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這話,韓昭整個人呆了。
“這賬隻有一◎
一上午,韓昭昭精神緊繃,可直到中午,除了府裏頭幾個丫鬟問她如何擺放東西,其餘的事,再沒有了。
或許是她想多了,跟陳子惠走了這一路,她愈發多疑。
因昨天帶著傷趕路,此時她已是筋疲力盡,中午的飯又不合口味,扒了幾口就不想吃了,見無事,她躺在**不過一會兒,就睡熟了。
“姑娘?”
韓昭昭睡得太死,小丫鬟低聲叫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有反應,最後小丫鬟鼓起勇氣,把音量變成了與吼相當,終於叫醒了她。
“幹什麽?”
猛地被人叫醒,韓昭昭顯出不悅之色。
小丫鬟似乎是被嚇到了,結結巴巴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韓昭昭舒緩語氣:“遇到什麽事了?”
“原先秦府的管家要見姑娘。”
“不見!”
想都沒想,韓昭昭幹脆利落地拒絕了。
“他說有要事!”
“有要事的話找我父親商量,若是我父親不見他,我也不見他。”
韓昭昭清楚自己的身份,出了事有她父親在前,輪不到她。
“你先帶他找我父親去,問了我父親的意見再回來。”
小丫鬟應聲下去了。
趁這個功夫,韓昭昭找了個原來府裏信得過的人給父親遞紙條。
剛把信寫完,小丫鬟就引著一個男子進來了。
瞧著這男子,韓昭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一般,與對那個小店的感覺有相似之處。
在晉陽呆的時間不長,加之當時年紀小,許多事隻存了模糊的記憶。
她放心不下,又召來幾個小廝守在門口。
韓昭昭警惕地看了一眼他,緩緩開口道:“我父親讓你過來的?”
“這是韓大人給我的信,姑娘瞧瞧。”
韓昭昭接過來,細細地看了一遍,確實是父親的字。
韓昭昭還是放心不下,用像看著嫌疑犯一樣看著他,秦府的管家有些不悅。
“姑娘不認得我了?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那會兒你才這麽大點兒,現在都是大姑娘了。”
管家一邊說著一邊比劃。
她記起來了一點兒,那時候她不過五六歲。
之前父親有段時間領兵戍守邊塞,無法回家,拜托秦家照看她。
那時秦府的管家,也就是麵前這個中年男人,小的時候常拉著她的小手,帶她到晉陽城的集市上逛,小姑娘嘴裏吃著,手裏拿著,而他的肩上扛著,每回都滿載而歸。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這人不再做秦府的管家了,模樣也變了不少,原先是一個精神的小夥子,時常笑著哄她,十年的功夫,就變成了一個鬢角有了白發的中年男子,時常皺著眉,在她麵前笑得勉強。
“記得,隻不過現在我父親遇難,非常時刻,處處都要當心。”
“多年不見,姑娘謹慎了不少,這倒也好,世事繁雜,人心險惡,多留個心眼也好。”
說完,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韓昭昭眼睛尖,注意到了。
“你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關於賬本的事,你家裏有本賬記的是雁門一戰的軍費開銷。”
如今,楚王一黨想陷害她父親,置她一家於死地便是從私吞軍費上入手的,現在,她家和被問罪的秦縣丞就是串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聽管家說這話,韓昭昭愈發警惕。
“怎麽,這賬有什麽問題?”
“韓大人私吞了軍費,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便是滅門之禍。”
聽到這話,韓昭昭整個人呆了。
“這賬本原先是放在衙門中的,但那份秦大人給燒了,燒之前抄了一份放在你家。”
官府搜查確有此事,韓昭昭聽小丫鬟說,昨天官府還派人來到她家搜了一圈賬本,沒搜到,兩手空空回去的。
韓昭昭提高警惕:“在宅子哪裏?”
她剛從京城趕過來,路上傳話不便,父親並未告訴她關於賬本的事情。
“我不知道,姑娘若是不知,問問常跟在你父親身後的隨從。”
韓昭昭半信半疑,讓管家暫時退下,召來幾個小廝詢問。
果然有一個小廝知道,他走到一麵牆前,手在牆上摸了摸,摸到牆壁上一塊鬆動的磚,扒開,從裏麵掏出來一個賬本。
韓昭昭接過來,翻了幾頁,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說實話,她什麽都也沒看懂。
也怪她,當時看到數字便腦袋眩暈,不想學把書本扔到一邊,任性至極,現在想來,後悔不已。
拿著賬本在手中翻了幾下,她又把秦府的管家叫進來。
“你說的可是這個賬本?”
她緊盯著管家,注意他表情的變化。
管家接過,手有些顫抖:“就是這個!”
“我爹說要怎麽處置?”
“韓大人告訴我,官府查得這麽嚴,藏是藏不住了,不如燒了。”
說完之後,管家急著去點蠟燭。
她的手裏還緊緊攥著賬本。
父親做了這麽多年官,居過高位,得勢之時,有人爭著往她家送名貴的書畫、綾羅綢緞以謀求高位,全都被父親如數退回。
一家全靠俸祿活著,雖然不算富裕生活也還過得去。
父親向來謹慎,她不相信父親會冒這麽大的風險,私吞關乎國家存亡的軍費。
可是這本賬,她一點兒都看不懂。
管家點好蠟燭,走了過來。
“姑娘,把這賬本燒了吧,留著後患無窮。”
韓昭昭伸手,緩慢地拿著賬本湊近火苗,眼角的餘光瞟向管家。
管家站在她旁邊,眼神有意無意地回避她。
忽然,韓昭昭猛地將手抽回來。
“這賬本先留著,不急著毀,等官府的人查到了,再毀也不遲。這麽長時間,我爹留著它不肯毀了,必然有他的原因。”
“姑娘,現在官府查得正嚴,被發現了便是滅門之禍。”
因為貪汙的是軍費,還能再加上一條罪名——密謀造反。
韓昭昭沉默,但就是把賬本收了回來,緊緊地抱在懷裏,立馬有四五個韓家的小廝堵在門口。
“你回去吧,賬本的事,我自有決斷。”
“姑娘!”
管家想說什麽,兩個字出口後,接下來的沒說。
他看了一眼韓昭昭,眼神複雜。
驀然,她抬頭,瞟見一個人,正是陳子惠,身著緗色的衣服站在門口,遮住了一部分從門瀉入的陽光。
韓昭昭昭的手不禁一哆嗦,沒叫他,他怎的來了?
管家避開陳子惠的目光。
他的目光淡淡掃過管家,不緊不慢:“你是慫恿著韓姑娘把真賬當假賬燒掉?然後韓大人的罪便洗不脫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逼得管家連連後退。
“我真沒想到,你這般忘恩負義!對著你自小帶大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忘恩負義”這三個字他咬得極重,是隱忍著的恨,若不是他克製著自己,真能把對麵的人生吞活剝了。
說這四個字的時候,眼神還有意無意地瞟過韓昭昭,似乎在告誡著什麽。
難道忘恩負義的不是他嗎?父親提攜他,他卻在背後毫不留情地捅父親一刀,還騙她,逼著她與他行那事。
韓昭昭冷笑。
陳子惠一揮手,立刻從院子裏鑽出來幾個人,按住管家。
“押到衙門裏,留活口。”
他冷冷地瞥過管家,漆黑的眸子裏不見一絲溫度。
許是被他這氣勢嚇到,知道反抗徒勞,管家乖乖地跟著陳子惠的人走了。
一切出乎意料地順利。
走了幾步後,卻回頭看了韓昭昭一眼,臉上掛著一串眼淚。
“姑娘,對不住,我不得不為此。”
他聲音不大,可韓昭昭耳朵尖,聽見了,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琢磨不出來個所以然。
說完這話,他就轉過頭,再也沒回頭。
看著他的背影,韓昭昭恍然想起清晨進府前隱匿在人群的背影,一模一樣。
應當是在人群中徘徊了良久,才下定決心進入府中。
陳子惠卻背過身,臉色陰沉。
他穿著長衫,蓋住了身上的傷,做出一副無事人的樣子,饒是如此,仍顯出他的虛弱來。
他垂眸:“讓秦家管家進來,是我的疏忽。”
怕是計劃好的吧。
韓昭昭在心裏咬牙切齒地加了一句,但麵上不敢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你不必自責,誰還沒有個疏忽的時候,有的事,想躲也躲不掉。”
陳子惠默不作聲,擺出一副懊悔的表情。
裝!你就接著裝!
韓昭昭一邊在心裏罵,一邊拖了把椅子過來,笑容可掬地拉陳子惠坐下:“多虧你趕過來,不然,那賬本毀了,想給我父親翻案也難了。”
這回,陳子惠沒有回答,空氣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韓昭昭受不了這種氛圍,想要理清楚陳子惠前來的前因後果,借口如廁,出去了。
她趁機叫過把陳子惠引進來的小廝。
“我剛不是叫你去找我爹嗎?怎麽把陳大人叫過來了?”
“姑娘,韓大人說他正忙著,讓陳大人代他來一趟。”
韓昭昭的手心裏不由捏了一把汗:“我爹還說了什麽?”
“韓大人還說,這些事情,陳大人了解得比他多,讓姑娘不要擔心。”
韓昭昭壓根沒有心思回答他,父親對於陳子惠的不軌之心一無所知,還這般信任他,她越想心裏越是發毛。
在外頭站了片刻,她重新回到陳子惠跟前,她隱隱感覺陳子惠看她的眼神與之前有不同。
陳子惠玩味地瞅著她,他萬萬沒想到,韓昭昭被管家騙了,還能轉過彎來。
他還是低估了韓昭昭。
陳子惠的臉上重新換上了笑容:“把這本賬交給我吧。”
韓昭昭如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為何?”
陳子惠一笑,正對上韓昭昭一雙若秋水眸子,他有一絲恍惚,平靜下來後,道:“放在你這裏不安全。”
現在隻蹦出來一個秦府的管家,還整不清楚後頭指使的人是誰,現在正處在審理案子的關鍵階段,不少人都盯著她家,不過,交給陳子惠更不安全。
瞧著他的眼神,韓昭昭提起十二分警惕,跟護寶貝似的護住賬本。
“也還好,我再換個鬆動的牆磚塞進去。”
狡兔有三窟,她直覺不可能僅有一個磚是鬆動的,牆上不行,還有地下。
“你不怕出內鬼?”
內鬼不就是你嗎?得虧你有臉說!
陳子惠依舊是一本正經的神色。
“你說這賬本何時要用?”
“明日一早,到時候你聽你父親的安排。”
“既是明日,在我這裏不就一晚上嗎?放我這兒吧。”
韓昭昭鹹魚是鹹魚了些,但並不代表她是個不學無術的廢物。
陳子惠還要阻攔,在韓昭昭的竭力推脫下,終於放棄。
最後,他笑著,意味深長道:“那你小心些,別把這本賬整丟了。”
待看著他走遠了,韓昭昭懸著的心猛地落下來,可是沒落到這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