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了兩局棋,也該萬無一失了◎

周靈上前一步, 探了探皇帝的鼻息,還在,淡定地將紙張放在桌子上。

朝著門口喚了一聲, 立馬有太醫低著頭,走過來, 他指了指皇帝,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暈過去了?”

“陛下……啊,不, 他是氣急攻心, 暈過去了,您有何吩咐?”

“讓他醒過來,現在還不是他死的時候。”

太醫低頭,麻利地答應著, 打開藥箱,從裏麵抽出一根銀針來,照著皇帝的穴位紮了幾針。

不久,皇帝悠悠轉醒,再見到周靈時,周靈已經搬了把椅子, 坐在他的床前,俯視著他,更是氣憤, 又一次氣急攻心, 噴出一口血來, 落到地上, 隻是, 這一次,再沒有暈過去。

這情況合了周靈的意,他揮了揮手,讓太醫退下。

“對於這一份詔書,你既然是沒有什麽意見,那我便按照我所想去寫了。”

這一次剛剛醒來,皇帝說不出話來,嗓子“荷荷”地發出聲音,周靈渾似聽不見一般,從椅子上起身,攜著詔書到了一張桌子前,自己研了墨,在上麵書了自己的名字。

接著,拿了詔書,回到皇帝麵前,墨跡未幹,給皇帝瞧了一眼。

“我的字跡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皇帝的身子仿佛是僵住了一般,隻是看著他,唯有眼珠子動了動。

周靈知道皇帝是不會有回答的,於是,自己答道:“畢竟,是在那間暗室裏練了十多年的,怎能不像。我幽閉了十年,見慣了陰暗,倒是更不舍得光明了。”

蘇醒過來後,過了些時候,皇帝終於能說出話來了。

也是吃力著,才吐出幾個字:“你是和周俊成了一黨奪的皇位?”

“不然,我不借著我那位好叔叔的力量,還不得在幽所呆上一輩子,從六歲到死?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外麵的四季輪換。”

“你擔憂得多了,我怎能輕易地落入他們的手中,成為他們的提線木偶,他們讓我動一下,我便去動一下?畢竟,我再是厭惡你,也是有著你這一家的血脈,陰狠歹毒。”

皇帝的臉憋得發青,憤怒至極,那隻手如幹柴,拍了拍床板,床也不過是顫動了下,並無其餘的。

氣勢霎時黯了下來。

轉念一想,周靈說的,似乎也沒有什麽錯,他們這一族人,奪權、用權皆是如此。

他自己對於弟弟的防備,對於弟弟的手法,與此如出一轍,想一想,若是他的父親負也如他自己一般,負了他良多,他自己怕也是會奪位的。

周靈又回到了那張椅子上,坐下,望著泄了氣的皇帝,俯看著他,如同帝王望著自己的臣子,不過尋常帝王露出來的是擔憂,周靈卻是怡然自得,恨不能鼓瑟笙,慶此事。

“我自然是將權力掐到我的手中,你這一輩子,也不算是虧,算計來算計去,這權力啊,也是回到了自己這一脈的手中。”

“我的好叔叔帶了他所掌控的禁軍去了中山郡,殊不知,京城裏的軍隊不止有那些,他知道的,看到的,隻是一部分。話說回來,這一招數,還是同你的伯父,你的姐姐學來的。”

衛國的開國皇帝與他的養女長公主之間鬥爭甚是激烈,兩敗俱傷,長公主陰養死士,殺了毒害自己母親的養父。

“不過,我要做的,不止如此,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玩弄權術也是如此,踩在他們的肩膀上麵,才能看得更高。”

周靈悠悠地說道:“到時候,我坐鎮朝廷當中,等待著周俊與陳子惠、顧鈞的軍隊廝殺過後,拖延了些時候,就能等來各地的援軍了,真要論起來,這皇位,落到我的手中,總也比落到別人的手中好吧,我的身上,甩也甩不掉你給我的血脈,真是遺憾。”

周俊拿他做棋子,他便也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暗暗地把他耍上一通,讓他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胡說,就是陳子惠,他……他怎會如你一般,叛逆君父?”

“怎不會,你的伯父便是臣子,叛了前朝,大肆屠殺,你家背叛了別人,便是不許別人去被叛你,你家的基業是建立在殺戮之上的,身為你家的人,我正是要為此添磚加瓦。”

“你……”

皇帝氣急,指著他說不話來,一時,一口痰憋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怕他被一口痰所嗆,斷了氣,周靈忙起身上前,使勁捶著皇帝的後背,終於是讓皇帝把這一口痰吐了出來。

皇帝本是氣急,要將這一口痰吐到他的身上,辱他一頓,他卻靈巧地躲開,那一口痰落到了地上。

“你……救我作何?”

“你沒聽我說完話,自然是不能死了的。前麵的話,我還沒說完,不止是楚王,還有匈奴。”

“匈奴……匈奴怎麽了?你……你又要……要對匈奴做什麽?”

皇帝繼位以來,為了蓋過弟弟的風頭,一直希圖著建功立業,被世人承認,便將目光投向了中原素來的勁敵——匈奴。

在位期間,曾多次派兵與匈奴人作戰,若是勝了,必有重賞,人生的一憾事便是未能在有生之年見到匈奴覆滅。

“與匈奴合作,除陳子惠,除周俊。”

“什麽條件?”

“北邊的幽州兩郡,並州的三郡,雍州的三郡。”

皇帝大驚失色,狠狠地錘了下床,也不過是他眼中的狠狠。

這地方,是他在位之時,拚了命,日日夜夜地同邊關將士論軍事,如此換來的,如今,卻讓周靈拱手讓了人。

周靈輕蔑一笑:“怕什麽,我丟了,到時候登上皇位,再打回來就是,論起功過來,地方是我打回來的,是你在位期間丟的,如此看來,你似乎是白忙活了一場。”

“布了這兩局棋,我想,也差不多是萬無一失了吧。”

皇帝直愣愣地瞪著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哦,還有一件事,忘了同你說了,其實,前些日子,你得了那場病,本不必死的,可是,你不得不死,還得按照我給你選好的時候死。”

屋裏的守衛對於皇帝可是嚴防死守,生了重病的人,渾身無力,求死也是困難。

“所以,你就好好活著吧,等到我登基那日,做個幾天太上皇,這輩子才可了結。”

又是一股氣湧上來,骨瘦如柴的胳膊努力撐起身子,想要站起來,卻是根本使不上一點兒力氣,忽地,失了倚仗,人往後一倒,栽到了**。

周靈瞟了他一眼,走近,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在。

吐出兩個冰冷的字:“沒死。”

接著,轉身走了,到了門口,叫過來太醫,吩咐道:“把他喚醒了。”

周靈恨他,就是要見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他看到他辛辛苦苦創造的基業,全部毀在了自己的手中。

暮春時節,到了正午,外麵的陽光,已是刺眼與炙烤。

周靈眯縫著眼睛,望了片刻明媚的日光,甩了甩袖子,走下高台。

路上,遇到一太監,向他報信道:“殿下,皇後要求您,讓她見一麵張太尉。”

之前,是周俊的命令,動用軍隊把所有與他們為敵的大臣都圈禁起來了,人在外地的,便把他們留在京城的家眷幽禁起來,其中,就包括張皇後的父親張太尉,張家明著是不站在任何一方的,可暗中,卻是與陳子惠通了信,成了陳子惠一黨的人。

因此,張太尉連帶著張皇後,都是被重點看管的對象。

周俊領兵去了中山郡,留周靈在京城,也是要他看守住這些家眷的。

如此事,也是有利於他牽製陳子惠以及其他不服從他的黨羽的,禁閉人的壞事還讓周俊搶著幹了,他自然樂得為此,因此,也並未做出任何改變,仍舊是派了兵,讓去那邊緊密地看著。

唯一的變化,便是皇後這裏,他以皇後為一國之母,母儀天下,不可同叛黨同類為由,給放了出來,不過,也是暗暗地放出來的,並未讓周俊那邊的人知曉,免得引起他們的懷疑。

周靈聽到此話,不由皺眉:“她給的是什麽理由?”

“回殿下的話,皇後說是張太尉身體不好,近幾日來一直吐血,娘娘放心不下,要去探視一番?”

“張太尉的事情,可是真的?”

“太醫看過了,確實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便讓她去吧,看的時間不要太長,另外,多派上我的幾個親信跟著,不要讓她得到什麽給顧鈞傳遞消息的機會。”

“是。”

片刻,見周靈還沒有招呼他下去的意思,太監又問道:“殿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皇後提起過,要給張太尉換上一間房嗎?”

幽閉的地方條件實在是差,因了周俊的原意便有了折磨不同自己一心的人在裏頭,張太尉年紀不算小了,進裏頭沒有多長時間,便病了,病得還不輕,一咳便是咳血。

“沒提過。”

太監麵上不敢表現出任何意思來,實際上心裏清楚,皇後是哪裏敢啊,都到了這種境地,留了一條命在,沒被人折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別的地方,還敢去奢求什麽。

“沒提過啊,那也讓人給張太尉換個好些的居所吧,不是咳血了嗎,叫個太醫過去,給他好好醫治。”

周翰的手指碾著手腕處的一串珠子,望著浩**的天與高聳的宮牆,說道。

太監點頭,躬著身退下,卻也是想不明白,按說,皇後與張太尉一家支持陳子惠,該是殿下的勁敵,殿下記仇,所有的勁敵,都被狠狠地折辱一番,偏是皇後,還享了這麽好的待遇。

他想不明白,搖了搖頭,繼續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