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保重◎

“還有什麽?”

陳子惠對著她, 說出來自己的身世,就已經夠令她震驚的了,這一來, 卻還是有兩件事。

“江星闌的父親是我舅舅。”

前朝的桓帝為陳子惠的外祖父,僅有一子一女。

聞言, 韓昭昭一驚,想起來此前的種種。

江星闌的真名, 他們這些人當中,沒有人知道, 她的過去, 沒有知道,隻是憑借她的模樣,辨認出來她是中原人。

她這個人,韓昭昭早有耳聞, 之前,一直把她當做匈奴當中的頭號勁敵,第一次,是在雁門關外見過她身著黑衣,殺伐果斷的模樣。

再一見,便是洛陽城的銅駝街上, 眾人熱鬧欣喜,唯她滿身落寞,第一眼, 韓昭昭還以為她隻是在街上走失的女子, 她稱韓昭昭為“姐姐”, 為“故人”, 直到同一天, 她冷漠地揮劍砍下同行得男子的手臂,血流了一地時,韓昭昭才反應過來,這個看似懵懂的女孩,正是令人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江星闌本人。

“你怎麽確定江星闌的父親便是你的舅舅,當初,衛國的皇帝不是要把前朝的皇室都斬草除根嗎?”

這個消息太過於突然,也過於出人意料,問出來前幾個字的時候,因驚訝,韓昭昭的音調稍微提高了些,轉瞬,又想起來還有人藏在外麵,又把聲音壓下來。

指尖緊緊地攥住陳子惠的袖子,額間滲出細汗,腦中飛速運轉,欲要重新為自己尋出一個退路來。

“長公主,同我一樣,我猜測,隻是之前,我們這兩邊的線斷了。”

“那怎麽認出來她是你的表妹的?”

“其實,早有征兆了,記不記得我帶你度過洛水,到了北邙山下,見到了那幾處塑像,那個地方是密道的一個出口之一,極為隱蔽,是長公主主持修築的,她卻知道。”

“不止如此,她對那尊塑像感情還很深厚,站在那裏,足足有一刻的功夫。”

那尊塑像是按照顧昭昭的模樣雕的。

“所以,她見到我的第一麵,便稱我為故人?”

“是如此。她自小流離,到了匈奴人當中,見到自己的家人,哪怕血緣淡薄至極,也會萬分懷念。”

所以,才會一次次地破例護著她,隻因為她與顧昭昭長得像。

“那你是何時認出她來的?”

“前幾天,在邊境打仗的時候,右賢王回王帳奔喪奪位,兩軍交戰前,我見了她,她一直拿掛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鐲向我示意。”

“那手鐲,可是這對?”

此時,韓昭昭的手上還戴著一對,是在成婚之前,陳子惠給她的,說是他的母親給他的。

“就是這對,你收好了,同我給你的印信一起,到時候有用。”

“你是說,這裏還有江星闌的勢力?”

“是,所有收好了,總能護你出去,離開中山郡,回京城。”

“好。”

韓昭昭顫抖的指尖,撫上了那對玉鐲。

陳子惠的聲音穿到她的耳畔:“出去之後,她的人見到了這東西,會護著你的,盡管拿著這對玉鐲試探,其餘的人不知道這位玉鐲有什麽樣的含義。”

那日,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雖無言,但兩人之間已經達成了某些協議。

畢竟,是一家人,血濃於水。

“還有一件事……”

逢到了暮春時節,晚上的時候還是帶了幾絲冷氣,韓昭昭外衣半褪,露出肩膀來,上麵淺淺的紅痕。

陳子惠伸手,拉上她肩頭的紗。

之後,才說道:“如今,又是動亂之時,也不敢確定這情況便會如何,不論我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保重。”

他知道,這輩子,陰差陽錯,韓昭昭對他的感情,並沒有多麽深厚。

他想,這樣倒也好,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還是這麽平平淡淡的,不會太悲,也不會太喜,便是好的。

“那你呢?”

“我?隨遇而安吧,走到了山前,必然能找到道路。”

多次摸爬滾打,他似乎已經習慣將自己置於危機當中,又把自己從泥濘中拔.出來,除此之外,一個底層艱難爬上來的人,再無其他多餘的選擇。

“還有,現在京城裏的局勢紛亂,若是你一個人回了京城,也要當心,至於你父親那裏……”

這一瞬間,韓昭昭全部的精神匯集到了他這裏。

“我已經派人將他保護起來,但是在京城當中,具體情況如何發展,我也不敢確定,聽說,楚王已經讓人把朝中的重臣控製住了。”

“是嗎?是你派人將父親保護起來了?”

“是,同你如實說,之前,我雖與他有些怨恨,但是,他終究是你的父親,我不會傷害你的父親。”

說完這話後,是片刻的寂靜。

韓昭昭歎氣,一時間,思緒重新紛亂。

一邊是她派過去的親信,一邊是陳子惠親口同她說的話,如此時刻,他騙她,又是為何

她又一次猶豫。

“謝謝你,你辛苦了。”

半晌,她的口中吐出來這麽一句話。

“畢竟,他是我的嶽父。”

說起韓德元的時候,陳子惠的口中,總是用“他”,自韓德元失勢以來,再沒用過對他的尊稱。

“我再為你梳上一次妝?”

望了他片刻,韓昭昭點了頭,道“好”,可她的手心,已然滲出了一層薄汗。

若是在平時,這般時候,他該是同她躺在**,拉上帷幕,共度良宵,如今,卻是這般淡定,說著要為她梳妝。

前世,也是如此,在她的夫君辭去的前一晚,兩個人坎坎坷坷地扶持了一路,其實,直到那一晚,才真真正正地成了婚。

本來,她的夫君是想給她一個氣派而熱鬧的婚禮,奈何,世事無常,怕是再也無法相逢,最後,這場婚禮草草了結。

臨行前,她的夫君為她描眉,細細地為她勾勒出眉型來,一勾一畫都是極契合她,那是他為了這一天,不知道在私底下訓練了多少次而換來的。

這一世,一點青燈下,又是如此,他描眉的動作如此熟稔,就像上輩子一樣。

也就是在動作重合之間,上一輩子的事情,點點滴滴零散的,仿佛融匯起來了,如一顆顆珍珠相互串聯,成了一串項鏈。

那心酸與期盼的感覺完完全全地鑽入了她的心中,如此真實,又如此無奈。

人,仍然麵對著她,舉起眉筆來,勾勾畫畫,極為認真,不一會兒,便熟練地將眉型勾勒出來。

“瞧我這手法,可還算是熟練?”

韓昭昭點頭,這一切,忽然有了熟悉感。

一對眉毛已經畫好,是她欣怡的模樣。

想到埋伏在外的刺客,她的心中又是一揪,想問陳子惠他究竟與自己的父親之間有何怨恨,可是與他的身世有關。

問清楚了,才能做出決斷來。

她的父親為當今皇帝所提拔,必然是偏向於當今皇帝的,對於前朝做了什麽事情,他很少提及,她也沒有去問過。

不會到頭來,反倒是她家虧歉了陳子惠,到頭一來,她卻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麵對這些事情。

這些事情,如同一團亂麻,攪在她的心中,不過片刻的功夫,她卻在心中為一切勾勒出無數種可能的結果來,提起這個又推翻那個。

燭火漸漸地暗了下來,將盡熄滅。

外麵靜悄悄的,時不時地傳來幾聲鳥鳴,可她也是再清楚不過,門外不遠處的草地裏,埋伏著幾個打扮成府中仆從模樣的人,

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陳子惠她發現有人可疑這麽一回事。

吐出一口氣來,忽然,天地當中失了靜謐,被一陣尖銳的撞擊聲所打破,接著,是用刀劍劃破窗戶紙的聲音。

“有刺客!”

韓昭昭低呼一聲。

不過幾秒的功夫,陳子惠便幹脆利索地從旁拔.出一柄鋒利的劍來,劍風劃過,挑滅燭火。

一片黑暗當中,他拉過韓昭昭來,讓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後,他的身影完全將她遮住。

“是楚王的人。”

他的聲音中並不見什麽慌亂。

五個刺客砸碎了窗戶,跳進來。

“我讓你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

陳子惠囑咐她道。

這屋子當中有一條密道,分成了多條岔路,其中有一條能夠通到城外,這條路線,他告訴過韓昭昭,一遍遍地詢問過她,要她務必記住。

“好。”

韓昭昭低頭,不願意看向他的眼睛,他的脊背遮在了她的麵前,宛如立於刀劍當中的盾牌。

燭光一滅,刺客猛地見到一片黑暗,有些無措,尋不到目標,轉瞬,一個人便被陳子惠迅疾的劍尖刺破了喉嚨。

一聲慘叫,一攤血霎時噴了一片。

這一刺,刺客當中有些慌亂,但也是霎時找到了這二人的方位,剩下的四個人尋到這個位置,四把劍齊齊地刺過來。

這些刺客都是楚王經過精心挑選,派過來的,實力不容小覷。

現在,變成了四個人對一個人。

韓昭昭站在陳子惠的身後,能夠感受到他為自己阻擋了好幾個擦著她的臉頰掃過利劍的蹤跡。

漸漸地,她感受到他的力氣不支起來。

三個人直麵陳子惠,而另一人繞了道彎,到了她跟前,利劍刺過來。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反應,她往後退,可往後退一步,那劍尖就朝她逼近一步,一聲驚呼出來。

她再躲閃,仍是敵不過步步緊逼的利劍,就在那劍尖將要穿透她右肩的時候一把攔在她的麵前。

那把劍是陳子惠的。

兩劍相碰,血水濺出,幾點血珠撲到韓昭昭的臉上。

刺客退後了幾步,她的耳畔也傳來了低聲的呻.吟。

陳子惠的右肩處有血水浸出來,右臂無力,拿著劍的手在顫抖。

而此時,剩餘的三個見到了這個時機,提著劍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