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 賬房先生

第二日一早,雲裳與蕭遠山一同用了早膳,便交代了一番行程打算,將琴依留在了府中侍候,複又將淺酌調回了身邊,陪同他們一同去莊子上。

源山莊在錦城城東,約摸兩個多時辰的路程,倒也不算遠,加之琴依細心,早便在馬車上鋪上了厚厚的棉絮,最上麵鋪了一層軟軟地狐狸毛,坐著倒也十分舒服。雲裳便睡了一路,還未到午時便到了源山莊。

洛輕言扶著雲裳下馬車,眉頭卻輕輕蹙著,目光總是若有似無地瞟向後麵。雲裳有些不解,轉過頭望向洛輕言,“怎麽了,可是後麵有人跟蹤?”

洛輕言點了點頭,冷笑著道:“跟了一路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派暗衛去解決了。”

雲裳聽著洛輕言話中的不悅,輕輕勾了勾唇角,笑眯眯地道:“他們願意跟著便跟著唄,你昨兒個方與蘇琦吵了一架,被陛下下令不得上朝,今兒個便出了城直奔這莊子來,定然有人會胡思亂想,覺著陛下應當是派了什麽秘密的任務給你……”

洛輕言抿著唇,聽雲裳這般說,便將目光落在了雲裳身上,“你覺著,應當不必理會?”

雲裳笑了笑,“理會他們做什麽,若是讓暗衛將人殺了,那她們幕後之人豈不是更會橫加猜測,斷定我們定然如他所想。倒不如留著他們,左右我們也不過就是散心而已,光明正大地,該怎麽遊玩便怎麽遊玩,這樣一來,反而讓人摸不著頭腦,豈不更妙?”

洛輕言聽雲裳的話語之中滿是戲謔,便也笑了起來,摸了摸雲裳的長發,嘴角翹起,“便依裳兒的便是。”

莊子上的人一早便在門口候著了,遠遠地瞧見睿王府的車駕停了下來,便連忙跪了下來行禮,“給睿王爺睿王妃請安。”

洛輕言扶著雲裳走了過去,方收斂起臉上笑容,麵色淡淡地,透著幾分涼薄,“起來吧。”

跪了一地的人方站起身來,在最前麵的應當便是源山莊的管事的,來之前管家便與雲裳細細介紹過了,管事姓劉,是個可信任的人。

劉管事雖然也偶爾去睿王府稟報莊子上的事務,可是見到的基本都是管家,睿王爺和睿王妃亦是第一次見,心中有些惴惴,彎著腰恭敬地道:“王爺,王妃,老奴已經按照管家的吩咐收拾好了院子,午膳也已經備好了,王爺和王妃是先用膳,還是先去瞧瞧住的院子?”

洛輕言沒有開口,雲裳便柔聲問道:“劉管事對吧?”

劉管事連忙應了,“是,王妃有何吩咐?”

雲裳淺淺笑著,“無事,坐了這麽久的馬車,顛簸了一路,倒也真有些餓了。這樣吧,你帶我們去瞧瞧院子,讓人將午膳送到院子中便可。”

劉管事連忙應了聲,轉過身來,後麵的幾十號人便都散到兩旁,劉管事彎著腰對著洛輕言和雲裳行了禮,“王爺,王妃,請。”

雲裳目光淡淡地掃過那些個下人,莊子裏的下人禮儀自然不如王府之中的周全,且莊子中隻有管事沒有主子,也無需那般戰戰兢兢,因此對身為主子的洛輕言和雲裳更多的是好奇,而非畏懼,一群人皆是在偷偷打量著洛輕言和雲裳,眼中滿是驚歎和驚豔之色,見雲裳的目光看了過來,便連忙低下了頭。

雖然是冬日,但是夏國的冬天其實並不如寧國那般明顯,亦是到處都是能夠瞧見一些綠色的,雲裳跟在劉管事身後,穿過了一片竹林,眼前便有幾分豁然開朗的感覺,竹林之後是一座院子。

與其說是院子,倒不如說是一排屋子,就四五間房的模樣,不過與府中的院子不同的是,院子並未被圍牆圍起來,午後種著芭蕉,院子中有幾顆樹,那一排屋子的正前方,便是十分雅致的景色。

能夠清晰地瞧見遠處的土地和農田,田裏尚且有周圍的佃戶在勞作,農田和土地之外,便是一條小溪,溪水那邊,便是山,山上似乎是茶園的模樣,一片綠色。

雲裳輕輕吸了口氣,笑眯眯地道:“總覺著到了莊子上,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洛輕言笑了笑,“我倒是不曾覺得,大抵不在府中,不必時時想著那些煩人的事情,心情輕鬆了的緣故吧。”

雲裳笑著點了點頭,隨著劉管事入了正廳,正廳中已經擺好了飯菜,劉管事連忙道:“莊子裏吃的比不得王府中豐盛,不過飯菜皆是莊子裏自己種的,勝在新鮮,希望王爺和王妃喜歡。”

洛輕言蹙了蹙眉,隻要不與雲裳說話的時候,他的臉色總是冷冷地,“這裏便不必侍候了,你先退下吧,若是有什麽需要,待會兒自會傳召。”

劉管事麵色有些蒼白,心中想著莫不是自己哪裏惹到了這位最大的主子,心中顫了顫。

雲裳笑了笑道:“我用了膳先小憩一會兒,約摸會在申時左右醒,醒來之後想去莊子裏走走,勞煩劉管事安排一下。”

雲裳的語氣倒是十分溫和,劉管事忙不迭地應著,方退了下去。待出了正廳,才輕輕舒了口氣,心中想著,冷麵王爺果真名不虛傳,實在是有些嚇人得緊。

飯菜確實不如府中豐富,不過瞧著綠色的蔬菜居多,倒是清新怡人,淺酌小心翼翼地用銀針試了毒,才退到了雲裳身後,為雲裳布菜,雲裳吃了幾口,便覺著確實要比府中買的好吃些許,胃口便也打開了。

洛輕言瞧著雲裳的模樣,便笑著揶揄道:“若不是知曉你素來胃口還不錯,見著你這般,我還真會以為在王府虐待了你呢。”

雲裳瞥了洛輕言一眼,並未理會。

兩人用了膳,洛輕言便擁著雲裳進了內室小憩了,雲裳醒來的時候,洛輕言已經起了身,床幔也被放了下來,外麵似乎傳來洛輕言說話的聲音,似是在吩咐暗衛:“我就知曉他不會安分,我一走便坐不住了,定要盯緊了,有什麽動靜立馬來報。”

低低的應答聲傳來,而後才是洛輕言淡淡地吩咐著:“下去吧。”

過了片刻,洛輕言的聲音才從床幔外傳了進來,“裳兒醒了?”

雲裳掀開床幔,望向洛輕言,“可是出了什麽事?”

洛輕言笑著將床幔掛了起來,而後便在床邊坐了下來,摸了摸雲裳散亂的頭發,笑眯眯地道:“不是什麽大事,那劉管事已經在外麵候著了,可要起身了?”

雲裳點了點頭,洛輕言便親自拿了鞋子來給雲裳穿上了,才扶著雲裳站了起來。

雲裳叫了淺酌進來為她收拾好了,便與洛輕言一同出了門。劉管事親自帶著洛輕言與雲裳一同走到了田地裏,“現下是冬天,地裏基本種的都是蘿卜和白菜,除此之外便有一些芹菜和蒜子。”

雲裳點了點頭,她隻是很喜歡這種在田園之間漫步的感覺,難得的閑暇。地裏尚有一些佃戶在勞作,許是洛輕言和雲裳太過出眾,一路走來,皆是受盡了矚目。

幾人走了一圈,洛輕言便說外麵涼,不宜多呆,讓雲裳回了屋中。

雲裳喝了一杯熱茶,才對著劉管事道:“前些時日我一直在查看莊子上的賬本,你這莊子上上個月換過賬房先生?我瞧著上個月的賬本做的尤為細致……”

劉管事聞言,便連忙笑著道:“是換過賬房先生,此事還是托王妃的福,前段時日管家讓人送了個乞丐婆子到我們莊子上,沒想到那乞丐婆子倒是個識文斷字的,且做得一手好賬,老奴倒是撿了個寶,正好原來的賬房先生家裏媳婦兒生了孩子,便請辭了,我便讓那應婆婆做起了賬房先生。”

“乞丐婆子?”雲裳亦是沒有反應過來,轉過頭望向淺酌。

淺酌想了想才道:“應當便是上次王妃在王府門口瞧見的那乞丐婆子,門房說那乞丐婆子總是呆在我們府門口乞討。門房覺著有些影響王府的名聲,趕了好幾次也沒有趕走,王妃便吩咐管家讓人將她送到莊子上來,隻怕便是送到了這裏。”

雲裳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倒是想起來似乎有這麽一回事,且聽劉管事這麽一說,雲裳倒也起了幾分興趣,一個乞丐婆子竟然還做得一手好帳,可若是有這樣的本事,隨意尋一份差事來做也不至於流落街頭啊。

“劉管事去將那……”雲裳想了想,才道,“那賬房先生帶過來我瞧瞧。”

劉管事應了聲,便吩咐了人去請人。

過了約摸一刻鍾左右,下人才帶著一個瞧起來六十來歲的老婆子走了進來,雲裳目光落在那老婆子的臉上,沒有易容痕跡,這麵容她也確實十分陌生。老婆子穿著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背有些佝僂,走進屋中便慌慌張張地朝著洛輕言和雲裳行禮:“拜見睿王爺,睿王妃。”

洛輕言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便挪了開去,也不說話。雲裳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那老婆子,才柔聲道:“我聽劉管事說,你便是此前在府門前不肯離去的那乞丐婆子,我瞧過你做的賬本,倒是極為細致的。你叫什麽?”

那老婆子連忙答道:“小的夫家姓應,本姓錢,叫亞楠。”

雲裳點了點頭,“我便也叫你一聲應婆婆,應婆婆哪裏人呢?”

老婆子連忙道:“賤奴不敢,賤奴本是月前城的人,原本在月前城中家境還算殷實,夏天的時候,月前城鬧水患,便被這災難搞得家破人亡,賤奴僥幸活了下來。”

“在月前城的時候聽聞睿王妃宅心仁厚,送了許多錢物和藥材來救災,賤奴沒有了家,便想著到錦城來見一見我們月前城的救命恩人。可惜賤奴從未出過遠門,一路迷路了好幾次,帶的銀兩也用完了,不得已隻能乞討。到錦城的時候便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了,賤奴衝著王妃來的,便在王府門前乞討,想要見王妃一麵。”

那應婆婆說著話,便朝著雲裳又拜了一拜。

“王妃進進出出總是匆匆,且周圍都跟著丫鬟下人,賤奴不敢上前,卻一直不想離去,多謝王妃恩德,讓賤奴到了這莊子上,也讓賤奴在有生之年能夠見到王妃一麵。”

雲裳眯了眯眼,月前城,水患……

這確實是好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那時雲裳出了事,洛輕言從雅族趕回,她為了圓慌,才命人在月前城布下了這麽一道假象。

不過算起來,她倒也承受得起這份感激,畢竟救災的雖然不是她本人,睿王府卻也是出錢又出東西的。隻是這應婆婆說的倒是有板有眼的,隻是卻不知有幾分真假。

殷實人家,會做賬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且報恩一說,也解釋了她為何一直守在睿王府門前不願走。

雲裳笑眯眯地道:“專程叫應婆婆來,倒是有一事的。我瞧著應婆婆的賬做得好,其他莊子上的賬本皆是一片混亂,便想將莊子上的賬房先生都召集起來,統一教導一番,我想將這教導一事交給應婆婆負責,隻是不知,應婆婆意下如何?”

那應婆婆聞言,臉上閃過一抹受寵若驚,連忙應了下來:“能為王妃做事,是賤奴的榮幸。”

雲裳聞言,嘴角微微勾了勾,便讓那應婆婆和劉管事都散了。

待那應婆婆退了下去,雲裳才轉過身望向洛輕言,“此事聽著倒是實在有些巧合,王爺你如何看?”

洛輕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了敲,才輕聲道:“她不會武功。”

雲裳點了點頭,她瞧著那應婆婆步履有些重,方才便猜測到了她應當不會武。

“她頭上那看起來樣式十分簡單的木頭發簪是沉香木所製。”洛輕言又道。

雲裳身子微微一頓,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半晌才道:“她亦是說了,她原本在月前城的時候,家境尚且算得上殷實。許是那簪子於她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因此她沿途乞討,才沒有舍得將簪子當掉呢?”

洛輕言點了點頭,笑著應道:“也許吧,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你最好還是派人去月前城調查調查,是否真有這麽一個人。”

雲裳輕輕頷首,便轉過身望向淺酌,“你待會兒去安排一下吧,越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