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之上,免不得西門慶要說些兵行塞外之事,眾人聽得無不興高采烈。隻有秦檜在一邊又羨又嫉,暗自肚裏磨牙道:“這貨也不過運氣好罷了!要是老子坐在一國元首的位子上,要是老子手下有那麽多大將,那還不是逮誰滅誰,跟喝水放屁一樣容易?”

心裏一麵不平,一麵琢磨著怎麽樣漲自家威風,落西門慶的臉麵。

聽著開心,喝得自然也暢快,不知不覺間,宴會廳裏氣氛愈來愈熱烈了。這秦檜卻是好酒量,手到杯幹,頗有豪氣,還真叫不少人刮目相看。

他身邊某主編見他略無醉意,大拍馬屁,誇天使能人所不能,實實的好酒量。秦檜輕輕受落,暗地裏卻矜持地一笑,心道:“喝上幾壇寡水一樣的黃酒,算什麽能人所不能?等老子改天弄個白酒出來,那才叫亮瞎你們的狗眼!”

但相比亮瞎自己人的狗眼,還是先亮瞎別人的狗眼為上。秦檜打定了主意,起身一步三搖去向西門慶敬酒:“西門慶兄弟,來來來,你打仗辛苦了,我敬你三杯!”

西門慶見其人目光閃爍,早洞悉了他,於是不動聲色地舉起杯來,朗聲道:“此番揚威域外,非我一人之功,乃聯邦齊心,將士用命耳!因此天使大人這三杯敬酒,我不敢獨領——第一杯酒,我敬天;第二杯酒,我敬地;第三杯酒,我敬過往神明——願蒼天厚土,保佑我們中華聯邦國運綿長!”

眾人聽了,轟然叫好,氣氛頓時更加熱烈起來。

秦檜見西門慶冠冕堂皇地不接他的敬酒,心下暗恨,肚裏咬牙道:“哼哼!在本少麵前出風頭,也不怕傷風感冒?且看老子使絕招,蓋你一頭下去,讓你們都服我!”

當下“哈哈哈哈”一陣長笑,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後,秦檜這才正氣凜然地道:“我這西門慶兄弟,能夠揚威域外,這當然是極好的。但是——有戰功者必然要有文采,否則也顯不出咱們國運綿長的天朝風範不是嗎?因此我個人不才,想請西門慶兄弟當場賦詩一首,來個錦上添花,大家說好不好,妙不妙,再來一個要不要?”

眾人聽了,都哄叫起來:“天使之言,使得使得!”

西門慶麵露難色:“這個嘛……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這即興賦詩的事情,還是饒了我吧!”

秦檜固請,西門慶堅辭,如封似閉三番兩次後,西門慶道:“我是不成的了,若是天使有興致,何不獻一顯身手,也留段佳話於世人?”

一聽此言,秦檜大喜:“老子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這回老子要一叫驚人,壓得你西門慶抬不起頭來!”

於是衣袍一振,香羅袖中折迭扇已經滑入手中——折迭扇隋唐時由朝鮮傳入中國,風行於北宋,卻非梁山前軍師智多星吳用所特供專享——那秦檜一扇在手,迎風“刷”地展開一搖,說不盡的風浪倜儻。西門慶免不得又要暗讚一聲——“真娘炮也!”

娘炮秦檜成功吸引了眾人目光後,胸有成竹地一步三搖,姿態故作的十足:“既然西門慶兄弟說了,那我便即興賦詩一首,但是賦什麽好呢?有了——聽方才西門慶兄弟說,那塞外苦寒,五月猶飛雪,我便來詠一場雪,也來展現展現本少的胸襟氣度!若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也壓不住這中華聯邦的綿長國運啊!”

西門慶仿佛沒感覺到秦檜言語中的鋒芒,隻是微微笑道:“既如此,請——”

秦檜瞄了西門慶一眼,心下得意地憐憫:“你也就隻能笑這最後一刻了,嘿嘿嘿……”

當下抖擻精神,連踱三步,朗聲道:“沁園春·雪!”

早有手下一群幫閑篾片齊聲喝起彩來:“天使大人好敏捷的才思!便是那曹子建再世,溫庭筠重生,也及不得天使大人萬一啊!”

秦檜聽了心下嘀咕:“曹子建?溫庭筠?那是誰?這幫貨馬屁雖然拍得舒服,但總是要引經據典,弄得老子半精不明,減了我多少興頭!”

不過好戲正在等自己往下演,秦檜也懶得教誨馬屁精們要向通俗易懂的風格努力了,隻是目光炯炯,掃視處,自覺顧盼生威,傳說中英雄豪傑胸懷天地,手引江河,也就這樣了。

西門慶亦是暗暗點頭:“娘炮要發癔症了!”

就聽娘炮秦檜朗聲吟誦道:“北風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看長城內外,唯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這半闋《沁園春》一出,果然王八之氣橫掃全場,宴會廳但凡胸中有幾點墨汁的,都驚得呆了。

卻聽西門慶大叫一聲:“住口!”

正享受眾人震撼感覺的秦檜被驚得一縮脖子,心下一慌:“莫非這西門慶被我王霸之氣一震,惱羞成怒之下,要撕下仁義的假麵具,露出古惑仔本相了?”

卻不料西門慶也是滿臉激動,戟指了秦檜叫道:“天使大人,這樣的絕世名篇,若不能當場記錄下來,你就是千古的罪人!等一下——快拿紙筆來!”

眾人紛紛應和,有那敬業的主編記者早把招文袋裏的紙筆掏了出來,又有人迫不及待地用酒磨墨,造化可惜四字,卻是顧不得了。

秦檜把眾人輕狂顛倒之態盡數收在眼裏,把他的小心肝兒樂得嘣嘣直蹦,自思道:“果然是一群鄉下土包子!本少隻是略出小計,就能叫你們震精到島國!”

白秀英看著夫郎王八之氣覆蓋全場,即使東京熱做粉頭時見慣了大場麵,亦興奮得腦溢血未遂一次,隻覺自己第一夫人的前途一片光明。

須臾間,紙墨筆硯齊備,眾人奮筆疾書,將秦檜的鴻篇巨作恭錄之後,紛亂的場麵陡然一靜,鴉雀無聲中,無數雙眼睛皆注目到了秦檜的身上。

秦檜隻覺得心潮澎湃,感慨萬千——天皇巨星萬人空巷的感覺,也就這了!

唯一遺憾的是,這裏不是殺人放火的糙老爺們,就是咬文嚼字的沒用書生,女粉絲實在是太少了——看來自己鐵棒磨成繡花針的宏偉後宮計劃,還任重道遠啊!

秦檜正孤芳自賞地感慨著,西門慶已經把手中書紙遞給了旁邊的前遼國皇帝:“敖魯斡賢弟,你看我記錄得沒錯吧?”說著使個眼色。

接紙後,耶律敖魯斡按捺住震驚之色,向西門慶點了點頭,又將西門慶的記載和眼色傳遞給了旁邊的大理國主段和譽……

不一會兒工夫,西門慶的記錄已經宴會廳中或位高權重,或德高望重的人手中傳遍。眾人看了,再望向場中秦檜的目光,就更多了幾分異色。

西門慶這才殘忍地打撈起了正沉浸在得意的海洋裏遨遊的秦檜:“天使大人,請你繼續!”

秦檜傲然一笑,暗想道:“本少隻出半招,就讓你們震驚;看我火力全開,非叫你們瘋狂不可!”

想到壯懷激烈處,秦檜慷慨激昂地繼續背誦:“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一代天驕……”

背到這裏時,突然一哽,心下連珠價地叫起苦來:“壞了!現在成吉思汗還在娘胎裏沒出世呢!我要是原樣照搬,那不成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旁人問起成吉思汗是誰,叫我怎麽圓謊?”

見他突然停頓,一臉江郎才盡的惶恐之色,西門慶關心地埋怨起來:“天使大人,正當佳妙之時,何以一蹶不振?”

無數人跟著點頭,越是高明的家夥越著急,恨不得掐著秦檜的喉嚨將他倒轉,把其人肚裏的存稿擠出來。

秦檜額頭見汗,映著宴會廳裏的燈火,突然間靈光一閃——“我好笨啊!成吉思汗雖然還是幾光年打不著的關係,但不是前麵有個大金國嗎?啊喲也不對!大金國已經讓西門慶給滅了,幸好大金的前麵還有大遼——果然本少是天生的主角光環,處處都能高人一等!”

把臉一抹,秦檜再次掛上胸有成竹的皮相,悠然笑道:“一蹶不振,那是萬萬沒有的!這樣俗氣的詞,不要扯在本少的身上!剛才的停頓,隻是我在構思而已——構思你們懂嗎?嗐!這麽高深的學問,諒你們也領會不了!”

通過一番借踩人抬高自己之後,秦檜故態複萌,重新抑揚頓挫:“……一代天驕,遼國皇帝,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哈哈哈哈——”

他說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倒也罷了,放著耶律敖魯斡在此,居然鄙薄起遼人的曆代先帝來,這不是當麵打臉嗎?敖魯斡縱然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再加酒有些多了,就想長身而起——管你什麽狗屁天屎,先給你來個大背挎,讓爾嚐嚐一代天驕子孫的厲害!這正是:

正喜光環為主角,又驚禍胎是毒舌。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