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沒有鬆開

她剛到酒店門口,就跟岑星月迎麵撞上。

看見她一臉怒容的樣子,聶長歡低了頭往旁邊讓了兩步,讓她先過去了。

等岑星月走過去了,聶長歡抬頭,才走兩步,就又停住了。

她看見裏麵出來的男人,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唐斯淮率先停住,目光覆在她臉上,笑著打招呼:“好久不見。”

聶長歡點點頭,隨後也趕緊笑了下:“好久不見。”

“我剛才看見岑小姐過去了,你們是要走了嗎?”說著,聶長歡就側身想給唐斯淮讓路,結果剛轉過身,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去而複返的岑星月揚手就朝她的臉扇下來!

聶長歡應激性地往後退了半步,堪堪躲過的時候,唐斯淮也衝過來,一把攥住了岑星月的手腕!

岑星月看看聶長歡又看看唐斯淮,她扯唇笑了下,看著唐斯淮質問他:“你護著她?!”

唐斯淮目光沉沉,隻是盯著她,未置一詞不說,甚至還逼著她往後退了幾步,離得距離聶長歡足夠遠的時候,他才一把扔開岑星月的手。

岑星月氣得臉都白了,於是越加地抬起高傲的下巴,聲音微微發抖:“唐斯淮,你到底還記不記得,咱們已經領過證,馬上就要辦婚禮了?我希望你能自重,不要傷了你我的顏麵!”

唐斯淮隻冷冷看了她一眼,仍舊沒有說話,爾後轉身向著聶長歡。

他臉上又出現了笑意,但眼眸中帶了點無奈:“抱歉,讓你受驚了我,我代她向你……”

唐斯淮的話還沒說完,岑星月疾步過來用力挽住唐斯淮的手臂,泄憤似的將他往後拉。

唐斯淮對此猝不及防,被她拉的往後退了一步。

岑星月指尖掐進掌心,麵上努力地保持優雅:“她有什麽資格得到道歉,她不過是靠著她那張臉……”

唐斯淮突然抬頭看她,目光冷沉至極,岑星月微張著嘴,那一刻被他那種陰暗的眼神嚇得呆住了,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

唐斯淮恍若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突然湊近岑星月,微偏著頭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你今日這樣囂張,是不想要你肚子裏那個孩子了?”

聽到這句話,岑星月的眼珠極慢地轉動了下,隨後才雙腿一軟,不可置信地問他:“你居然拿孩子威脅我?唐斯淮,他可是你的……”

“那又如何?!”唐斯淮突然失控,一隻手突然抬起直指不知名的某處,驟然低吼一聲的時候,他額角和脖子上的經脈都暴突而起,原本服帖的西裝後領因為他的噴張情緒和弓起的身體,衣領都微微弓起,恍若突然暴怒的雄獅!

岑星月被嚇得身體一縮,腦袋裏轟隆作響!

可唐斯淮還不放過她,又向她逼近一步:“岑星月,你那晚用手段促成今日這樁婚姻的時候,你就該有萬全的心理準備,不是嗎?!”

岑星月腦袋裏轟隆作響臉上像是有火在燒,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第一反應不是去跟唐斯淮爭辯,而是偏頭去看站在幾步之外的聶長歡。

聶長歡雖然低著頭沒看這邊,但是岑星月知道她都聽見了,瞬間就隻想逃。

她心裏這麽想,也就真的這麽走了,轉身就跑了,臉上的眼淚都快把眼睛糊住了,她也沒停下來。

唐斯淮站在原地,原本因為極度憤怒微微弓起的身子慢慢舒展開。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轉向聶長歡,還沒說話,先牽唇笑了下,可是笑完了,唇角立刻就墜落下去了,於是他偏開臉微眯起眼睛,好像凝神去看不遠處馬路上的川流不息。

聶長歡看著他這樣子,眼睛控製不住地酸澀了:她雖然對唐斯淮無意,可她是希望唐斯淮能幸福的。

她還以為他和岑星月之間,再怎麽都應該是自願結婚。自願結婚這樣的結局,也還算可以不不是嗎……

唐斯淮在這時候轉過頭來,凝神看了聶長歡兩眼,突然說:“歡歡,我要結婚了。”

聶長歡立刻垂頭閉了閉眼睛,害怕自己的眼淚掉出來。

但她隻用了一兩秒就調整好情緒,再抬頭的時候笑著說:“我剛才聽說了,恭喜你,斯淮哥。”

聽到這句恭喜,唐斯淮的神色極速地黯淡下去,他點點頭,似乎想笑一下但最後沒笑出來。

他莫名地側了側身又轉回來,最後他看著地麵笑:“就算你已經知道我結婚的原因,還是要跟我說一聲恭喜嗎,歡歡?”

說完,唐斯淮抬頭盯著她的眼睛。

聶長歡沒辦法承接他這樣的目光,於是裝作思考的樣子移開了視線,最後她輕聲說:“也許有了孩子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嗎?”唐斯淮問。

聶長歡想說會,可實在說不出口。她想點頭,可沒有力氣。

她突然覺得自己挺自私也挺懦弱的。就因為唐斯淮曾經對自己有意,所以現在哪怕他麵臨的是這樣一樁婚姻,她也不敢在他麵前說一句不讚同的話,甚至還寬慰他、試圖說服他接受……

唐斯淮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她的回答,他心裏反而好受了些,就又問她:“你和他……你和傅行野之間,也因為好好而……”

“沒有。”聶長歡不等他說完,就否認了。

唐斯淮看著她,突然說:“歡歡,傅行野他挺好的。”

聶長歡驟然抬頭看他。

唐斯淮並不躲避她的目光,繼續說:“這些年我一直在鯨城,他為了做過的事,我多少都聽過一些。歡歡,他是一個可以跟你共度一生的男人。”

“斯淮哥,你……”聶長歡搞不懂,怎麽連唐斯淮也來為傅行野說話。

“我是真心的。歡歡,我說這些話都是真心的。”

聶長歡默了下才說:“謝謝斯淮哥的好意,不過我現在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行。反正,不要委屈自己。”

“謝謝斯淮哥。”除了這句,聶長歡不知道還能跟他說什麽。

唐斯淮點點頭,沉默又沉默之後,他主動說:“那我先走了。”

“好。”

唐斯淮卻又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最後看了眼聶長歡,轉身走了,沒有回頭。

聶長歡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剛才麵對岑星月時的暴怒,就覺得有時候,人活著真的挺沒意思的。

唐斯淮上了岑星月的車,車子緩緩駛離。

聶長歡也轉身往酒店裏走。

因為岑星月和唐斯淮的這一出,聶長歡暫時忘了自己要去找關係調監控的事。

電梯口等了許多人,聶長歡想著宴會廳就在二樓,幹脆就轉身上了旋轉樓梯,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她剛走到旋轉樓梯的中間位置,一個瘦高男人,用手臂圈著一個同樣戴著鴨舌帽的極瘦極瘦的女人從電梯口的方向過來。

大概是瘦高男人的步子太快太大了,鴨舌帽的女人沒跟上,直接一膝蓋跪在了地上。

鴨舌帽女人低哼了聲,還沒來得及緩解疼痛,就被瘦高男人給一把拉了起來。

鴨舌帽女人膝蓋疼得腿都直不起來,就仰起頭來看男人,想要跟他說讓她緩一下再走。

結果,她一眼就看見了旋轉樓梯上的聶長歡。

她張了張嘴,那聲“長歡”卡在嗓子裏卻怎麽也叫不出來,這導致她因為極度激動、連肩膀都微微顫抖起來。

瘦高男人立刻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偏頭看了眼,立刻就用手捂住了鴨舌帽女人的嘴巴,幾乎是挾持般的迅速帶著她往外走。

鴨舌帽女人終於反應過來,死死地攥著男人的衣服,想要用腳勾住光滑的地板磚似的,但奈何她實在太瘦了,毫無反擊之力,輕而易舉地就被男人給圈著帶出了酒店。

男人一直帶著她走到距離酒店挺遠的街道上,抬手攔了輛車將她塞進車子、自己也坐進去以後,等車子啟動了才真正鬆開她,並取下她頭上帶著的鴨舌帽。

女人臉上,已經布滿淚水了。

男人微微一怔,抬手想要替她抹掉淚水,手卻被女人一把拍開了:“謝蘭沉,你別碰我!”

謝蘭沉菲薄的唇陰冷地往下壓了壓:“我都帶你來了你爺爺的壽宴了,你還不滿足?”

女人隻是哭,並不理他。

惹得前座的司機頻繁通過車內後視鏡打量他們。

謝蘭沉盯了司機一眼,捏拳的時候他湊近女人:“菲菲,再哭下去,對你肚子裏的孩子可不好。別哭了,聽到沒有?”

說完,謝蘭沉抬手,又圈住了柳菲菲的肩。

柳菲菲嚇得身子一縮,但終是慢慢地不哭了,但一張瘦的脫形的臉上也沒了表情,一雙原本靈動的小鹿眼、因為瘦倒是更加大了。但現在這雙眼,就像兩汪死水,沒有半點波瀾和生機。

她緩慢地、像個木偶一樣轉頭去看車窗外,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腦子裏一直機械地回**著兩個字:孩子、孩子……

……

聶長歡回到宴會廳的時候,宴會已經正式開始了。

常卿緊挨著柳賢成坐著,而常卿身邊空了個位置。

常卿遠遠地朝她招了招手,聶長歡輕吐了口氣調整了下狀態後才款款走到常卿身邊。

“抱歉,剛才有點事耽誤了。”聶長歡微微彎腰,向柳賢成和常卿道歉。

常卿麵色略有不悅,倒是柳賢成擺擺手:“無妨無妨,趕緊落座趕緊落座,家裏小輩給安排了幾個小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

聶長歡掃了眼桌上的其餘人,平均年齡至少在四五十,隻有聶長歡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各位都是名震各行各位的前輩,我還是去其他桌……”

“這位置是專程給你留的,坐下吧,別拘謹。”柳賢成抬手、手掌掌尖朝向聶長歡,跟在座的介紹道,“如今咱們這些傳統文化行業受到不小的衝擊,我和常卿常常覺得後繼無人,這不,大概是老天憐見咱們,就出了這匹黑馬。”

“大家可別小看這位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啊,她可是現在國畫圈子裏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了!”柳賢成神秘一笑,又補了句,“而且她還寫得一手好字,後頭要是有機會,我專程請她給大家露一手!”

聶長歡被柳賢成誇得麵頰都微微發熱,尤其是當滿桌的前輩都看在柳賢成的麵子上紛紛朝她頭來讚賞的目光時,她臉部的肌肉都有些僵了,但還是極有教養和風範地一一謝過了。

舞台上有人在用話筒試音,於是一桌子人就安靜下來。

常卿微微側過身,低聲叮囑她:“下次像這種重要場合就不要私自離開了。”

聶長歡乖巧點頭,可一經常卿提醒,聶長歡這才想起之前自己要去追的那個瘦高男人、繼而想起柳菲菲。

聶長歡控製不住地抬頭去看此刻正高興的柳賢成,幾次想要開口跟他提一句柳菲菲,但最後都忍了。

她雖然跟柳菲菲交情匪淺,但是對於柳菲菲與家庭之間的關係到底如何卻一無所知,況且今天又是柳賢成的八十大壽,並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因為有心事,聶長歡都沒心思去看舞台上令人拍手稱好的那些節目,一直靜靜坐著。

助興的小節目結束後,柳賢成又走上舞台講了幾句,就請大家開宴了。

大家都是優雅的上層人士,即便開宴也聽不見杯盤碗碟的聲音,隻此起彼伏的清脆碰杯聲漸次入耳。

身旁的常卿正準備帶頭給柳賢成敬酒,杯子都舉起來了,最後卻又放下了,微微一眯眼看向遠處時,跟柳賢成笑笑:“您又來一位貴客。”

柳賢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那個一身正裝、身形挺拔的男人款步走過來時,不由就笑著站起身來。

聶長歡並沒有轉頭,所以直到那男人走到自己身側站定、柳賢成喊了聲“三公子”,她才微微晃神,仰頭去看,正巧撞進傅行野幽深的一雙桃花眼裏。

傅行野與她對視了一秒鍾,才抬眸跟柳賢成對話:“臨時有些事,來晚了,還請您不要怪罪晚輩失禮。”

柳賢成擺擺手:“無妨無妨,你能來我就高興!”

傅行野笑笑,又說:“外婆現在在國外養病,不能親自來跟您祝壽,所以吩咐晚輩準備一份大禮。晚輩幾經輾轉,找到一卷您一直在探訪的前人真跡,已經讓專人送到您府邸了。”

柳賢成一聽,頓時就合掌,看那樣子,恨不得立刻就結束掉這場宴席、直接回家去欣賞古跡!

但到底是走不成,於是他趕緊安排傅行野落座。

常卿打趣著提醒他:“你是高興糊塗了,咱們長歡還坐在這兒,你安排傅三公子去其他桌,不是在棒打鴛鴦嗎?”

“……”麵對一桌人齊刷刷投過來的或打趣或探究的目光,聶長歡一時緊張尷尬得連脊背都僵了。

傅行野臉上也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但嘴角的笑意沒有藏住。

柳賢成大手一揮:“那咱們這桌沒位置了,我就代常卿做個主,把他的首席徒弟讓你帶走,你倆想坐哪桌就坐哪桌,成不成?”

聶長歡隻是抿著唇,一雙眼睛都不知道往那兒看了。畢竟這種場合,實在不適合她在這種時候開口說話、更不適合反駁什麽。

傅行野又看了聶長歡一眼,見她沒有反對,就笑著說:“那我就先請聶小姐過去旁邊那桌同坐了。”

說完,他微微傾身,做出一個紳士的邀請動作。

一桌的長輩前輩紛紛發出笑聲。

“……”聶長歡都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表情了,逃一般地站起身。

她猶豫了一瞬間,還是在提步的時候順勢就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傅行野的掌心。她隻要一想起他為自己給人下跪那事,就不忍心在這麽多人看著的場合不給他麵子、給他難堪。

傅行野眼睜睜地看著聶長歡自願把手放進自己掌心,那獨屬於女性的柔軟細膩與自己的掌心相碰的那一刹那,傅行野莫名頭頂發麻,下意識地就將她的手給緊緊捏住了。

聶長歡抬眸看了他一眼,低聲催他:“走啊。”

傅行野這才從剛才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裏回過神來,喉結滾了滾,反而是被聶長歡拉著離開了。

聶長歡因為不好意思,拉著傅行野,埋頭往前走了幾桌才想起要停下來。

隻是抬眼一看,周圍幾桌都已經沒有那種連在一起的兩個空位了。

她正想繼續往前看看,靠自己最近的一桌上立刻就有一個年輕女孩兒站了起來:“長歡學姐,你和傅三公子到這兒坐吧!”

聶長歡對這位年輕女孩兒有印象,跟她同專業,現在還是鯨城大學挺出名的才女,而且家世背景也很高,是實打實的名媛千金。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太麻煩你了,我們再去找位置就好了。”

聶長歡朝她笑笑,正準備走,桌子上其他人也紛紛站了起來,勸她就在這張桌子上坐。

聶長歡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有點被這場麵驚到。

最開始要給她讓座的女孩兒解釋:“長歡學姐你別害怕,咱們這一桌都是國畫專業或者愛好國畫丹青的,所以都是你的忠實粉絲。能給你讓座,非但不麻煩,我們隻會覺得榮幸和開心!”

說著,女孩兒走過來,有些拘謹的挽住聶長歡的手:“學姐,你就坐吧!”

“那……我就不推辭了,謝謝你。”聶長歡跟女孩兒道了謝,抬步往那邊走的時候,順道就拉著傅行野一起過去了。

直到坐下,聶長歡才陡然發現,她一直拉著傅行野的手沒有鬆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