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探

堪環宇拿著一張薄薄的紙渾身直顫,眼中滿是渴望與嫉妒。長久之後才舒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紙片。

琿琿,堪環宇的腦中現在滿滿的都是琿琿。那個他隻見了一麵的兒子,那是他的兒子,為什麽他錯過了他的出生,錯過了他的睜眼,錯過了他的笑,錯過了他的哭,錯過了他很多很多的第一次。現在更是錯過了他的第一次的翻身,他究竟還要錯過多少琿琿的第一次,會不會連琿琿第一次叫人都被錯過?

堪環宇慢慢挺直了身體。

不行,他不能再錯過了,琿琿——是他的兒子,跡——也是他的。他要明正言順的和跡站在一起。跡現在也許不是很愛他,但是最起碼也是有愛意的,他還是可以搏一搏的。

“少爺,您這是上哪裏去。”

“我想通了,我要回家去。”

“是呀,是該回家去好好養養身體。就算不想回家也不用躲在小老頭這裏,吉祥客棧也比這裏舒服。”

“這幾天麻煩付老了。”

“不麻煩,不麻煩,小老頭是怕委屈了少爺。”

“那我走了。”

“走好。”

堪環宇步出了雜貨鋪。多日未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人群裏,現在的心情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許是自己之前過於執著不讓軒轅跡找到了,其實讓他找到又怎麽樣呢?他要真的不想被壓製有的是手段。

這一天堪府迎進了消失了二十多天的二少爺,堪老將軍在見到這個據說在皇宮地牢失蹤的兒子的時候,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爹,孩兒不孝,讓您操心了。”

“以後可要循規蹈矩的,不要再犯什麽事了。”

“爹,孩兒以後就在家中吃你的用你的。不去什麽皇宮當差了。”

“好,好。”

堪恒用力的拍了拍堪環宇的肩膀,一副老懷寬慰的樣子。堪環宇也笑了,笑得誌得意滿,信心十足。

皇宮裏軒轅跡也很激動。激動到一時忘形抓住了向他匯報這個消息的暗天。

“真的,他剛剛出現在堪府了?”

“是的。屬下一直有派人監視堪府,所以今日黃昏堪公子一回府馬上就前來匯報了。”

片刻之後,軒轅跡有些恢複過來。微微有些不還意思的問。“……他怎麽樣?看上去好嗎?”

“這個屬下沒有細問,不過回報說堪公子是一個人走回去的,身體應該還可以。”

“……”軒轅跡雖然很想問的細致一點,可是他想知道的那些東西,回報的探子肯定是不會注意的。

“好了,你下去吧……怎麽?還有事嗎?”見暗天沒有走的意思軒轅跡有些奇怪了。

暗天心裏很掙紮,這件事雖然並不在他應該匯報的事件裏麵,不過當暗玄告訴他有關那件事後他就一直在掙紮。不說,兩個人勢必還要誤會下去,說出來有違背自己的心意……

“屬下……屬下有一事想匯報,並請主上降罪。”

“什麽事?你先說吧,朕一定酌情處理。”

“……屬下……關於鑒國六王爺與堪公子一事……”

“不要說了。不許在朕麵前提這個。”

暗天話未說完被軒轅跡一聲怒喝打斷。剛剛還是滿臉喜色的臉龐瞬間被換成鐵青色,要不是知道暗天的忠心,軒轅跡真想讓人拉出去打一頓。

“皇上——”暗天還想繼續說。

“不用再說了,出去。以後不許提起這件事。”

“……屬下告退。”暗天行了禮黯然的退了出來,在這種氣氛下他不知道還應不應該繼續說下去,遲疑了一下後還是決定了將那件事寫在信上告訴主上。說實話他也真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說,他——說不出口。

暗天離開了,可是軒轅跡的心情一直恢複不過來。一方麵高興有了堪環宇的消息,並為他沒事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麵則因為暗天剛剛提起的那件事又勾起了他的傷心。是的,傷心……

夜色明亮,軒轅跡睡不著,即使身體很累,眼睛還是不想合上。一合上堪環宇血淋淋的畫麵就會浮上來,明明他沒有親眼所見那幅畫麵。可是浮現在他眼前的那幅畫麵還是真實的如同是他親眼所見,甚至他之前命人打堪環宇的畫麵也不時交替著出現。

阻止了太監的跟隨,一個人靜靜的在陰暗的皇宮中走動。皇宮的場地都很廣大,這麽大的一個地方隻有他一個人,空氣裏吹著陰冷的寒風,讓人覺得是那麽的陰森與恐怖。軒轅跡沉默的走著,濃濃的寒霜在空氣裏無聲無息的灑落。軒轅跡覺得寂寞……

他還記得古十餘進了皇宮的那一陣,堪環宇經常留宿皇宮,不在乎流言蜚語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晚上硬是擠上他是床對他用盡無恥手段。那時候他雖然很是無奈與生氣,卻也覺得很溫暖。

那時候堪環宇會在他腰酸的時候捶背,會在他腹痛的夜裏不知疲倦的幫他揉按,走路扶著提醒他小心腳下,喝的藥和茶仔細的幫他吹涼……

現在他好冷可是沒有再提醒他穿衣,慌神間踏上台階也沒有人提醒他小心,藥和茶燙了涼了也沒有人注意……

“暗玄……”軒轅跡突然有了一股衝動。

“屬下在。”夜色裏一身黑衣的暗玄出現在視線裏。

“朕想出去。”

“是。”暗玄領命,他的責任是保護主上,是不得違背主上任何命令的。

“朕想偷偷的出去,不要驚動宮裏的人。”

“……請主上換身黑色的衣服。”

夜空裏愁容掛了一夜的人終於露出了一個展眉的笑,回宮的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

暗衛們身上自然都有隨意出入皇宮的令牌,軒轅跡換了一身與暗衛們類似的衣服後,也掛上了一塊這樣的令牌,然後被暗玄帶著一起出了皇宮。人帶出來了安全也就全壓在了暗玄及他手下的身上。

軒轅跡知道這一次自己又任性了,可是誰說皇帝就不能任性的呢?皇帝也是人……

“帶朕去堪府,不要驚動裏麵的人可以嗎?”

“堪府裏除了二公子不會武之外老老少少都會一點,堪將軍更是武藝不凡。屬下一個人進出不驚人是可以的,帶著主上的話……有點難。”暗玄很誠實的講話說出。

“這樣呀!”軒轅跡猶豫了。他隻想偷偷的看一眼,想看他那些傷是不是真的好了?

……

京城的街上很寬廣,缺少了白天來來往往的行人更是空曠。夜歸的酒鬼們三三兩兩的搖晃著回家。軒轅跡的心也在搖晃,而且似乎比那些酒鬼們搖晃的還要厲害。

“哎——”軒轅跡心中一聲長歎。堪府就在往前兩條小巷的右邊街道上,大紅的燈籠在這裏已經能夠望見。

咫尺天涯……

軒轅跡從來沒有這麽深刻的理解過這個詞。

“去。”

“是。”

軒轅跡想就算真的被發現了有什麽樣?自己做下的錯事總是要麵對的,不是縮頭縮腦就會消失的。如果他不喜歡見到朕,那就以後不見吧……

暗玄帶出來的人雖然不多,不過個個都是高手,他們在堪府裏摸清了堪環宇所在位子後退出來,然後再帶著軒轅跡一往向前的來到了堪環宇的臥室之外。

幽幽的燭火還在燃燒著,昭示著主人還沒有安睡。窗格上有一個晃動的人影,似乎是在書案前寫著什麽東西。

那個人軒轅跡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他,真的是他……

手忍不住伸出去想要推開那扇小窗,指尖輕觸到時僵住了……

那個人是用右手在寫字,可是左手為什麽看上去那麽不順眼?垂著,左手是垂著的,筆直的垂著。

指尖在一個輕顫間抵上的窗紙,“噗”的一聲,窗紙被硬生生的戳出來一個洞。裏麵的人似乎一慌,急切的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丟進一旁的墨台,紙團迅速的將濃黑的墨水吸收,吸滿墨水的紙團慢慢軟了下攤成一團。

這一連串的動作那隻左手還是一動未動的垂在身側。

軒轅跡一方麵擔心那隻手的問題,一方麵又為了自己驚嚇到對方,害對方把深夜裏寫的東西毀於一旦。那麽那個人等一會兒是不是還要繼續寫呢?

手指僵在那個戳破的窗紙裏,外麵的人忘記縮回來。裏麵的人在紙團完全變黑之後出了聲。

“外麵的人有事請進來說話。”

這個聲音是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熟悉他的爽朗與坦誠,陌生於那種沙啞的。好像是得了風寒後的那種沙啞。

軒轅跡仍然未動。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身邊的都是暗衛。暗衛是隻聽從命令不給任何建議的。人影靠近了,離窗戶越來越近……

腳步聲踏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輕響,在寂靜的暗夜裏尤其顯得清晰。呼吸近在一窗之間,伸手推窗就能看見那個人。

軒轅跡突然怕了,想逃……

“我認識這隻手。”

想逃的那個人縮手指的速度慢了那麽一點點,就被裏麵那個人一把抓住。他渾身一顫,那種熟悉的溫暖從小小的指尖直傳入他的心裏。手不住的顫抖,甚至用了力往回縮……

“跡,是你嗎?”

手被仔細的磨蹭了幾下,然後被放開了。然後是輕柔的幾乎是歎息的問句。就這樣一句輕飄飄毫無分量的話如同千金巨石拖住了他腳,壓上了他身。

手指雖然收了回來,可是腳步已經沉重的邁不動,呼吸也開始窒息。

“或許臣應該稱皇上。”這一句堪環宇的聲音清朗了很多,退除了那種幽怨歎息的味道。

在軒轅跡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窗“啪”的一聲被打開了。

燭光裏是一張蒼白的臉,病容遮不住的在眼角眉梢間展露。

“你瘦了。”

兩人異口同聲的冒出了同一句話,然後兩個人又同時愣住了。似乎都沒有想到對方會冒出這麽一句話。

“咳,皇上深夜來訪有事嗎?”

堪環宇輕咳了一聲,淡淡的疏離掛到臉上,剛剛的默契曇花一現般消失了。

軒轅跡眨了眨眼,然後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臉上擔憂改成了關懷。

“朕……”要說什麽呢?應該說些什麽呢?

“夜寒露重,皇上出來應該多披一件衣服。快請進來吧。”堪環宇從窗邊退開,打開了大門。

軒轅跡心中一暖,溫順的跟著堪環宇進了屋子。窗子又被關上,寒風被隔絕在外麵,室內是溫馨的醉人的一片暖意。

“你的手怎麽了?”接過遞過來的熱茶時,軒轅跡終於還是將在舌尖上來回滾了幾遍的話問出了口。在他所得知的消息中從來沒有聽到過堪環宇左手受傷的事。照理說麗妃會欺騙隱瞞,李太醫應該不會呀?

“沒事。”堪環宇淡淡的縮回了手。眼光避開了盯著他看的軒轅跡。

軒轅跡有些手足無措,他來的時候幻想過很多種兩人遇見之後可能發生的情景。也許會受到不敬的驅趕,也許會是看見一雙怨恨的表情,也許會是冰冷的無視,也想過他可能還病懨懨的躺在**。可是沒有現在這一種,人不冷不熱,不溫不火,人沒有躺在**病懨懨,可是現在的這一切更讓他舉得無措與恐慌。

好像有什麽東西真的要失去了,好像不說點什麽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可是要說什麽呢?要怎麽說呢?軒轅跡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那麽以往自己是不是也因為不會說話才與這個人有了那麽多隔閡與誤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