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抵禦的亮光,透過那濃墨般的黑暗,刺激著瑞普的視神經。他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幅迷蒙虛無的畫卷。那幅畫上,畫著的是一個人,一個身穿全副盔甲的騎士。

騎士?等等!莫非?瑞普猛地甩甩頭,甩走眼中那令人討厭的迷紗。

終於,他清醒過來了。發現,自己被人用繩子綁住了,此刻,兩個騎士正支著自己的胳膊,撐住自己。

“醒了嗎?”懷特輕緩的聲音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慈祥。這語氣,就好像即將遠征的父親對自己的孩子做最後的叮囑。

迎上懷特那略帶歉意的目光,瑞普不由得應了一聲。

“瑞普,沒時間了。我簡要地跟你說吧!等會兒,我帶領全軍總攻了。至於我為什麽非得要這麽做?詳情你問拉洛吧!唉——沒想到,我的心思竟然被一個毛小子看穿。”

“大人你……”

沒理會瑞普,懷特說了下去:“瑞普,作為一個騎士,你很優秀!我作為一個騎士派的前輩,感到很欣慰。”不過,懷特話鋒一轉:“但要守住利卡納,這並不夠!”

“大人,難道我哪裏做錯了?”瑞普著急地問道。

“你沒有錯,我隻是希望你能夠明白:什麽是騎士?什麽是將軍?”

“騎士?將軍?”瑞普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

“今天,我跟你上的最後一課,就是:騎士!至於將軍……你去問傑特·拉洛吧!因為,他是……元帥!”說完,‘哐嘡’一聲,懷特用力合上了自己的騎士麵甲。

夕陽的光輝,照耀在騎士的金色盔甲上,**起無限金光。

莊嚴、肅穆、神聖,這就是瑞普看到的利卡納騎士——懷特臨別前的英姿。

“大人!等等!”望著懷特騎馬絕塵而去的英偉背影,瑞普失控地大叫起來,他掙紮著,像擺脫兩位騎士的壓製,但不成功。隻能無奈但不安地看著懷特一人一騎,越跑越遠,最後融入到集結的騎士方陣中。

直到此時,瑞普才發現已經到了傍晚。

近六百架不知何時做好的攻城用衝車,已經擺在了騎士方陣的最前麵。

而第四軍團至少有四萬人下了馬,拿起他們的長劍和盾牌,擺出一副以步戰攻城的態勢。他們的馬匹,不知上哪去了,大概是藏到樹林中了吧!另外,作為後衛部隊的一萬人,則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更誇張的是,最近的戰士離營地邊上竟然不到兩百米。隻不過,由於弓箭射不了這麽遠,站在最前麵的戰士又疏疏落落的,所以萊卡人也沒有用投石車來幹些巨弩打蚊子的傻事。

另一麵,萊卡把大部分的弓箭手撤回到營區內,改為把大量的投石車安置在柵欄後麵的空地上。很明顯,他們察覺到弓箭根本無法穿透利卡納人做的,用雙層樹幹當蓋頂的木頭怪物,所以準備用投石車來對付衝車。

看著眼前這陣勢,瑞普大概猜出了懷特的作戰計劃。

正在此時,左邊那個按著瑞普的騎士忽然說話了:“萊卡人已經敗了!”

“敗了?”瑞普瞪大雙眼,滿臉困惑地望著那個騎士。

“知道嗎?從下午兩點開始,我們就讓兩個五千人隊,大概每隔二十分鍾衝鋒一次。不過,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總是衝到萊卡人營地前五百米左右就停下來,收隊回去。結果,萊卡人在那裏站了三個小時,我們就休息了三個小時。”

聽到這裏,瑞普心中了然:懷特用最少的兵力,在最大程度上耗掉了萊卡人的士氣和精力。同時,給自己的攻城部隊爭取了時間。

不過,瑞普心中還有個疑惑,就是:懷特真的打算讓擅長馬戰的騎士去打步戰?

但想到第四軍團的裝備很難抵禦萊卡人的大規模弓箭射擊,瑞普又不得不承認,進行步戰,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忽然,仿如天神把所有人的嘴巴用拉鏈封上似的,整個戰場,在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夕陽如火,把整個草原照得一片赤紅,連士兵們的銀甲,也變得紅彤彤的。

如果說,運動是生命的象征,那麽,靜止就是死亡的化身。

利卡納士兵紋絲不動的影子,明明白白地告訴萊卡人:他們是來找死的!

但,求死的士兵,比求生的更可怕!因為當一個人可以連命都不要的時候,他還會害怕些什麽?

“前——進——”拖長的尾音,讓這號令聲,顯得那麽地有力。

在衝車的掩護下,士兵們板著臉,高舉盾牌,開始慢慢地向前推進。

戰場上,寂靜得可怕,除了利卡納戰士整齊的腳步聲和衝車行走的‘吱呀’聲,就是士兵們粗重悠長的呼吸聲了。

在落日的餘輝中,耀眼的紅色,無可避免地成為萊卡人眼裏唯一的顏色。

已經對峙了三個小時了,利卡納人這種蘊而不發的氣勢,讓萊卡人苦不堪言。如果利卡納人是一開始就衝上來,那倒幹淨利落。但他們擺出一副總攻的樣子,卻一直不接戰,最後竟然弄了個步戰出來。萊卡人被弄糊塗的同時,心裏的不安更厚重了。

過去幾天的戰報,已經讓他們得知自己兄弟隊伍的下場。基本上,一場仗下來,原則上不存在所謂的戰俘。但凡被認出曾參與燒殺搶掠、**婦女的,一律鞭屍示眾。

更可怕的是,在營地外圍的部隊,全部慘遭肅清。可以說,方圓三四十公裏範圍內,已經沒有所謂的援軍了。

所以,此刻的他們,隻能下意識地用滲滿汗水的手,努力地再握一下已不能再握緊的武器。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五十米、三百米、二百五十米……

正當萊卡人準備投擲石塊的時候,‘嘟嘟嘟’的一陣嘹亮號聲,突然響徹整個利卡納軍團。

原本高高舉起的盾牌,突然放了下來,露出了一個個的……馬頭?

此刻,瑞普忽然發現,從頭到尾,那所謂的步戰,完完全全是懷特做給萊卡人看的好戲。

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鬼點子,竟然讓士兵把那種直徑隻有三四十厘米的圓盾舉在馬頭前上方,然後擺出一副步兵前進的樣子。反正,在萊卡人眼中,滿眼都是夕陽的反光,隻知道有一個遼闊的盾牌海洋向自己推進。誰能想到,盾牌後麵的是馬,不是人。

利卡納的騎士們動作幹淨利索,感覺上,好像一眨眼,四萬步兵就變成騎兵了。

此外,還有一些馬,被用來拉衝車。結果,原本由人力推動的衝車,就變相成為馬車了。

那邊,萊卡人還未反應過來,前鋒部隊的利卡納騎士就已經衝到護城河邊上了。

正在此時,目光銳利的瑞普忽然發現,那些最前麵的利卡納騎士的右手上,好像隱隱有火光。

怎麽回事?難道,懷特大人想用“火馬陣”?不會吧!馬比牛更怕火。牛尚且受不了,更何況容易受驚的馬?雖說我們的馬都是蒙著眼睛的,但這也未免太……

可惜,瑞普又猜錯了。

這次,右麵的騎士出聲了:“弟兄們手上拿的,其實是龍舌蘭酒。他們事先用不易燃燒的卡索勒草當繩子綁住瓶頸,然後打開瓶蓋,把白布條塞進去,最後點火。”

“那麽這用來……”瑞普還是不明白。

“嗬嗬!等著瞧吧!”

接著,瑞普看到了非常壯觀的一幕。

冒著箭雨,無畏萊卡法師放出的連環閃電,勇敢的騎士們一邊用圓盾護住自己,一邊把這些著火的瓶子,像甩流星錘一樣甩動,然後借助馬匹衝刺的衝力和瓶子回旋時產生的慣性,一下子把瓶子甩了出去。

隻見不斷飛旋的瓶子化作千萬顆火彈,猶如從九天之外落下的流星雨,應和著赤紅的天空,劃破虛緲的空際,像火雨一般落到萊卡人的陣地上。

易碎的酒瓶,撞在萊卡人的盔甲上,碰在投石車的硬木上,瞬間碎裂開來。即使是跌落在軟土上的酒瓶,也無比避免地把酒精純度極高的美酒灑了一地。

秋高物燥,再加上這群縱火犯故意為之,專挑上風方向進攻。所以,那些可愛的火苗在著陸後,點著酒精的同時,也照顧到那些幹枯的小草。

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零星的火區,在秋風的惡意玩弄下,迅速蔓延,轉瞬間連成一片,以燎原之勢,向山頂席卷而去。

熊熊烈火在燃燒,在蔓延,躍動的火焰在瘋狂地跳著死亡之舞。

守衛地獄之門的惡魔,獰笑著向萊卡人打開了大門,用詭異的舞蹈,歡迎一批又一批的亡魂進入死亡的國度。

現在,瑞普終於知道,為什麽一向公正廉潔的懷特將軍,在兩天前要以勞軍為名,把俘獲的美酒充公了。

“啊——不要——救命!”在萊卡人的陣地上,絕望無比的慘呼聲此起彼伏。滿身是火的“火人”,在拚命地打滾,竭盡全力地哭嚎。

本來萊卡人的陣地就不怎麽寬敞,被六七百架投石車占了之後,就顯得更窄了。為了在最大程度上增強防禦力,萊卡軍官盡可能地在投石車之間的空地上塞弓箭手。在看到利卡納人改為用騎兵來衝鋒,一邊讓前麵的箭手放箭,一邊慌忙把後麵的弓箭手調上來。

要知道,騎兵的衝鋒可是遠比步兵調動要快。那群家夥剛跑上來,就碰上前頭的弓箭手被利卡納騎士扔“燃燒彈”。前麵的想往後走,後麵的想衝上來,結果就撞成一堆,最後一起被大火變成了烤人肉。

不過,在火災中,死的人多半是被濃煙嗆死,真正燒死的,隻占少數。這次也不例外。黑色的濃煙,宛如落入凡間的邪雲,不停地翻湧著,侵蝕著萊卡人靈魂中最後一絲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