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拍照

傅霄玉完全不在意傅行野的態度,反而偏頭看了陳焰川一眼,意味不明地笑問:“焰川,我沒說錯吧?”

陳焰川的一雙眼睛隱藏在鏡片之後,並未接話,隻是搖頭輕笑,叫人倒看不明白了。

傅霄玉得到他這個回應,也笑,然後就帶著那種笑意去看傅行野,一副你自己去品味的高深莫測。

聶長歡還以為傅行野完全不會接招的,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像是控製不住地往陳焰川看了眼。即便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但僅僅就是那飛快的一眼裏,聶長歡也從中看到了……期待。

聶長歡的理智上還根本沒品過來傅行野這一眼背後所代表的意義,眼眶卻先一步酸脹不已,當時心裏的想法就是傅行野太可憐了。

他畢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會期待被愛被在乎,無一例外。

聶長歡偏頭,微微仰頭的時候,聽見傅霄玉又說:“你要是覺得孤單,隻要你一句話,二哥也可以站在你這邊。”

傅行野聽到這話,沒什麽反應。

傅霄玉於是自己摁了按鈕,讓輪椅緩行到傅行野跟前,他偏頭將自己的笑臉湊到傅行野麵前:“你也別覺得二哥居心叵測,二哥跟大哥不一樣,二哥就是欣賞你可以為了自己的女人豁出一切的魄力……”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傅霄玉話音一頓,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用兩根手指支著額頭,一副停不下來了的模樣。

在他笑的時候,病房裏沒一個人說話,聶長歡見慣了他神經兮兮的模樣,也不覺得有多奇怪。隻是他現在這笑事關傅行野,所以她一直看著他笑,想知道他接下來究竟會說什麽。

傅霄玉好不容易笑完了,還做了一個優雅地擦眼淚的動作,這才伸手一指傅行野,像是品鑒什麽一般鄭重地說:“我為了女人不要一條腿,你為了女人不要一張臉。小老三,你說是不是因為咱們的父母親之間一輩子從沒有過愛情這種東西,所以咱們兄弟三個對於愛情的執著程度才這麽變太,啊?”

傅行野在傅霄玉提到父母親的時候就已經抬起頭來看他了,所以傅霄玉的話音才剛落下,傅行野就一字一句地提醒他:“不要在我麵前提他們!”

“好好好!你說不提就不提!”傅霄玉舉起兩隻手做投降狀,在兩隻手又重新下落搭在輪椅扶手上時,他說,“小老三,就衝咱們這點相似之處,二哥再說一遍啊,你要是想通了,就給二哥帶句話,二哥就幫著你。你二哥我雖然廢了一條腿,但勝在資產無數嘛。”

傅行野依舊不置可否。

傅霄玉看了陳焰川一眼,陳焰川就幫他推著輪椅往外走,在經過聶長歡身邊的時候,傅霄玉陰陽怪氣地一笑,原本就妖異俊美的臉更加妖治了。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點點聶長歡:“有空來找二哥玩啊,弟妹。不過就先不要帶小老三了,免得圈子裏那些個自視清高的公子名媛們嘲笑他沒有男子氣概!”

“……”聶長歡被他那句“弟妹”叫的有些尷尬,不自覺地偷瞥了傅行野一眼。

等傅霄玉和陳焰川完全離開後,聶長歡站在病房門口,與傅行野隔著一個房間的距離,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比起夏果的少女心,素姨說的那些話確實更在理。

無論網上那些素未謀麵的網友誇傅行野有多麽深情雲雲,但對於傅行野那些親友或者關係網裏那些活生生的人來說,傅行野給常尋下跪的行為,確實隻能成為……笑話。

一想到傅行野熟識的那些人今後隻要一想到“傅行野”這個名字或是一見到傅行野,第一反應就是他給常尋下跪這個印象,聶長歡就覺得難以呼吸。

她設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在傅行野這個位置,自己會為了他的前程就去給人道歉下跪嗎?

她……可能真的沒辦法做到。

一時之間,她難以判斷傅行野這樣做究竟是因為他現在真的徹底頹廢了沒有任何勢力了,還是因為他太……在乎她聶長歡了。

“在乎”這個詞一冒出來,聶長歡就嚇了一大跳。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忽然有點想奪門而逃了。

但傅行野朝她走了過來,她怔怔抬頭看他。

傅行野鮮見地舔了舔唇,又笑笑:“抱歉,又讓你看笑話了。”

聶長歡看見他笑,也就趕緊跟著笑了下,但轉眼意識到這笑不恰當,就有些慌亂地抬手刮了下頭發、順勢就移開了跟他對視的目光。

她放下手,搖搖頭:不是她看了他的笑話,是她讓他變成了笑話。

可是她跟傅行野關係尷尬,她現在竟然沒有辦法坦然地跟他說一句謝謝。或者說這麽沉重的情意,又怎麽好意思用一句“謝謝”就打發掉呢?

聶長歡輕吐了口氣,正準備說話,傅行野突然說:“這都是我自願做的,你不用感到有心理負擔。”

“那也不必做到這種地步啊。就像我之前說的,我的前程沒了,我還有其他辦法可以掙回來,可一個人的聲名若是毀了,這段不好的名聲就會刻進認識你的每一個人的骨子裏,哪怕往後你做的再好擁有再多的好名聲,這一段無論如何也不會被人忘記的。”

聶長歡有點著急,說完以後重重地皺了下眉。

傅行野看著她狀似煩躁的側臉,想說什麽又沒敢說。他有一種感覺就是,無論自己說什麽或者是做什麽,在聶長歡看來都是錯的,惹她厭煩的。

傅行野想了又想,猜測自己的行為給聶長歡帶來了心理負擔,就解釋說:“這是我虧欠你,是我對你的彌補,你……”

“你不欠我什麽,當初你我在一起不過是你情我願,至於後來你選擇了家人、選擇了楚顏導致我們分開,也不過是最尋常的感情破裂而已。”聶長歡極短地笑了下,抬頭看著傅行野的眼睛,“如今已經過去了六年了,時過境遷,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不在意了?一點都不在意了?”傅行野有一種在瞬間被抽幹了力氣的錯覺,聲音低而沙啞。

聶長歡鄭重點頭:“不過這次的事情還是謝謝你,哪怕從前你真的對我有所虧欠,這次的事情過後,咱們也扯平了。”

“常老師答應買我的畫、答應提攜我,帶給我和我師父的名聲和利益都是巨大的。相反,沒有你的那……一跪,我們師徒三人可能早就無以為繼、分道揚鑣、落寞收場了。”

為了讓傅行野寬心,聶長歡又鄭重其事的補了句:“所以,傅行野,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你我之間,再不存在虧欠一說。相反,我應該跟你說一聲謝謝。”

傅行野看著她臉上完全釋然、半分不作假的笑意,卻心神劇震,連動一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聶長歡無論怎麽看,都像是在跟他……兩清。

聶長歡等著他的回應,結果他一言不發,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似的,她就有點後悔自己剛才敞開心扉說了那麽多,加之她和他之間也確實沒什麽其他可說的了,徒然對站著也尷尬,就說:“那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傅行野的喉結艱澀地滾了下,卻點了頭。

聶長歡心下莫名劃過一陣失望,但也沒多想,轉身就往病房外走。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步伐格外地沉重,像是邁不動腿似的。因此,聶長歡走的格外地慢。

就在她一隻腳都要踏出病房的時候,她垂在身側的手腕突然就被人從後麵攥住了。

聶長歡嘴角控製不住地翹起來一點點,在轉身的時候又落回去了,她麵露疑惑地看著傅行野:“怎麽了?”

“其實,我……”傅行野舔了舔唇,喉結是滾了又滾,像是有好多話明明都冒出來了卻又被他給壓回去了,到最後他竟然鬆開了聶長歡的手,搖頭說沒事的時候還往後退了步,“我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開車,那我就不送你了。”

聶長歡點了點頭,過了兩秒才有力氣說了聲:“好”。

傅行野也點點頭,就那麽看著聶長歡。

聶長歡又在原地占了兩秒,最後才真的轉身離開。

這一次,直到她走到電梯口,傅行野都沒有再追上來。

電梯很快就來了,聶長歡往來時的走廊看了眼,又凝神聽了下,最後像是恍然回神一般,撩唇笑了笑自己後,提步進了電梯。

而聶長歡走後,傅行野在病房裏不安又焦躁地來回轉了好多圈,最後把心一橫追出去的時候,聶長歡早已離開很遠了。

這一別,他們之間,好像沒有任何再見麵的理由了。

……

聶長歡回家以後,接連幾天都沒出門,一來是沒什麽事情是需要出門去做的,二來是沙容覺得現在她處在輿論中心、情況不明,她還是先不要露麵比較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素姨見她整天窩在家裏,還以為是最近網上的事情影響了她,有事沒事就晃到她房間裏跟她說幾句話。

“素姨,我真的沒事,您別擔心了。”聶長歡鋪開一張宣紙,用紙鎮壓住,又去研墨。

素姨看她完全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完全不看自己,還以為是那天自己不該說傅行野讓聶長歡不開心了,自己過後想想那些話確實有點過分,就算是事實也不該在聶長歡麵前說出來。

素姨見她已經要提筆開始寫字了,一時也不好再提這事,就殷切地半探著身子跟聶長歡說:“今晚又是周五了,好好和錚兒明天不上學,不如我去買些菜回來,今晚咱們做幹鍋吃?”

聶長歡果然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那您去買菜,回來我幫您洗菜打下手!”

素姨鬆了口氣,轉身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她又停住,欲言又止的。

聶長歡還以為她是沒錢了,結果素姨直搖頭,猶豫了又猶豫後有些吞吐地問:“那個傅行野他最近……沒聯係你?”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聶長歡的反應是垂下眼睛,笑著搖了搖頭。

素姨鬆了口氣,轉瞬又覺得有些不安,但最後她把心一橫,想著這事也不能怪她,畢竟她隻是碰巧在樓下遇見傅行野了,她也沒必要把這事告訴聶長歡。

隻是,她提著菜袋子剛下樓呢,就又看見傅行野在樓下坐著,他正低著頭在操作手機。

素姨生怕他看見自己了,連忙埋著頭就快步往前走了,甚至提前轉彎寧願繞路。

她買菜買了一個多小時才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原本還以為傅行野走了,誰知道他成天怎麽那麽閑,居然還坐在那兒。

素姨站在他側後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叫他一聲,但轉念一想到雷雲期,她瞬間就對傅行野哪哪兒都看不上了。

傅行野像是察覺到什麽,突然回頭來看,素姨沒來得及轉頭,被盯個正著!

眼看傅行野看見自己後就站起身來,素姨愣是直接假裝沒看見他,直接把視線移走了並且徑直離開了。

傅行野看著素姨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原地站了會兒後還是忍不住仰起頭去看屬於聶長歡的那扇窗戶。

距離上次在醫院和聶長歡分別,已經過去了快一周了。而這一周裏,他想了無數方式想要聯係聶長歡,卻沒找到一條合理的。於是他就用了最笨的辦法,幹脆就來樓下等,裝作和聶長歡偶遇。

但,加上今天,他都來了第三次了,卻沒碰到過聶長歡一次!

……

素姨剛用鑰匙打開門,聶長歡和夏果就先後出來了。

夏果手裏捏著車鑰匙:“我去接錚兒和好好放學啦!”

聶長歡應了聲,自己則快步走到素姨麵前,去接她手裏的東西。

可素姨眼睛卻盯著夏果,人也站在玄關處沒讓開:“這才幾點,這就去接了嗎?”

“不早了呀,周五放學會更早點。”夏果指了指鞋櫃,“素姨您讓讓我,我得拿鞋。”

“哎喲急什麽,先幫我把菜拎到廚房!”素姨非但不讓她,還把自己手裏的菜往夏果手裏塞。

“不行啊素姨我真的得出門了!長歡不是在旁邊站著嗎,您讓她提嘛!”

素姨不讓:“長歡的手是用來寫字畫畫的,不是用來做這種粗活的!”

“……”夏果又看了眼時間,無奈,就接過菜飛快地往廚房去了,不過十秒左右,又返回來催素姨:“現在您可以讓了吧?”

素姨一想到夏果下去很有可能會撞見傅行野,就不想讓,可夏果大概是真的著急了,直接從她身側擠出去了。

素姨立馬轉身,隨即又想起聶長歡還站在旁邊,就忍住了。

她心想,萬一夏果下去撞見傅行野並且把他帶回來了,那就該是聶長歡和傅行野的緣分。

因為這件事,素姨在洗菜做飯的時候一直凝神注意外邊的動靜,直到夏果領著好好和柳錚回家,她懸著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下來,歡天喜地的招呼大家洗手吃飯。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夏果就又拿起手機開始刷來刷去了,刷到中途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聶長歡:“你這幾天沒出門,那傅行野也沒來找你嗎?還是說你們一直在微信聯係什麽的?”

在夏果看來,傅行野都為了聶長歡做到這一步了,他兩人複合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可是聽到這話,聶長歡到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正在往嘴裏喂飲料的素姨嗆得差點噴出來,連忙起身到旁邊咳嗽去了。

聶長歡也就沒顧上夏果這問題,轉身去關心素姨了。

等素姨恢複好,夏果剛才提的話題就徹底過了,倒是素姨有些心虛,端出一幅關心的語氣問聶長歡:“你那個師父到底還準備讓你在家待到什麽時候啊?這都一周了,人都要悶壞了。”

“過兩天就有工作要忙了。”聶長歡正準備將手裏剝好的蝦放到柳錚碗裏,結果柳錚先一步將自己剝好的蝦放到了聶長歡碗裏。見柳錚這麽做,小饞貓好好猶豫了下,也將自己剛準備喂進自己嘴巴裏的蝦放到了聶長歡碗裏。

好好這個小動作,惹得一桌的人包括柳錚在內都忍俊不禁。

“什麽工作呀?”夏果笑完了,才問聶長歡。

這幾天夏果一直在密切關注網友們對於聶長歡和傅行野的評論,知道現在輿論形勢一片大好,網上甚至還有很多人是傅行野和聶長歡的“夫妻粉”,所以聶長歡這麽快恢複工作,她倒不是特別奇怪,隻是好奇。

聶長歡想了想,如實回答:“拍照。”

沙容很會做生意,更擅長炒作營銷。

在這一周裏,聶長歡除了配合沙容完成善後的公關工作,還配合沙容趁勢搞了一波商業營銷,甚至有一家知名雜誌邀請聶長歡去做個專訪,還說在專訪之前,要想給她拍一組硬照以便雜誌留用。

聶長歡雖然不太習慣在公眾麵前露麵,但是雷雲期才剛走,聶長歡還是答應了沙容。

夏果聽完聶長歡的解釋,很是讚同也很是高興:“那不錯呀,說不定由此就可以開啟另外一條完全不同的職業生涯了。不過這個好消息你告訴傅行野了嗎?”

夏果現在也是一枚妥妥“夫妻粉”,是不是就要提一下傅行野。

素姨率先反駁:“咱們長歡的事跟他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嘛!要不是傅行野那一跪,咱們長歡能有這接受雜誌專訪的機會嗎?”每次說到傅行野,夏果就跟素姨聊不到一塊,所以幹脆轉向聶長歡,“長歡,你告訴他了嗎?你要是說了他肯定會陪你一起去的!”

聶長歡低垂下眼眸,笑了下:“這種事情沒什麽好說的,我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估計他也很忙。”

“啊?他忙嗎?”夏果一臉疑惑,“可我今天去接兩個小朋友放學的時候,還在咱們樓下看見他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