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濟北王從樓上跌落,摔的接連昏迷三日還沒醒,如此,打有了濟北王府這地兒,他府裏就沒這樣熱鬧過。

宗室,朝中大臣,加之今上每天都要賜下東西,加之來看了一次,這裏立刻多了許多人。

他家裏也沒個做主的,男人傷了天便塌了,徒留後麵幾位通房小妾,還有個吃奶的娃娃在家裏顫顫巍巍的不知如何是好。

後燕王來了看著實在不像話,便打發了自己府裏的二總管來這邊幫忙,這才好些。

今上許是為了體麵,難得的他就露了一些慈愛,傷的第二日來看了一次,第三日上午又來看了一次,還在濟北王的床邊坐了許久。

大家原以為濟北王必死,別無所忌諱的來轉悠,生生把探病變成了八卦交流會,後禦醫再三表示,死不了,看病的便一哄而散了。

這日一大早,顧茂德也去濟北王府轉悠了一次,轉完,他直接回了家,一進門他便看到妾室江氏在給妻子蘇氏梳頭,江氏看顧茂德進門,眼圈頓時一紅。

顧茂德不愛看她這副胎像,擺手厭惡的便叫她下去了。

蘇氏心裏滿意,便站起來親手給丈夫端了茶,問了外麵的事情。

“老爺,都說那府上不成了?”

顧茂德搖搖頭:“看著倒是重,不成了倒也不至於。”

蘇氏笑了笑道:“呦,這一大早可是白忙活了,我還叫他們把祭棚找出來了呢。”

顧茂德想了下,忽問了一句:“那頂?”

蘇氏道:“七年那會做的那頂青雲紋的,老爺問這個作甚?”

顧茂德微微搖頭,他那裏是問這個,他是問錢呢。

而今他是族長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又生性老實不像父親活泛,家裏經曆了一次大分家,除卻給茂昌的大頭,還有庶子,庶女都分走了不菲的家。

而今這家裏的家學,族中花銷,日常婚喪嫁娶,他扛的有些費勁兒。

再者,而今家裏與以往不同,過去小叔叔年年貼補,那都是看著老爺子的麵兒,可自打那年大分家,家裏亂七八糟沒看顧好,老母親去世之後,小叔叔那頭多少便有了怨,這個大頭便沒了。

再者,老太太活著那會子拿她自己的私房添家裏,可如今老太太的私房是給了茂昌的,因為他襲爵了。

顧茂德是受過最正統教育的宗族子弟,他穩重心正,什麽都按照規矩辦,這家便不如以前富裕,虧得蘇氏管家很多年,夫妻齊心倒也支撐下來了。

顧茂德知道小叔叔不愛搭理自己,有氣有怨,可是這事兒能怪他麽?

他是顧岩的兒子,自然是要把父親放在家裏孝敬。

也不知道小叔叔怎麽想的,見天來家裏不說,還帶著老父親到處跑,有些話小叔叔聽不到,可是他卻是知道的,外麵說他對老國公照顧不周,他到想照顧!可小叔叔讓麽?

而今老爹爹吃的用的,具是郡王府送來的,他們夫婦準備的到底也沒小叔叔那邊好,這一來二去蘇氏落了埋怨,女人家想不開,便跟小叔叔有了怨懟,把個顧茂德夾在當中了。

蘇氏熬了幾十年才當家,這倒好,而今還有個身強力壯的長輩在腦袋上掛著,她的日子那才叫難受呢。

不說顧茂德難為,話說回來,這夫婦正在閑話,蘇氏忽然又點了個天雷,當下炸的顧茂德又想哭了。

“老爺……”蘇氏咬咬牙,終歸還是說了出來:“允真媳婦今兒早上來說,說是小叔叔給允藥置了產。”

顧茂德頓時呆了,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做錯了!

他是族長好麽,小叔叔你要不要每次都這樣狠狠的打臉?允藥那邊夾著個老姨娘,還有老三家的嫡出子女,他這個伯伯就是貼,按道理都不該貼個外室子,難道他不知道允藥不好過?他是不能開這個口子啊!

小半天,顧茂德方說:“怪不得茂明哭成那樣,就是不說得罪了那個!”

蘇氏臉色也有些白:“可不是,這一竿子幾萬裏出去,我前些日子還納悶呢,看著提了一下,這事兒可咋好?”

咋好?咋也不好,他顧茂德是缺了哪門子的德行,而今見天兒被人這樣打臉還不能說。

屋內安靜下來,顧茂德閉著眼睛想了半天才叫人進,命他們去找允藥來。

得,叔爺爺給資產,他顧茂德窮,便給這個孩子找個差事兒吧……

可,允藥到底能幹什麽呢?

思來想去的,許是靈光一閃,顧茂德忽想起一件事,而今家裏這場大富貴是小叔叔杜撰出來的,當年知道的當事人有四位,他與阿父,小叔叔與茂丙。

說老實話,這事兒就如一塊大石頭一般,一直沉重的壓在顧茂德的身上,他竟沒有一日睡過整覺的。

而今小叔叔那邊他是不擔心,可是茂丙呢?這人一去五六年,滯留那邊馬場不回,人就如風箏一般兒的放出去,顧茂德看不到人,手裏不握線就沒什麽安全感。

不若,便把允藥送過去吧,私下裏看著,有什麽消息他也能隨時掌握一下。

如此,這夫婦倆在屋子裏談了許久,蘇氏便把自己家遠房的侄女做主給了允藥,顧茂德出去給侄兒跑了關係,弄了個六品推官打發他去茂丙那邊當差去了。

那日允藥來,顧茂德關起門來與自己侄兒將當年的事情,半點沒隱瞞的全都說了,他爹如何不爭氣,如何死的,他是如何想的,咱家現在如何,為何不能管你等等之類……

總歸是一條藤上的瓜兒,這伯侄兩人都雙眼紅腫的出了門,允藥心裏的疙瘩沒了,他伯伯又給了他前程,私下裏有了吩咐,他便準備成親,而後滿心滿眼的準備出去當差了。

也正是那日,著伯侄二人剛開門出來,眼裏的淚才抹幹,卻不想,那門口定九先生竟趿拉著一隻鞋,另外一隻也不知道跑飛到了那裏。

跑到麵前,他叫道:“國公!出大事兒了!”

顧茂德到底有些氣魄,便穩當當的問他:“先生莫慌,萬事有我,你先喘口氣,到底出了何事兒?”

定九喘了一會,扶著膝蓋道:“才將……才將……才將街上說,說衛國公府滿門都死了!!!”

“啊?”

顧茂德大驚失色,先是往外跑,卻不想身後定九先生拉住他道:“我也是才將在街上聽到,竟不知道真假,隻碧落山上衝下好些人,說今兒大早上,老國公帶著全家去廟裏上香,那邊主持也是得了消息的,就大早上在山門外麵等,這眼見著時候不早,就打發了知客僧下去尋,這一尋……便尋到山崖下……”

定九先生麵目青紫嘴巴直哆嗦的道:“老國公全家坐了二十多輛大車,一輛沒跑,而今都在碧落山梅安崖下呢?那邊說……幾十口子人,竟沒有一人腦袋在肩膀上的……”

顧茂德渾身都木了,護帝六星俗了講也是同氣連枝,這件事直接打的就是六星的臉,一時間,顧茂德臉上竟火辣辣的。

他茫然的四處看看,手裏無依無靠的,他腳下虛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多久,蘇氏也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雖不是自己家親戚,這可太嚇人了。

待確定此事之後,顧茂德慌忙換了素色的衣裳,出門先往郡王府跑,到那邊之後早有新仔等著,見他來便趕緊私下道:“大爺,七老爺吩咐,教您甭慌,隻……此事案情未明,叫家裏緊守門戶……”

顧茂德此時頓時得了主心骨,竟是毫無顧忌的拉住新仔的手一疊聲的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合該如此,是這個道理……來人!來人!”

“老爺!”

“趕緊……趕緊回去,取家裏的牌子,去外麵調人來……”

新仔趕緊又道:“您甭急,這邊安排好了,七爺的意思,把府外的先接家裏去……”

顧茂德又腳下虛軟的往回走,沒走幾步卻被攔住,那邊有人道,哪也去不得了,上京四門緊閉,封城了。

那日,老國公耿成做得一個美夢,他夢見故鄉的山上楓葉全紅了,紅的那個旺盛……那葉子一片一片的連成了火紅的雲彩,他看到童年的自己在山上跑著,他爬到最高處,站在那裏看著遠方的官道。

很小的時候,耿成便那樣跑,他爹爹在外征戰,每次出門都騙他說,明日就回來。

結果,明日複明日,他爹到底沒回來。

耿成童年那會,就愛往後山跑,他想阿父歸家,自己一眼便能看到他。

有多少年沒做這樣的夢了?耿成夢到,他在火紅的楓葉裏跑著,蹦著,他可以跳很高很高,他跑啊,叫啊!終於攀爬到頂,他站了沒多一會,便看到阿父騎著大黑馬遠遠飛馳而來,喚他乳名!

耿老國公起來之後,淚流滿麵,他坐在家裏猶如有了心事兒一般,心裏麻麻的,魂不守舍的,往日最愛跟小兒幼女嬉戲的遊戲也不做了,也不叫雜藝來家熱鬧了……

這日也是巧,大早上馮先生到了家裏,他便與他說起此夢,馮先生是個能夠的,當下便給老國公解了夢。

他道,紅乃旺也,老國公家如今連著添丁進口,這是祖宗庇佑的餘德,而今這些年多麽多人口了,那些舊的不算,新的老祖宗可沒見過呢。

即有這樣大吉的夢像,不若去城外法元寺合家給祖宗做幾日*事才不枉祖宗托夢一場。

著啊!可不是這個道理,真是不孝了……

老國公當下定了日子,打發人上山定了住的客舍,定了第二日便去。

事便是那樣了……耿成帶了全家,連主人帶奴仆擠了二十輛大車,共有一百三十八口人就這般的上了山……

這人上去……便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