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不是結束,是另一個開始

第八卷不是結束,是另一個開始

靈域後的虛海裏,依舊是濃雲翻騰。

中空之上被它蠻橫的染成與自己一般的茫茫黑青色,呈現著一派山雨欲來的孤寂與沉重。

玄清曾在無極宮時,已為自己建好的停棺台上,如今一副冰棺靜靜地停放著。

冰棺沒有棺蓋。

夙千凡雙手交握在胸前,烏發遠黛,麵上泛著瑩瑩玉色。

若是遠遠的望去,還以為她隻是睡著了。

但走的近了,便會發現,她實在縹緲的厲害,一眼便能從身體上方看到冰棺的底。

遠處,晨光熹微。

玄清這才滅了自己處理公務的案桌上的燭火,起身,將她從冰棺裏抱出來。

她的腦袋靠在玄清頸窩,看上去乖極了。

“我原諒你了,”玄清撫摸著她的側臉,道:“看在你還知道回來的份上,我原諒你連最後的擔心都不是留給我的了。”

他說的是明月珠成陣,夙千凡消失的三日後,如一縷若有似無的雲絮出現在聖靈境之事。

還好有了那點影子,才叫他得以在這近一年的時間裏,將她的魄結成型,如今更是能抱在手裏。

拆開她的發,他拿起梳子,一縷一縷的梳整齊,挽好。

早有思諾與思哲端了水候著,見狀,遞來巾子。

梳洗畢,再放她回冰棺時,瞧見了原本蜷縮在她身邊的銀色小狐狸,同她一般的縹緲。

玄清盯著它看了一眼,又望向夙千凡,薄唇抿成了直線,道:“是不是我對你太過大度了,以至於你連最後的擔心,都不是留給我的!”

思諾:“……”

思哲:“……”

玄清回頭,瞧見了思諾與思哲還沒來得及收回的眼神,瞥了他們一眼。

思哲與思諾趕緊低頭。

“我今日去別處找,晚上許會回來的遲,太陽一落,就把燈點起來,”最後再往冰棺裏看了一眼,道:“她怕黑。”

思諾、思哲齊齊應聲:“是。”

玄清走下停棺台,離開之際,仿佛又想起了什麽,轉腳向虛海深處飛去,停在一座甚是巍峨的停棺台上,那裏放著兩副棺。

他跪地莊重的拜完,對著兩副棺槨道:“父帝、母後,兒臣把玥兒帶到兒臣的停棺台上了。

這裏是眾神歸處,靈氣充裕,適合她結魄。”

仿佛報備事情一樣正經的姿態,說罷,便靜靜的盯著兩副棺。

良久,又拜了三拜,道:“兒臣今日來是有事求父帝、母後的。

玥兒離開已經快一年了,除了最初留下一些魄,就再也沒有音訊,兒臣哪裏都找不到。”看了眼冰棺停放的地方,接著道:“兒臣知道,她已經盡力的想要留下了。

兒臣也知道,她終有一日會回來,就像先前的那位‘監’一樣。

可是,兒臣不願她像之前的那位‘監’一樣,等我們都離開了,等她原本的時代都結束了,才回來。”

再次拜了三拜,道:“若父帝、母後有靈,還請指引兒臣早日尋到她。”

又是漫長的寂靜。

許久,他複又抬起頭來,仿佛有許多話在心裏憋的久了,極想要說出來,聲音變的柔和起來,道:“父帝、母後也知,兒臣以前從未生過要與哪個女子共度一生的心思。可是遇見玥兒以後,兒臣突然便生了這個心思,想著,這一生,就這個人了。

哪怕是一開始就建的隻停放兒臣一人的停棺台,如今一想到日後隻有兒臣一個停在上麵,就覺得難以忍受。”

虛海的雲翻出了排江倒海之勢。

玄清站起身,最後道:“玥兒她很好,”頓了一下,又道:“她是兒臣心悅的樣子。這些年都怪兒臣沒有護好她,讓她曆了太多人情冷暖。

可她骨子裏雖養出了淡漠疏離,但本性是純善的。”

唇角翹了翹,補充道:“笑起來的時候尤為的好看,一雙桃花眼眼尾上揚如展翼的蝴蝶般生動,眸子亮晶晶的。”瞬間卻又落寞了起來,垂下眸子,聲音極輕:“兒臣……想她了。”

他此刻仿佛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而非這近一年來,不悲不喜,一如既往撐著三界的三界之尊。

遠處的天光越來越亮,他緩緩的抬起頭,麵上隻剩剛毅的線條,道:“兒臣該去朝會了。”

朝會方進行到一半,突聞喧鬧聲聲。

桃杌從外麵趕來,道:“君上,靈域後山走水了。”

玄清目色一緊,問:“原因。”

桃杌:“屬下等隻看到一個亮點從虛海升出,到半空時,突然落到靈域後上,君……”

話還未說完,便見禦座之上,已無玄清身影。

“火勢控製住了嗎?”長生問。

桃杌:“沒辦法控製,在那點亮光落下之後,火勢立即以後山為中心,蔓延到了靈域宮牆和虛海邊上。”

“這,這又是怎麽了啊!”有朝官道。

“哎,但願別再生什麽事了,這日子好不容易才平順。”

“你說,”聲音壓了更低,道:“是不是玥主……”

旁邊之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做賊似的,慌忙向四周看了一遭,發現大家都湧出去了,這才道:“你不要命了,還敢提那個字眼!”

提起“玥主”二字的人,也一陣後怕似的,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忽又一臉驚恐,道:“近一年,君上連貶帶罰近千位仙官神使,你說會不會都跟那位有關啊!”

“這話怎麽說,君上何至於。”

“怎麽不至於,”他突然情緒激動,道:“先前沒有意識到,但如今,你細品品。

夢老你再見過沒?

東海龍太子多久沒來上朝了?

還有先天君,君上可半點沒給天族留情麵,哪怕天劫剛過,他還身受重傷,也是親手將他處理了。”

“這倒是,先天君先不說,就是夢老與龍太子之事,那位在時,就已經有了定論,也沒見君上怎麽處理,可現在卻……”

感覺麵前有暗影,突然一抬頭,看見神官長正憨厚的看著他們,淡淡道:“玥主好著的時候,什麽都好說;如今玥主不大好,他們又怎能好呢?”

兩位平日裏算是嘴皮子較為溜的,聞言,隻能張著嘴滿臉恐懼,半天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二位去救火?”神官長先給了台階。

“是,是!”兩人一疊聲的應完,原地已無半點身影。

妖王燭幽從門外走來。

“妖王。”神官長揖了一禮。

妖王頷首,示意他同行,道:“此事不必與旁人提起。”

神官長應了一聲。

妖王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把曾予她為難過的都找出來,捏的魂飛魄散,玥兒曆過的那些苦難也不會憑空消失,她更不會因此回來。

何必再陷入另一個僵局,都該往前走了。”

神官長:“旁人風輕雲淡的原諒,我可以理解,可你是她的父王……”他的爆發來的猝不及防。

猛然間又深深壓了一口氣,恢複了平日的模樣,道:“我還記得,她是妖族戰神時,被作為質送進無極宮的日子。

是一個,旁人給她一顆桃,都要用一盤桃報答的小姑娘。

你知道,我曾看著她一步一步的熬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妖王:“……”

神官長抬頭望向天,道:“我想殺了她,徹底的殺了,一了百了。”

妖王眸光微閃:“你……做了?”

神官長搖了搖頭,道:“夙千琪做過,可還是沒有了結,我也就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了。”

“娘親,爹爹……”院子裏傳來小孩奶聲奶氣的聲音。

妖王抬眸望去,走進院落之前,道了句:“該討得債已經討了,這種日子不該繼續了。她總會回來,紛爭不是她想要的,無論怎麽樣的紛爭。”看了眼神官長:“我姑且算得上她的父親,作為父親,我如何不心疼她呢?”

神官長舒了一口氣,道:“……是小神狹隘了。”

夙千琪將白糯糯的奶汁給兩個孩子喂完,擦了擦他們的嘴,這才問:“怎麽會突然著火?火勢如何了?”

妖王:“已經停了,”跟上跌跌撞撞走路的小的孩子:“我瞧著君上似有計較。”

夙千琪一喜,問:“莫非是玥兒有消息了?”

妖王怔了一下,道:“君上回來就知道了。”

“長華呢?”妖王的聲音從殿裏傳出來。

夙千琪疑惑:“葉瀲先前才給上完藥,在睡啊。”說著走了進去,果見殿裏空空,並沒有長華的身影。

就在此時,長華捂著半張臉從院外走進來。

“沒有,還是沒有……”他垂著頭自言自語,整個人看起來陰鷙極了。

“你去哪兒?”夙千琪趕緊去扶,緊張看他的背,道:“馬上要結痂了……”

他的話戛然而止,奇怪道:“怎麽了?”

長華正死死盯著他,更確切說,盯著他的眼睛——這雙與夙千凡一模一樣的桃花眼。

妖王走出殿來,向長華道:“我帶你去虛海看看她。”

“那是死的,我要活的。”長華冷冷說罷,進了殿。片刻,抱著件衣衫走了出來,那是夙千凡當日離開時披在他身上的。

夙千琪一把拽住他,問:“你去哪兒?”

長華:“鬼族。”

夙千琪蹙眉:“你差點魂飛魄散,近日才醒,身上的傷還沒好,就天天往出跑,不是說你養好傷她就回來了嗎,你……”

“我陪他去。”長生不知何時也進了院子。

妖王:“……帶上葉瀲。”

“嗯。”長生道。

拐出院子,長華站了一會兒,再次邁開步子時,走的卻並非通往鬼界的路,而是夙千凡結魄所在的虛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