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有關◎
此時, 陳子惠的府邸還是有些喧囂,下人們得知自己將要離開這裏,都在忙碌著收拾東西。
而韓昭昭坐在窗前, 望著遠處,眼底不見半分喜色。
親信已經告訴了她, 楚王派來的埋伏在這裏的幾個仆從已經回來了,而今晚, 在不久前陳子惠給她寫的信當中,他親口說了, 自己今天晚上回家, 會比往日早些,大概是在戌時。
看來,他們要動手的時候便是今日。
可是,她的心裏仍有失落與不安。
“京城那裏還有最新的消息嗎?”
這個問題, 在這一天當中,她已經問了十來遍,且是越到臨近的時候,問得越頻繁。
“沒有新的消息,現在,根本聯係不上韓大人。”
這話, 她也是聽了十來遍相同的回答了。
“那楚王那邊可有消息?”
“京城裏的消息被封鎖了,他們似乎要有大動作。”
“匈奴呢?”
“左賢王與右賢王還在爭奪單於之位,怕是無瑕摻乎咱們這邊的事情。夫人有什麽吩咐嗎?”
“那, 還按照原來的計劃, 去吧。”
事已至此, 再無別的選擇, 借楚王之手除掉陳子惠, 她才無後顧之憂。
隻是這次,楚王來勢洶洶,必然發難,帶來的士兵數量很可能是數倍於他們的,雖說克敵製勝並不完全在於數量,但是,數量上的差異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劣勢。
而且,雖說從小跟著父親耳濡目染,她用兵打仗卻比不得在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事當中曆練出來的陳子惠,何況,手中的還是他指揮多年的隊伍。
從中午一直到傍晚,她的腦海當中糾結的始終是此事,便是連吃飯,也沒有什麽胃口,但是一想到今晚上的大事,還是強迫自己往嘴裏塞了一碗下去。
又躺在**閉著眼睛,養了片刻的精神,等待著戌時陳子惠回來。
躺在**,也是一遍遍地為說服自己,站在自己的立場上,還是趁早將陳子惠除去了合適,還能免去了陳子惠背刺的機會。
他們之間,是你死我活,她不在今日除了他,他便會在以後的某一天,尋了個機會,取了她的性命。
在**翻來覆去,看著更漏,算著距離財陳子惠回來還有多長時間,越是臨近那時間,她的心髒跳得越快,如擂鼓一般,在耳邊響個不停。
忽地,門“吱呀”一聲響。
“誰?曉玉是你嗎?”
她的心裏先是一驚,旋即平複了下情緒,不料,來人卻沒有答話。
隻聽到陣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輕很輕,似乎是怕打攪她一般。
窗戶是半開著的,她身邊的親信都是都是埋伏在草叢中的。
風吹過,打散拉在床沿上的輕.薄帷幕,卷起,如鬼魅的手一般,輕輕地撫到她的臉上,冰涼的感覺令她的肌膚不由戰栗。
嚇得韓昭昭驀地從**坐起,搶先一步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
一道寒光劃過,一道黑影閃到她的麵前,終於,那道黑影說了話:“怕什麽,是我啊。”
是以打趣的語氣說的,緊接著,她的手鬆開,匕首到了那人的手中。
正是陳子惠。
韓昭昭被他驚到,喘了一口氣,才將心情稍微平複下來一些,有了那個計劃,那個計劃又要在今晚實行,她倒是有些見不得陳子惠的模樣了。
“見了我,很是防備啊。”
尤其是又聽到了後麵的一句話。
“不過,有些防備是好的,萬一真的遇到了歹人,你手中的匕首這麽一刺,武藝不高超的躲閃不及,應當就被你割破咽喉了。”
“你下回莫要這麽嚇我了,天黑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進來,嚇死個人!”
話音剛落,忽然又想到,她與陳子惠之間,怕是沒有了下回,一切都將在今晚塵埃落定。
陳子惠卻是挨近她,撫上她柔順的烏發,說道:“好。”
聲音極其柔和。
韓昭昭算計著這時候還有些早,抬眼看向不遠處的更漏,果真不到戌時,不然,她不會毫無知覺,按照原來的計劃,她該是穿戴整齊,梳洗打扮好,與陳子惠逢上這麽最後一麵。
畢竟,她知道陳子惠的欲.望,也知道他對她的貪縱,可如今,卻是毫無準備。
便問道:“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提早把事情趕完了,便回來了,我當時不是和你說,大概會在那個時間段回來嘛,又不是必定。”
幾日忙碌不得空未歸家,見了她,果真是往她的身邊湊了湊,手指挑起她的一縷秀發,放在唇邊,吻了吻。
往常,韓昭昭總會推開他,要他正經些,可今日,卻是沒有,那雙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在靜靜地注視他。
他卻是一瞬間歇了調弄她的心思,換了溫柔的語氣認真解釋道:“今天下午出去,感覺有些冷,怕你在外麵等著著了涼,我早回來些,不然,我知道你肯定會在外麵等我。”
韓昭昭一愣,這話似乎把她說得有多麽神情似的,後來一想,似乎她裝出來的表現,也確實是這樣的,每次陳子惠晚歸,她得了下人傳來的消息,總會提著一盞燈,到了屋門口,等待他歸來。
一次又一次,都形成了習慣,一旦不去,心裏反而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可是你這樣,倒是害得我頭也沒梳,妝也沒畫,這副模樣,便去見了人。”
“難道我見你發髻散亂的時候,還算少?”
陳子惠輕附在她的耳邊說道。
猛地悟到了他所說的是何事,她紅了臉,一把推開了他,走向妝台。
這一回,陳子惠幹脆利索地閃到一邊,也沒有去阻攔。
她坐在妝台前,開始描眉,而陳子惠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許是想起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來,握著眉筆的手在抖,而這一切,盡收入陳子惠的眼底。
描了眉,敷了粉,點了唇,她的氣色也好了許多,衝著陳子惠眨了眨眼,慵懶而嫵媚,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泊中,帶起片片漣漪。
“你今晚想要做什麽?”
陳子惠走盡她,壓低聲音問道,平日裏她的打扮也不是如此細心。
他的目光似乎還有意識地往窗外掃了一眼。
“便是梳妝罷了。”
她的麵色有些蒼白,不過是因為敷了一層粉,才顯得有了些精神。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她的手中持著眉筆,將將把眉型勾勒出來。
片刻,點染完,對著銅鏡照了照自己的模樣,美是美,但是卻如插在花瓶當中的花一般,見不到幾分生機,或許是預感到自己的凋謝。
對著鏡子,努力扯出一絲笑容來,卻顯得無力而蒼白。
他不是要死了嗎,除掉了這麽一個威脅,她該是高興的啊,怎麽心裏如同積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
試了三次,總算出來一個自己還算滿意的笑容。
便放下眉筆,按照剛才訓練出來的感覺,回過頭來,對陳子惠笑了一下,道:“難道你覺得隻是如此嗎?”
欲要將嬌俏之意顯露出來,卻不得。
但那人仍然買了她的賬,輕笑著走過來些,一把攬住她。
湊在她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道:“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將她又往自己的懷中壓了壓,手一提,將她從椅子上抬起來,壓到桌子上。
引得韓昭昭身子一顫,一雙浸了水的眼睛望向他,幾根纖細的手指扣住了他的肩膀。
緊接著,溫熱的唇點上了他的臉龐,從額頭順著高挺的鼻梁往下,輕撫過他臉龐上的每一寸肌膚。
陳子惠攬著她的腰,手背上青筋暴起,努力克製著自己要奔湧而出的欲.望。
“夫君在想什麽?”
韓昭昭的忽然將頭埋在他的懷裏,麵頰染上一層紅暈。
方才主動口勿他時,也未見這般羞澀,手指挑起了她的幾根烏發,又聽她道:“要不把窗戶那裏的簾子拉上?”
接著又推搡了推搡了他。
楚王安排過來的刺客隱藏的位置必然是隱蔽的,他拉上簾子的時候,必然是不會注意到,倒是會為他們暗殺提供極大的便利。
“好。”
臉頰上一片熱,是陳子惠捧過來她的臉頰,輕輕地在鼻尖和嘴唇碰了兩下。
轉身便要走,忽然,韓昭昭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什麽?”
“沒什麽,叫你把簾拉得緊一些,不要留縫隙。”
韓昭昭欲言又止,鬆開了他的袖子。
那一抹鵝黃色從她的指尖消失,望著他的背影,歎出一口氣來。
人坐在桌子上,裙擺**在空中,身側是一遝厚厚的案卷,陳子惠倒是細心,知道這桌子硬,為她墊上了一個軟墊子。
今日,他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衣衫,袖口繡了一枝豔麗的紅梅,與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穿的衣服是一樣的 。
那時還是秋天,現在轉眼又到了暮春時節,他這樣的人,卻是這麽喜好豔麗的顏色,弱冠之年,穿上了這麽一身衣服,仿佛見到了熱鬧的街市上,騎著駿馬,打馬過街市的明媚的少年。
可他並不是少年,是經曆了生死,心思縝密而又陰沉的人。
簾子被拉得嚴實,就連附近的窗戶,陳子惠也是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了沒有半點縫隙,才回來。
“拉嚴實了,就連窗戶也是關得死死的。”
這便是交差來了,卻發現韓昭昭注視著他的衣裳,注視得出神,手在她的麵前晃了晃,才將她的神兒喚回來些。
那裙擺飄**了飄**。
“在瞧什麽呢?”
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瞧你的衣服,我記得,與你見的第一麵,還是在去晉陽的路上,你穿的就是這件。”
她對於這件衣裳記得很是清楚,起因源於在馬車上做的那場夢,那場夢,是一切的開端,他穿的便是這件衣裳,且對此珍愛之至。
“你記得這麽清楚啊。”
話語中不見一絲挑逗的神色,若是換在平時,他早與她調笑起來了。
“是啊,你很喜歡這件衣服,但不是常穿的,是不是對你有什麽重要的意義?”
今天這麽重要的時候,就是隨便聊天,能拖住他也是好的。
由著那句重要的意義,她想起來陳子惠的母親,那個給孩子寫了信,訴說得字字真切的母親。
她想 ,這或許與那位母親有關,頓時,升起了些許憐惜的心思,轉瞬,又想起來自己還在京城裏被陳子惠的人“看護”,下落不明的父親,那種憐惜之情瞬間消失。
人誰無父母,父親做了什麽,他要害父親至此!
正思索的功夫,忽然,一雙手扣住了她的肩膀,明亮的眸子映在她的眼前。
陳子惠開口道:“與一場夢有關,與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