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血色

不見了。倒實在算得上是溫和的說法了,內侍監的原話是,淺酌畏罪潛逃了,且是在殺了看守的內侍之後,畏罪潛逃了。

坐在雲裳對麵的齊瑞海一臉苦相,幾乎不敢抬起頭來看雲裳一眼,隻一個勁兒地重複著:“王妃,下官可沒有動用私刑啊,淺酌姑娘是嫌疑人,自是要羈押在牢中的,可是下官給她備的是最好的牢房,連被子都是最好的,甚至下官還擔心夜裏涼,給她多備了一床棉絮。”

雲裳的手輕輕地敲著手邊的扶手,目光落在齊瑞海身上,麵上神色倒是十分冷靜,冷靜得讓人有些看不分明:“所以,齊公公是說,她一個不過有些功夫防身的王府丫鬟,在弄開了牢房的大鎖之後,又殺了幾個看守的內侍,而後在守衛重重地內宮之中不見了蹤影?”

齊瑞海愣了愣,沒有開口反駁。

雲裳卻幽然笑了起來:“陛下可知這內宮之中的守衛竟然這般薄弱?這可不成,待會兒本王妃得去求見陛下,將此事說一說,若真是這般不森嚴,那陛下的龍體可是隨時隨地都處在危險之中的。陛下安危,關乎江山社稷。”

齊瑞海麵上帶著幾分尷尬之色,連忙道:“這,下官亦是不知啊,興許淺酌姑娘對內宮之中的情況十分熟悉,找了地方躲起來了呢?也有可能,是淺酌姑娘在內宮之中有人接應呢?”

雲裳聽齊瑞海這般說,卻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半晌才在齊瑞海有些莫名其妙地眼神之下抬起了頭,卻仍舊帶著笑意道:“齊公公確定,你說的人,是本王妃一個小小的丫鬟?若真是如此,那本王妃倒都要佩服她了,她來宮中的次數,十隻手指頭隻怕都數得過來,卻能夠對內宮了如指掌。她不過一個小小的王府丫鬟,卻能夠在內宮之中有接應之人?”

齊瑞海被雲裳猛地一噎,便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那依王妃所見,應當是怎樣的?”

雲裳目光望向殿外,剛下過雨的天帶著清新的藍,沉默了許久,雲裳才輕聲問道:“可有人親眼見到是淺酌自己打開了門,並且殺了獄卒逃獄的?”

齊瑞海愣了愣,搖了搖頭,“不曾。”

雲裳這才收回了目光,“所以,方才齊公公與本王妃說的那些,都是你們無妄的推測?為何不能是,真正殺害劉更衣的凶手為了造成淺酌畏罪潛逃的假象,而殺了獄卒,將淺酌從牢中帶走了呢?”

齊瑞海又是一愣,卻沒有找到好的話反駁雲裳,便隻得呐呐無言,懨懨地垂著頭。

雲裳看了齊瑞海一眼,才站起身來,“齊公公不妨帶本王妃去牢中瞧瞧,瞧瞧可有什麽能用的線索。”

齊瑞海有些猶豫,雲裳便冷下了臉來:“哦,本王妃倒是忘了,劉更衣一事,本王妃亦是有嫌疑,齊公公自是不能夠讓本王妃去的,可是要本王妃去求見了陛下再來?”

齊瑞海慌忙搖頭道:“不用不用,王妃既然要看自是隨時都可以看的,隻是下官想著王妃畢竟身懷有孕,去那種地方隻怕有些不合適。”

雲裳不再理會他,徑直先出了門。

內侍監在內宮之中的西邊,齊瑞海帶著雲裳徑直走了進去,進了內堂,穿過一個院子,便又是幾間屋子,屋子中有台階通往地下,便應當是大牢了。

“外麵可瞧過,可有腳印什麽的?”雲裳輕聲問道。

齊瑞海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道:“昨兒個夜裏不是一直在下著雨嗎?什麽都給衝得幹幹淨淨,哪裏還有什麽腳印。”

雲裳輕輕頷首,下了台階便瞧見裏麵燈火通明,瞧著應當是審訊堂的模樣,四麵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刑具,還有一張桌子和兩張凳子。

齊瑞海見雲裳的目光落在那些刑具上,便連忙又道:“下官絕對沒有對淺酌姑娘用過刑,一丁點兒也沒有。”

雲裳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齊瑞海便帶著雲裳往裏麵走了進去,兩邊皆是牢房,隻是牢房中都是空的,走道上倒是尚有幾具屍首,應當是為了保存現場,沒有清理。

雲裳蹲下身子來仔細檢查了一番,死者一共四人,皆是被利刃所殺,兩人的傷口在前,兩人傷口在後,一刀斃命。

雲裳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跟著齊瑞海走到了一間牢房麵前停了下來,“喏,這就是關押淺酌姑娘的牢房了。”

這間牢房倒確實幹淨許多,地上還鋪著幹燥的稻草,棉絮淩亂地放在稻草上,雲裳瞧見原本集中在一角的稻草散落了幾根在地上。

鎖是被人砍開的無疑,斷口整齊。

雲裳隻隨意地掃了兩眼,便道:“好了,我看完了,先回朝霞殿了。”

齊瑞海愣了愣,有些詫異地望向雲裳,“那王妃可有什麽線索?”

雲裳輕輕頷首,見齊瑞海一直盯著她,才開口道:“不過我暫時沒想告訴你我的發現,你先查吧,查完了將結果告訴我。”

齊瑞海便更呆了,站在原地目送著雲裳出了大牢,才回過神來,眸中閃過一道光芒,而後便又掩去了,皺了皺眉看了眼地上的四具屍首,“抬出去吧,放到停屍房中去。”

雲裳出了內侍監,沿著宮中鋪著石頭的小路緩緩走著,琴依與彩衣跟在她身後,亦是沉默不語。

許久,雲裳才開了口道:“彩衣,昨兒個我讓你去尋在內侍監之中的人幫我瞧瞧淺酌有沒有受刑,你找的人是誰?他可在遇害的那四個內侍之中?”

彩衣沒想到雲裳會突然問起她此事,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應道:“在的,方才王妃瞧見的第一個屍首便是他的,他與奴婢算是半個老鄉,奴婢之前在太極殿中的時候,倒是時常與內侍監的人打交道,一來二去便熟了。”

雲裳輕輕頷首,半晌,才輕歎了一聲道:“可惜了。”

彩衣猜想雲裳是在說那內侍,便也跟著應了聲道:“是啊。”

回到了朝霞殿,雲裳便瞧見劉文安在殿中候著,心神微斂,連忙迎了上去道:“劉總管怎麽得空來了?可是陛下尋我有什麽事?”

劉文安點了點頭,輕聲道:“正是,還請王妃隨奴才到議事殿一趟吧。”

雲裳連忙應了聲,轉身對著彩衣道:“我今日因為內侍監的事沒有到未央宮與皇後娘娘請安,彩衣你去未央宮為我向皇後娘娘請個罪吧。”

彩衣聞言,便行了禮,退出了外殿。

雲裳這才笑了笑轉過頭對著劉文安道:“早起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因而我現在這個時辰了還是這副常服打扮,這般模樣去見陛下於禮不和,還請劉總管稍候,我進去換身衣裳便來。”

劉文安聞言,看了眼雲裳身上的衣裳,便也連忙應了下來:“王妃請便。”

雲裳便帶著琴依入了內殿,琴依瞧著雲裳專程將彩衣支了開去,便連忙一麵取了衣裳一麵輕聲道:“王妃可有什麽吩咐?”

雲裳輕輕頷首,想了想,方從袖中取了她隨身攜帶著的那白玉小笛子來吹了吹,才輕聲道:“淺酌多半是被人擄了去,你命人盯緊齊瑞海和彩衣,一舉一動皆是不能夠放過。我方才傳了暗衛來,這宮中守備森嚴,他們進來隻怕需要些時候,到時候若是我還未歸來,你便替我吩咐他們,在宮外查一查齊瑞海和彩衣的家人。”說著便將那白玉小笛子遞給了琴依。

琴依點了點頭,收好了東西,站起身來為雲裳梳了個飛仙髻,又簪了幾朵淺色小花,斜斜地插了兩支白玉簪子。

雲裳站起身來,走出了內殿,笑眯眯地對著劉文安道:“劉總管久等了,我好了,走吧。”

劉文安便輕輕頷首,引著雲裳往議事殿走去。

“王妃進宮兩日了,在宮中可睡得慣?”劉文安走在雲裳前麵一步遠的距離,輕聲詢問著雲裳,“若是床或者被子有什麽不合王妃心意的地方,王妃盡管吩咐便是。”

雲裳淺淺笑了笑,麵上帶著幾分愁容,“宮中一切皆好,也沒什麽不合心意的,劉總管派來的那彩衣姑娘是個可人兒,事事妥帖。隻是因著近幾日一直不停地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確實睡得有些不踏實。”

劉文安聞言,便輕聲安慰著道:“睿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這不知是第幾個對雲裳說這樣的話的人,雲裳隻淺淺淡淡地笑了笑,道了聲:“多謝劉總管吉言了。”

劉文安笑了笑,便不再說話,引著雲裳進了議事殿。

議事殿中除了夏寰宇,倒是尚有蘇琦和李淺墨也在,雲裳連忙朝著夏寰宇行了禮。夏寰宇隨意揮了揮手,讓雲裳起了身。

待雲裳站起身來,夏寰宇才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雲裳,雲裳目光微微一怔,便瞧見那紙上是她無比熟悉的字跡,字跡鮮紅,雲裳將紙湊在鼻尖聞了聞,尚且帶著幾分血腥味,心中便傳來一陣悶痛。半晌才望向那字,許是因著有些倉促,字跡有些潦草,上麵寫著:倉覺青肅,東南……

東南之後似是尚且有什麽未曾寫下,隻有一團血色暈染開來,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