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不見的,也隻有這兩個人◎

“前朝的太.祖對此事甚為懊悔, 特意囑托我。”

疾風吹過,將他的戰袍卷起,在風中飄**, 一抹紅色**在眼前,如一團火焰, 越燃越烈,漸有燎原之勢。

陳子惠用餘光瞟了一眼後麵的土坡處, 看到裙擺在風中搖曳,發髻被風吹得有些散亂, 她的手抬起來, 露出一截皓腕,不知是為了遮擋過於耀眼的日光,還是為了擦汗,亦或是為了將戰場上的情景看得更清楚些。

不過轉瞬之間, 他就收回了眼神,可這一切,都被韓昭昭收入眼底。

她的目光中有近處的山,遠處綠油油的田地,天上的雲,地上的士兵與戰馬, 位於這中央的,是身著銀甲,身披大紅色戰袍, 一舉一動皆似行雲流水, 別具風流之態的人。

陳子惠的聲音洪亮, 說話的聲音飄**入她的耳中。

“因此, 我遵從他的囑托, 匈奴在邊境肆虐多年,我欲平匈奴,安宇內,撫百姓。”

一字一句都說得有力,尤其是說到後麵九個字時。

雲散了,陽光鋪撒在他的臉頰上,鋪撒在山地與田地上。

韓昭昭還記得,這些話,是她之前勸阻過他的,怕他行事太偏激,怕他因一己仇怨傷及無辜的百姓。

這回,他倒是把那些話記住了。

終於是能為了是上輩子中的一些遺憾,找些彌補之處。

下麵的軍隊也是有些**。

幾個人有了主意合計了合計,合了聲音,顯得大了些,問道:“你是這麽說,可是你做了什麽?”

對他們的態度,陳子惠並不意外,這些人大多都是來自京城當中的,對邊境的事情了解得本就不多,再加上是楚王的部下,常常被楚王灌輸他這一派的思想。

就是如此,對於匈奴那一邊的態度,楚王也是說,聯合匈奴人,不過是權宜之計,先合作等待他登上皇位之後,再滅匈奴。

因為中原人對於匈奴的人仇恨是長久而激烈的。

陳子惠大笑:“想來你們在京城,是被蒙蔽了。這幾年以來對戰匈奴的幾場戰爭,都是我帶人打的,這位是並州的顧刺史,也是參與了多次戰爭。”

刺史乃是一州當中最高的官員,政事、軍事一把抓,前幾年,匈奴有意圖吞並中原之誌向,一直將目光放在了並州險要之地上,勢必要啃下來這塊硬骨頭,並州的北邊,兵戈不絕。

這些,是所有士兵都知道的事情。

“同匈奴打仗的,便是他們,以血肉之軀護住了北境,使中原的土地與百姓免受了匈奴鐵蹄的□□。”

這回,陳子惠帶來的主力是並州的軍隊,常在邊境與匈奴廝殺的。

他閃開身子,讓站在土坡下的人將這些他的士兵瀏覽了一遍,站姿挺拔,英武之氣撲麵而來。

“你們知道我帶來的這些士兵大多是從哪裏調過來的嗎?是並州,他們本該守在北境,阻擋匈奴的鐵蹄,可是現在他們卻過來了。知道為什麽嗎?”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卻沒有人能夠得出一個統一的觀點,大聲說出來。

此時,楚王心髒抽搐得疼,渾身冒汗,頭暈得要命,陳子惠所說的話,隻聽了個大概,但也沒有意識去想了。

大局由周翰主持,他是命令了身邊的親衛去主持戰局,掰回自己這方的輿論,不要被陳子惠的話影響得太多。

可是,陳子惠的聲音太洪亮,太堅定,太有威壓感了,他們想要補救,似乎根本沒有什麽法子。

陳子惠站在高台上,有俯瞰天下之感,而他所說的話,在人群當中,如將一塊巨大的石頭投入水波當中,霎時,掀起軒然大波。

由於軍隊當中人數太多,距離又不是很近,周圍又有風聲等雜聲,就算陳子惠的聲音再大,也隻能讓下麵當中站得比較靠前的人聽到,後麵的人卻是聽不到什麽的,隻移靠前麵的人口耳相傳。

這傳話,越傳到後麵,越是離譜,使勁往離奇的那個方向去偏,哪怕是作為楚王這一方的人,年輕的士兵們心裏也不失激烈,紛紛做出猜測,關於楚王與匈奴的關係。

陳子惠還沒有說,底下已經給出了各種各樣的答案,不過是嘈嘈雜雜的,大多是不利於楚王的。

“因為我要與你們作戰,不得已,將他們將邊境調了回來,沒辦法啊,自己人打自己人,卻容易讓匈奴人鑽了空子,難道這不是楚王的計劃,投靠匈奴,不論用何種方式,取得何種代價,都要取得皇位?”

周翰欲要辯駁,可是幾十個人的聲音根本蓋不過底下吵吵嚷嚷的幾萬人。

“不過,我不是楚王,不會把邊境的兵都調回來,把中原的百姓和我的故土都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知道我同楚王的兵力為什麽這麽懸殊嗎,因為有一部分人還在戍守邊關。”

說到激昂處,他是吼出來的。

山下的周翰望著土坡上,眉毛緊緊地蹙著,手掐著馬的韁繩,忽地,感覺眼眶有些濕潤。

而楚王,捂著胸口,不知是說不出話來,還是不想說話。

“匈奴為中原之大敵,為何我們要在此內鬥,而讓匈奴人有隙可乘?說起內鬥,下麵的人當中,也有一少部分是中山郡的吧?還記不記得前幾天穿盧奴縣內的河水決堤?”

下麵又是一片喧嘩,那時,楚王一黨當中也派不少人去了,堵塞堤壩堵了足足三天三夜,他們都是有所耳聞,河決堤了,會淹了他們的土地,造成他們的親人流離失所,聽聞這個消息,皆是憤慨。

“這堤壩,是匈奴派人炸的,那時候我正在幽州邊境忙著對付匈奴的軍隊,精銳部隊都帶過去了,留在中山郡的,根本沒有多少人。”

“本意,我是想自己去打仗,中山郡這邊,無功無過,穩住局勢便好,可是,後來,我的夫人去了一趟運河邊上,整肅了亂狀,後來,又跟隨隨工部的官員畫了河道的圖,從運河當中單開出一條河道來,減少雨季河水的泛濫的可能,並能借此灌溉農田。”

“還有,那日河水泛濫的時候,是她帶著人在泛濫的河水邊上修補了三天三夜,沒人願意站出來,她扛著裝滿了沙石的袋子親自去的。”

陳子惠很少哭,哪怕是麵對生死的時候,可是今日,他哭了兩次,一次是在說邊關的將士無奈調回中山郡的時候,另一次,便是在說起自己的妻子的時候。

這輩子,生在太平盛世,他想要讓她如京城裏的許多姑娘家一樣,浸染京城的繁華,不知天下不識愁滋味,可是她卻為了天下的蒼生,屢屢犯險。

站在後麵的韓昭昭,眼眶也是被淚水所模糊,一直覺得,修築運河、堵塞堤壩是自己的責任,不想卻惠及這麽多人,而且,在他的口中,明明之前,因為重重誤會,是她錯了,想要害過他,可是他,在眾人的麵前,卻是一遍遍地念叨著她的善良與付出,哪怕是三軍陣前,依然有她的位置。

她看著自己的夫君站在高台上,麵對底下黑壓壓陳著的兵,慷慨陳詞。

“我知道,這些人無辜的,是普通的百姓,爭鬥與殺戮不該落到他們的頭上,我知道,你們也是無辜的,被裹挾到了楚王這一黨裏。 ”

“楚王欲要勾結匈奴,你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是楚王,甚至不是衛國皇室一族,他們為了奪位,不擇手段,大肆殺戮,我是受害者,走過的路,受過的苦,不願意讓別人再去受上一遍。何況,他們得位不正,心有懼怕,而我,憑自己能力奪得天下,安定天下,不懼人言。”

“我亦是明白,現在,不是內鬥的時候,匈奴為邊患,有三百年了,三百年間,匈奴入侵中原土地,燒殺搶掠,一直不絕,匈奴內鬥,安定中原後,何不借此機會北上,平匈奴,實現仙人三百多年以來的夙願。”

陳子惠的話激昂,響徹山穀,無論是他身邊的將士,還是楚王的士兵,聽了,多是淚如雨下。

到底,都是中原人,留著中原的血脈,痛恨異族的入侵,還有,聽了陳子惠親口說了對他們不追究的話,也放下了擔心。

楚王的軍隊當中,還有陳子惠派過去的親信,又借著這個機會帶動輿論,很快,那邊的將士裏,輿論不可避免地倒向陳子惠這一方。

士兵的說話聲、喧囂聲,如巨浪,排山倒海。

楚王那邊剛才已經是讓人在匆忙之中,找來了藥物,含了一粒,現在,起了一點兒效果,胸口不似方才那般痛了,精神上也清醒了一些。

“父親,這仗還打不打了?要不收兵吧。”

楚王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沒有表示,片刻,搖了搖頭。

周翰不甘心,再勸:“軍心極度不穩,大勢已去,讓士兵衝鋒也是徒增傷亡,便不要去了吧。”

楚王沉默著,忽然,意識又一次陷入混沌。

他暈過去了,周翰便替他做出了決定——鳴金收兵。

其實,也不算是收兵,隻是這些士兵勉勉強強打散了隊伍,不再按照原來的陣型站了,把他們全都交給了陳子惠。

接收這麽一大批士兵,尤其是敵方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楚王意識不大清楚了,便派了常在他身邊的幾個親信過去,再加上陳子惠之前就在這支隊伍裏埋下的自己的親信。

費了些時候,總算把他們安頓好了。

他們清點人數的時候,卻發現楚王以及周翰不見了,尋遍了附近都沒有找到,而且,不見的,也隻有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