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終曲

秋意漸濃,S·Y先生在都市一角過著神仙般的生活,根本不知道“日出社區”發生了這麽重大的事情,隻覺得自己失去一處散步的地方,因而感到寂寥。

金田一耕助告訴他對麵那些建築物就是最近發生命案的“日出社區”時,S·Y先生睜大眼睛說:

“我也……”

他猶豫一下,繼續說:

“我一直很注意那件案子,沒想到那裏就是‘日出社區’,更沒想到你跟那個案子有關。”

S·Y先生就是這麽粗心,金田一耕助不會因此而取笑他。

“案發當天晚上,我從S警局打電話給你,可是聽說你那天吐血了。”

“對,那天是日本球季的第一場比賽,我正在看電視轉播……”

“你又太激動啦!是不是在電視前麵手舞足蹈?”

金田一耕助知道這位老詩人年紀雖大,卻像小孩一般容易興奮。

“怎麽會!”

S·Y先生苦笑著說:

“對了,聽說你們找到畫家水島浩三了,他的情況好象很嚴重?”

十一月七日,京美被逮捕的當天傍晚,警方找到失蹤已久的畫家水島浩三。水島浩三在衝向國鐵赤羽車站的月台時跌了一跤,後腦勺撞到鐵柱子而不省人事。

被送到醫院後,大家才知道他就是畫家水島浩三。

“他也是個可憐人……”

金田一耕助露出嚴肅的表情說:

“負責這個案子的刑警說,他是欲求不滿型的男人,因此對別人的感情問題很有興趣……應該說是過度有興趣;後來在他製作怪信的期間發生命案,他慌張得想要躲起來,可能是疑心生暗鬼的關係,他在赤羽車站將同車的乘客誤認作刑警,因此急忙想要跳下月台,結果跌倒了……複原後,有一隻腳不能正常走路。”

那座小山丘還沒有被挖掉,S·Y先生爬上去之後,金田一耕助也跟著上去,他的褲裙上粘著很多草的種籽。

“我隻看報紙的報告,對所有的細節不是很清楚。”

S·Y先生呼吸有點急促,坐在枯黃的草地上。由於醫生嚴格禁止,他今天沒有帶愛犬卡比來走動。

“聽說那封怪信的第一個製作者是京美?”

“是的。”

金田一耕助在S·Y先生身旁坐下來,正好麵對“日出社區”。

“京美不希望姨丈和年輕婦人結婚,因為在社區那種狹窄的房子裏,實在很難跟新婚夫妻住在一起。

她擔心到時候自己會被趕出去,基於自我保護的心理,才想破壞這樁親事,其中還包含嫉妒的情債。和京美有血緣關係的姨媽年紀比姨丈大,姨丈現在的未婚妻又他小一輪,於是她‘接收’了姨媽——梅子的嫉妒心。”

“就算如此,也用不著捏造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啊!”

“但這是破壞親事最具效力的戰術,而且,如果將矛頭指向自己,就不會有人懷疑她了。”

“真是可怕的女孩!”

“的確是很可怕。”

金田一耕助說完,兩人陷八一片沉默。

S·Y先生將手上的拐杖放在枯黃的雜草上之後,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看著金田一耕助問道:

“後來那封怪信又回到她手上嗎?”

“是的,這應該叫天譴吧!”

金田一耕助先向S·Y先生打聲招呼,才點上香煙說:

“那封怪信的事情經由社區一位太太的口中傳到水島浩三耳裏,對欲求不滿的水島浩三來說,這是最好的‘遊戲材料’。

而且,娘娘腔的水島浩三對中傷他人這種事情有異常的興趣;他先寄一封中傷京美的信給夏本謙作,沒想到夏本謙作行事謹慎,他把那封怪信毀掉,於是水島浩三的第一炮遂成了空炮彈;緊接著,第二炮射向姬野三太、就此引爆這樁命案。”

“怎麽說?”

“京美誤會那封信是她的同性戀人——‘蒲公英’老板娘為了要拆散她和夏本所寄的。”

“她是因為同性戀關係破裂而犯下罪行的嗎?”

“是的。”

金田一耕助看著對麵的“日出社區”,露出煩惱的眼神說:

“這件案子表麵看起來非常複雜、詭異,但是剝去外皮露出核心之後,原來是受同性戀這種異常癖好**的女孩想回複正常,卻誤會同性戀人要阻礙她,於是將她除掉的單純案子。”

“不過那個女孩才十八歲,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真是殘忍至極!”

“根據某位心理學家說……”

金田一耕助說話的神情越來越嚴肅。

“近來,年輕人似乎對於同伴之間的關係有很宿命的從屬意識,戰後的社會中,青少年與成年人之間有代溝,他們通常都不太信賴成年人,因此就在同伴中尋求信賴。

年輕人深怕被所屬團體的其他人排擠,在這次的事件中,夏本謙作、姬野三太、戶田京美和宮本玉樹四人構成小一個團體;夏本謙作突然疏遠京美,京美推敲原因可能出在怪信上,隨即陷入絕望深淵中,她以為大家都在排擠她。”

“原來如此……”

S·Y先生點點頭,接著說道:

“而且內容雖然是虛構的,卻因為是她自己捏造的事實,所以打擊更大。”

“是的,再加上怪信中最後一句‘檢查處女膜’說到她的痛處……京美可能愛著夏本謙作,所以這句話可說是非常嚴重的控訴,讓她感到非常絕望,因而自殺。”

“可是她沒死啊!”

“是的,不過麵對這封怪信,她的身體卻無法做出任何辯解,所以她一定很恨老板娘。”

“她還誤會怪信是老板娘寄的。”

“案發當天晚上,老板娘也在偷偷檢查外國雜誌,京美在雜誌裏麵發現‘LadiesandGentlemen’這串文字,於是怒火攻心,用計邀老板娘上床……老板娘自然無法拒絕。”

“可是……”

S·Y先生稍微停頓一下,問道:

“須藤達雄在這個案子裏麵又是擔任什麽角色呢?”

金田一耕助語氣沉重地說:

“那個男人在這個案子裏,隻是個被殺害的悲劇角色而已。根據京美的供詞,她殺了老板娘之後,發現外國雜誌裏麵夾著一張寄給老板娘的怪信,內容寫著:‘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要扮演‘白’還是‘黑’,請決定好……’京美這時才知道老板娘也是怪信的被害者,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她把怪信撕毀,正要把撕掉的信收好的時候,卻聽到伊丹大輔的聲音。”

“再來呢?”

“她慌忙關掉電燈在黑暗中觀察狀況,沒多久伊丹大輔走了,於是,京美急忙打開裏麵的門鎖,正想要出去時,須藤達雄又醉醺醺地闖進來,京美馬上跑到工作室拿了一支錐子躲在二樓寢室。

不過,她沒想到須藤達雄會跑上二樓,當他一打開拉門,京美手中的錐子立刻插入他的胸膛,接著他往前撲倒的時候,錐子連柄都一起插進去……這件案子就是這麽單純。”

原來一樁單純的案子竟弄得如此離奇、複雜,這是由於人類製造出來的各種不同人生形態,以及洋子的異常嗜好所造成的吧!

她好象從就讀東京女子專科學校的時候就有這種傾向,後來卻跟一柳忠彥生下勝子,可見有一段時期她同性戀的癖好已經矯正過來。

這種癖好會再度萌芽的原因,是因為戰爭的緣故,當時一柳忠彥應召入伍,缺少慰藉的她因此再度變成同性戀……

與其說是她的嗜好,不知說是無法擺脫的宿命。

“對了,金田一先生。”

兩人沉默了一下子,S·Y先生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

“我在十月十一日中午的時候,在這座山丘上看到一個男人拿著望遠鏡在看那個社區,那個男人跟這件案子有關嗎?”

金田一耕助頓時啞然無語,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可愛的老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