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二章她的生分

玄清沒能第一時間看出了夙千凡的混亂。

在她離開的一年多裏,他的心弦沒有一刻不是緊繃的。

處理政務也好,照顧孩子也罷,或者通過一點一滴的蛛絲馬跡尋找她的蹤跡。又甚至哪怕是政務理畢,孩子都安歇,他也不敢讓自己有半分的鬆懈。

究竟如何才能找到她?能不能再看到活生生的她?他根本沒有任何把握。

否則也不會叨擾已羽化那麽多年的父帝與母後。

他的心底懼怕而又不安。

但他不敢放棄,也放棄不了。

心裏的恐懼時不時的生長成龐然大物。

那些在意她的,也將最後的期許孤注一擲的壓向他。

他隻能全盤接受,並竭盡全力的讓自己不露聲色。

長華的崩潰是歇斯底裏、是頹廢,乃至於突然間的發瘋和不加約束的行止。

有時他覺得可憐,有時覺得礙眼。

可當有一天,他突然察覺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也在上演另一種形式的崩潰——宮裏宮外不知從何時起日益戰戰兢兢,甚至連她的名字也無人敢再提。

好在,她回來了。

哪怕已經不認識他。

可他依舊高興,高興的難以自抑。

他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忐忑、小心翼翼!

沉浸在患得患失與無法言喻的激動裏,直到她進門的腳步不穩、沒有底氣為孩子之事道歉,玄清才突然意識到,她此刻的心緒是何等的不穩。

慢慢來,慢慢的讓她接受自己,就如在人間是容熙和蕭靖宸時。

然而,僅僅隻是這麽一想,他都覺得難熬。

他等不了,不想等,一刻也等不及!

兩個孩子都已經瞌睡到迷迷糊糊,還時不時的驚醒,迷蒙著眼巴巴的往她身上瞅。

桌上的餐盤已經撤了。

玄清再剝了一粒葡萄,往她麵前的碟子裏麵放時,瞧見她的眼正望著兩個孩子,似有為難。眸子微垂,徑直將葡萄送到了她的嘴邊。

她怔了一下,緩緩回頭,似乎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一顆葡萄叫夙千凡騎虎難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玄清抽回手:“你我之間,以後都要這樣生分嗎?”

夙千凡斟酌道:“畢竟已是過往,日後還是要有各自的日子,於情於理,避著些,於你我都是好的。”

玄清眸子微暗:“已是過往?”

夙千凡心裏煩躁的緊,更多是對過往,以及那些過往對現如今作用出的她還不了解的結果的迷茫。

她輕拍著趴在身邊的小殿下,放鬆一口氣,望著玄清,道:“我知道,忘了過去,雖是理由,卻不是借口。

可是眼下,我生了您的大殿下是真,緊接一年又生了鬼族長華的小殿下也是真。

我雖然還不了解這中間與你們發生了什麽,但既然這樣做了,定是確實有事情發生。

既然已到了這一步,該放的我們都別負重前行,可好?”

玄清眸色一沉再沉,盯了夙千凡半響,緩緩轉過頭,突然抬手在小殿下上方。

夙千凡條件反射護住,戾氣驟生,方要對他回擊,卻見他的血氣正在與小殿下相融。

“怎麽回事?”夙千凡疑惑的問。

玄清收回手,按下小殿下體內的鬼丹,反問:“何人告訴你,他不是你與我的兒子?”

夙千凡懵道:“……他為何有鬼丹,還管長華鬼王喊爹爹?”

玄清憋悶半響,抱起小殿下,往裏麵殿中走。

大殿下內斂而又渴望的眼睛始終黏在她身上,且經過方才玄清的舉動,他的睡意似乎消了大半。

兩人大眼對小眼,半響,他微微的伸手。

夙千凡俯身也將他抱起。

感覺他緊緊摟住的脖子,有種莫名的依戀。夙千凡心裏不自主湧出暖意,垂眸笑著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下。

玄清已將小殿下放在**,他身子本就弱,今日怕也著實累著了,先前在夙千凡拍著他的時候已支撐不住睡著。

夙千凡也將大殿下放在小殿下旁邊,準備起身,大殿下卻沒有放開環著她脖子的手。

“很遲了,快睡吧,娘親真的以後一直都會在的。”夙千凡撫著他的小臉。

大殿下似乎能聽懂,緩緩鬆了手,卻在最後拉上了她的衣角,垂下眸子,將小臉壓在**,仿佛在委屈,又仿佛在生氣。

夙千凡心裏咯噔一聲,因為她方才不止一次才玄清身上看到過這樣的舉動。

“……要不我哄他睡著再走?”夙千凡轉頭向玄清。

玄清見縫插針:“這裏本就是你的家。”

夙千凡:“……”

玄清:“我去沐浴。”

說罷,看了眼神情、舉動皆變的僵硬的夙千凡,轉身出了房間。

直到感覺房間裏沒了他的氣息,夙千凡這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合衣躺在床邊,將大殿下的小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拍他後背。

大殿下並不閉眼睛,一開始隻是看著她,甚至試著往起爬。

“那會兒不是很困了嗎?還不想睡?”夙千凡眉宇間皆是溫柔。

大殿下似得了某種鼓勵,爬起來,一直到她頭部,俯下身將小小的額頭貼在夙千凡額頭上,蹭了蹭,這才抬眸又盯著她看。

夙千凡失笑,他這是覺得自己之前對弟弟做了這般舉動,而沒有對他做吧?

更加覺得兩個孩子說不出的心疼,將兩個孩子的腦袋都放在自己胳膊上,拉來被子蓋上,道:“這下真的該睡覺了哦!”

就在夙千凡覺得大殿下睡著了,準備起身時,大殿下突然便睜開了那烏溜溜的眸子看她。

如此反複好幾回。

玄清再次返回殿中時,夙千凡並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睡的熟。

他伸出手,方要觸及夙千凡側臉,卻見她眉間微微的蹙了蹙。

他伸回手,將她的胳膊從兩個孩子的腦袋下取出,替她們掖好被角,在床邊坐了許久。

他的眉眼裏一片祥和,一直望著夙千凡的側臉,仿佛看不夠似的。

“君上?”門外傳來思諾的聲音,盡管聲音已經很小,玄清還是狠狠皺緊了眉頭。

再次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帳,腳步輕而快的從殿中走出。

門外不僅站了思哲、思諾,還有“監舍六舍”、靈域十部,夙千凡的各個直屬下屬全來了。

玄清眸色莫辨的將階下一眾掃了一遍。

“君上,我等接尊上回去。”監舍六舍中帶著鷹頭麵具的男子率先開口。

就在此時,一直銀色的小狐狸跑進了殿中。

“可知她於本君是何種身份?”玄清負手而立。

“知道,是妻子。但尊上如今不僅是靈域之主,還是三界之‘監’,且尊上已忘記前塵,還請君上給尊上時間。

無論是在‘監’之身份上,還是您妻子的身份上,尊上都應該在了解清楚的情況下,做出該有的權衡。”

玄清:“如此,她應該盡快看到關於她過往的調查結果。”

帶蝴蝶麵具的下屬上前:“君上當知,僅是為了尊上考慮,尊上今晚也不該宿在此處。”望著玄清:“還有啊,‘監舍’初立,且與靈域整合不久,尊上也該為身上的職責負責。

若是出了岔子,對她的處罰,可非我等能插手。”

玄清掀起眼皮,涼涼望下去。

“爾等放肆!”桃杌怒喝:“於尊上,君上難道不比爾等考慮的多?”墨綠色的眼神落在靈域十部來人身上:“還有你們,還是尊上為玥主時,君上為尊上選的護衛,難道也不知?”

“我等如今為尊上下屬,一切考慮應以靈域和尊上利益為首。”靈域十部道。

“你……”桃杌氣道:“難不成君上還會害了……”

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嘎吱”一聲,房門打開,夙千凡抱著隻狐狸施施然走了出來。

她先是淡淡看了靈域及監舍一眾一眼,語氣不含任何溫度,道:“確實放肆!”

靈域十部及監舍六舍自知理虧,趕緊低頭,道:“尊上息怒。”

玄清才是這三界主人。

她手下之人不僅擅闖,而且態度之中明顯沒有將玄清當做這三界唯一的主人來對待。

若玄清帝發怒,此事可大可小。

夙千凡本欲當場讓他們自請玄清帝贖罪,如此一來,即便看在自己作為他們的主人的份上,想必玄清帝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轉念一想,這樣做雖然護了自己的下屬,卻會給靈域與監舍留下長久的隱患,反而對他們不利。

因為對於任何上位者來說,絕不會容忍如此不加掩飾的不尊與威脅,這對他的權威來說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況且監舍的存對三界各族來說,本就不是什麽受歡迎的角色。

畢竟沒有誰願意被盯著。

若再讓玄清帝也厭惡,那以後,靈域及監舍將不僅會在事務上舉步維艱,更有可能關乎存亡。

也罷,正好今日監舍六舍與靈域十部來的齊全,且此刻外麵不知還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趁早表明立場,讓玄清帝放心,也讓自己的這一眾下屬守好本分,不至於日後被動。

想到此處,夙千凡走下一階,站在靈域十部與監舍六舍之前,向玄清揖了一禮,道:“是臣管教無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