

它原本是神江甚設計的係統,因為一些原因,被久光清得到。

它這些任務的唯一目的,就是從重要角色和觀眾身上獲得希望久光清複活的能量,同時還要做到的是,在遊戲外殺死神江甚,幫助久光清脫離控製。

作為提供能量的係統,完成任務,它就會消失。

久光清故意設計讓自己失憶,設計脫離遊戲的時機,就是為了完成最後的一個條件,這些記憶,等到時間就能全部想起來了。

久光清得到答案之後也放下了心。

在開服之前,他一直都是靈魂體狀態,他有了一個想法。

他以靈魂體的狀態,給赤井秀一一個溫暖的擁抱。

赤井秀一反射性地摸摸肩膀,沒有絲毫溫暖,依然是一片冰涼,他遲疑地問:“清?”

他又去找鬆田陣平,他把煙花棒的灰,弄成了愛心的形狀,他真的很喜歡這些漂亮的煙花棒。

鬆田陣平再回頭時,看著愛心形狀的煙花灰,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還是這麽溫柔啊,清。”

他飄到安室透的辦公室,在安室透那裏找了很久,終於翻到了自己曾經送給他的蝴蝶結綠寶石袖扣,他特地把袖扣放到桌子上,提醒安室透看到的時候該休息了。

安室透回來時正好和久光清錯過,看著從角落裏被翻出來的袖扣,腦海中又一次想起久光清送禮時說的那句話,“要注意休息”

他笑著說:“我會的,清。”

然後他去了諸伏景光那裏,他小心地在諸伏景光的側臉上親一下,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意味。

諸伏景光中有所覺的手指點在臉頰上,然後揚起了笑容,“我很喜歡這個禮物,清。”

最後他來到了琴酒那裏,他坐在自己的棺材上,看著琴酒給他做了份飯放在旁邊,他疑惑地嚐了嚐味道。

意外地發現竟然真的能吃,愉快地把它吃完了,隻剩下一個空盤子。

琴酒看著空盤子,嗤笑了一聲,什麽也沒說,隻是心情顯得格外好的樣子。

做完這些,久光清都沒有回去看反應,正好也到時間回遊戲了,他進入了遊戲當中。

被久光清留下的禮物的幾個人,心裏似乎有所感應,同時怔愣了。

旁邊的屏幕上,恰巧彈出逆時npc久光清,重新回到遊戲繼續開展故事線的消息。

他們不約而同點了進去。

和他們一樣做的還不在少數,無數已經退坑的人,因為這個消息又重新回到了遊戲裏。

久光清的故事線還展開著,但他本人的靈魂,隻限定了他幾個摯友的角色。

他在漫天草場的正中央,在燦爛的日光下,墨藍色的發絲隨風飛舞。

他漂亮精致的臉上,揚起久別重逢的笑意,對著來訪的熟悉的人說:“已經很久沒見了呢,摯友,要一起繼續旅程嗎?我和你的距離,隔著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屏幕,但請你依然相信,我是真切地喜歡著你。”

他說完後,也收獲了那些對他最重要的人的,溫暖的回應。

“好久不見。(安室透)”

“作為摯友,當然可以。(鬆田陣平)”

“那就一直走下去吧,我會一直在。(赤井秀一)”

“我比較貪心,還在想,如果沒有距離就好了。(諸伏景光)”

“笨蛋,早就知道的話不用重複說,我也一樣。”(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