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你還記不記得

素姨進來叫聶長歡吃飯的時候,看見聶長歡站在窗前一動不動,還以為窗外麵有什麽情況呢,探頭過去一看,下麵除了幾個疏落的行人,什麽也沒有。

她拿手在聶長歡麵前晃了晃:“長歡,你看什麽呢?”

聶長歡恍然回神,第一時間是垂眸去看自己的手機,隨後側身看到身邊一臉狐疑的素姨,她把手機往身後藏了藏,笑得勉強:“沒什麽,您找我有事?”

素姨又盯了她兩眼:“飯點了,叫你吃飯呢,趕緊的,現在天氣冷,菜涼得快。”

聶長歡點點頭:“您先出去,我打個電話了就出來。”

等素姨出去後,聶長歡慢慢舉起方佛有千斤重的手機,解鎖手機屏幕後又去看那條短信。

那是一個陌生號碼發過來的,短信內容是:你知道你男人傅行野在背後偷偷養著他和楚顏的孩子嗎?那孩子現在都一歲多了呢。

聶長歡的目光落在最後的那個語氣詞上,能想象得到給自己發短信的那人的洋洋得意和準備好看笑話的姿態,於是她長吸了口氣,給那個號碼回了條短信過去:這件事我早就知情,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提醒。

結果那邊立刻就有發了一條信息過來,信息內容是一個近郊的別墅地址。

聶長歡正準備刪掉信息,那邊又問她:所以你連你男人專門藏傅楚成的這套別墅也知道?

聶長歡沒再回信息。

她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給傅行野打了個電話過去。

傅行野過了很久才接聽。

聶長歡裝作尋常地問:“你在忙?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不忙,剛才……去衛生間了。”

傅行野話裏這並不明顯的停頓,卻讓聶長歡的心像是猛然間被一隻大手給攥住了,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同時有一團烈火砰砰地就燃燒起來,她害怕自己爆發出來,在最後關頭,她把電話掛斷了。

她捏著手機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時,一邊不住地解鎖手機屏幕。

很諷刺的是,她剛才就這麽掛斷了電話,傅行野卻遲遲沒有給她再打過來。

想必,他是真的很忙,很忙。

哪怕心底的情緒已經漫天蓋地,但聶長歡不想影響家裏人、更不想讓家裏人看出端倪,隻緩了幾分鍾就裝作沒事人一樣走了出去。

柳錚和好好雙雙趴在餐桌邊,好好正在往自己的小挎包裏裝東西,邊裝邊興奮地跟柳錚說:“舅舅,等我們跟爸爸一起遊樂場的時候,我就背著個挎包、再配我那條藍色紗紗裙,會好看嗎?”

柳錚認真點頭:“咱們家好好穿什麽都好看。”

好好努努嘴,一副柳錚的回答完全沒有新意的模樣,一抬眼看見聶長歡站在那裏,就立刻朝聶長歡晃了晃手裏捏著的小挎包:“媽媽,你覺得呢?”

聶長歡看著好好期待的模樣,再想到傅行野現在很可能正在陪著傅楚成,她眼睛一酸,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她趕緊極快地掩飾掉情緒,一邊低垂著眉目一邊往餐桌走,拖開一張椅子坐下後才抬眸看向好好手裏捏著的包包,故意猶豫了下才點點頭:“好看。”

柳錚何其敏感,立刻就察覺到聶長歡的反常了,所以立馬就盯住聶長歡。

好好看到柳錚這樣,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媽媽,怎麽了?”

“沒事,就是……”聶長歡一臉抱歉地笑了笑,“就是媽媽周末可能有個工作應酬必須要去參加,所以很可能不能陪你們一起去遊樂場了。”

“啊……”好好失望地垂下眼睛。

聶長歡心裏難受的厲害:其實她周末並沒有什麽應酬,隻是傅行野如果真的在養著傅楚成,那麽很可能傅行野能拒絕上一次,就能在這一次臨時放鴿子。

如果到時候傅行野真的臨時放鴿子,那麽她就謊稱自己沒時間,所以才導致這個遊樂場約定沒辦法繼續。

好好對傅行野這個爸爸的期待這麽高,她實在不想再讓好好失望了,也不想兩父女因為一些捕風捉影還沒確定的事情離了心。

柳錚見兩母女都不說話了,趕緊安慰好好說:“沒關係的,姐姐還沒說去參加應酬的時間就一定是定在周六呢,也許應酬在周日,那樣一來,咱們就還是可以去遊樂場的,對不對?”

聶長歡也隻好點頭附和,安慰好好不要再傷心了。

好好很好哄,立刻就笑著點點頭。

轉眼就到了約定日的前一天,聶長歡守了手機一天,都沒有收到來自於傅行野的任何消息。

聶長歡想打給他,又覺得自己如果這的這樣做又有什麽意思呢,像是在乞求他施舍一般。

但是不打這個電話,種種疑惑和怒火在心底堆積,越堆越高越堆越厚,以至於聶長歡那一整夜都睡得迷迷糊糊,總像是沒有睡著一般,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她疲憊地睜開眼睛,因為翻身下床的時候、睡衣的扣子沒有第一時間扣對,昨晚堆積的那些情緒立刻就爆發了。

她沒忍住,拿起手機給傅行野連發了幾條質問他是不是忘了去遊樂場這件事的微信信息。

但,傅行野沒有回複。

臥室外麵已經傳來了好好和柳錚興奮的聲音,而且聽著腳步聲是朝她臥室來的。

聶長歡很想擺出一副笑著的模樣,但直到好好把門推開、兩個小朋友都走到她麵前了,她也沒能做到。

好好仰著頭看她,小臉上的笑意慢慢沒了:“媽媽,你今天要去工作嗎?”

聶長歡嗯了聲,但聲音明顯哽咽了。

她咳嗽了聲,突然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好好沉默了會兒,又不確定地問:“那爸爸今天還過來嗎?”

聶長歡沉默了好幾秒才搖頭:“沒有,我剛已經給他打過電話,讓他不要過來了,並且跟他約定好了新的時間。”

好好的眼睛紅了,但還是很懂事的哦了聲。

但看著她低下頭去擺弄小挎包的吊墜的時候,聶長歡梗著聲說:“對不起啊好好,不過以後時間還很多,咱們還有很多機會去遊樂園的,對不對?”

原本也很失望但這會兒已經掩飾掉情緒的柳錚也安慰好好:“沒關係,哥哥以後都會和我們在一起,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一起出去玩啊。”

柳錚不說還好,一說,好好的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下來了,她抬手一抹眼睛,哭著說:“可是我已經等了六年了,不想再等了嘛……”

這一句話,成功讓聶長歡的眼淚滾落而出。

聶長歡輕輕抱住好好,又用另一隻手抱住柳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真的對不起……”

夏果今天也休息,聽到這裏的動靜,趕過來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很是不屑地害了聲:“這麽什麽大不了的!走走走,姐姐帶你們去一個你們從來都沒去過的好玩兒地方,保準你們樂不思蜀!”

說著,她也不管好好還掛著眼淚呢,直接拽著人就往外麵走了。

聶長歡跟出去,幫著夏果把兩個小朋友弄到車上後,並且看見好好和柳錚都已經完全重新高興起來的模樣,感激地朝夏果笑笑。

夏果朝她嘚瑟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開車拉著兩個小朋友揚長而去。

聶長歡一直看著車子走遠才轉身往回走,進了家門,她立刻就又想起那幾條短信,那條短信裏的別墅地址,莫名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深處!

聶長歡抓了車鑰匙,轉身再度下樓。

她在導航裏輸入了之前短信裏的那個地址,而後冷冰冰著一張臉,徑直駛向了那棟近郊別墅。

聶長歡對這個近郊別墅有所了解,知道他雖然是近郊別墅,但是因為附近的風景極好,而且前期銷售的時候打著風水好地的名頭,所以很受那些講究吉祥如意的富豪名貴的歡迎。

換句話說,這裏的一套別墅,並不比鯨城市中心位置的別墅便宜多少。

聶長歡費了番功夫才進入別墅區,但車子無論如何也不讓她開進去。聶長歡隻好把車子停在別墅區外麵,一路步行進去,找到了那個地址給的那棟別墅前。

她站在緊閉的大鐵門一側,正準備核對一下門牌地址,結果一抬眼就看見了別墅院子裏的傅行野、以及傅楚成。

也不知道是傅行野早在傅楚成剛出生的時候就為他購置準備了這套別墅,還是傅行野直接重金買的二手的,總之,即便現在是冬天,別墅裏依舊蔥蘢而鮮妍,看起來景色極好。

別墅院子裏還有一顆聶長歡不認識的大叔,最粗的那棵枝芽上,掛著一個小孩子玩兒的那種秋千。

此時此刻,傅楚成正坐在秋千上笑得咯咯的,而傅行野站在他身側,一手護在他腦後,另一隻手正攥著秋千的繩子在輕輕搖晃。

這一幕,像極了一把刀,直插進聶長歡的心髒。

但同時,這一幕所代表的事實,又像一隻蒼蠅突然當眾就鑽進了她喉嚨般,令她反胃、惡心又難堪。

那一刻,她想過直接衝進去抓著傅行野大聲質問,甚至給他一耳光。可她做不出這樣有失體麵的行為。

她也想過直接轉身離開,可一雙腳就像是被水泥給鑄澆在地上了,怎麽也提不起來。一雙眼睛也是,怎麽也無法轉動、怎麽也無法移開目光,就想繼續看著,看看傅行野到底是怎麽和傅楚成相處的,看看傅行野到底是怎麽瞞著她對傅楚成好的。

這樣病態極了。

等傅行野發現她並朝她看過來的時候,聶長歡反而倉皇地移開目光。

而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了。

她轉身就走。

傅行野心神俱震,都沒顧得上傅楚成還坐在秋千椅裏,直接拔腿追了過來。

他倉皇至極,所以他追到別墅大門口的時候,踩著高跟鞋的聶長歡才走出去十幾步遠。而別墅裏的傅楚成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傅行野扔掉後,也突然哇地一聲大聲嚎哭起來!

可傅行野都沒回頭看他一眼,就果斷地追上去攥住了聶長歡的手腕並用身體擋在她麵前;“歡兒!”

聶長歡冷靜地掙紮了下,沒掙脫掉她才抬起頭來看著傅行野,很平靜地說:“放手。”

“歡兒,你聽我解釋,這件事我可以解釋的,我……”

“有什麽好解釋的呢?我都親眼看見了,難道你覺得我還會再被你哄騙?”聶長歡渾不在意的笑了下,拿另一隻手想要掰開傅行野的手,沒成功,她幹脆放棄了,又淡淡緩緩的說,“你回去照顧傅楚成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歡兒,你先……”

“我讓你回去照顧傅楚成,你聽不見嗎?”聽著傅楚成撕心裂肺的哭聲,聶長歡心煩意亂,一個字也不想再多說,又掙紮了幾下。

她越是掙紮,傅行野就越是更加用力地攥著她的手。

“歡兒,等我找到靠譜的阿姨,我立刻就可以去陪你和好好,我以後……”

“沒有以後了!”聶長歡突然失控,紅著眼睛瞪著傅行野望著傅行野,重複,“沒有以後了!”

“你當真以為你是九五之尊麽?說什麽等你,說什麽安頓好這邊就可以陪我和好好?”

“我和好好憑什麽等著你?憑什麽?!”

聶長歡冷笑起來:“傅行野,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誰啊?!”

眼淚又流下來了。

聶長歡不想讓傅行野看見自己的眼淚,不想讓他覺得自己舍不得他、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傷心和難過,所以她欲蓋彌彰的又冷笑了下,抬手擦掉眼淚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又被傅楚成的哭聲給吸引了

她突然就想起,傅楚成還一直在秋千上。

她偏過臉垂下模糊眼睛,重歸平靜重提舊話:“你回去照顧傅楚成吧,我還有事,要走了。”

見傅行野仍舊沒有反應,聶長歡笑著提醒他:“如果傅楚成從秋千上摔下來,我豈不是成罪人了?所以就當是可憐我這個無辜的路人,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聽到這話,傅行野偏頭往回看了眼,這才真正將注意力用到聽傅楚成的哭聲上,因為聽到了傅楚成的哭聲,想到煮飯阿姨已經出去買菜,現在整個別墅裏就隻有傅楚成一個人,傅行野就猶豫了。

聶長歡一直緊緊地注視著他,所以他那一瞬間的猶豫,她立刻敏感地察覺到了。她毫不猶豫地往後猛退一步、並在同時將自己的手腕蠻力抽出他掌心,快步離開,頭也不回。

“聶長歡!”傅行野追了兩步。

聶長歡幹脆脫下腳上的高跟鞋,發足狂奔,好像身後是不斷陷落的萬丈深淵。

傅楚成哭得更大聲了,聲音已經啞了。

傅行野在原地咬著牙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奔跑著回了別墅。

傅行野已經快從秋千座椅上掉下來了,一隻腳都已經跨出來了,一張臉更是因為用力嚎哭而變得通紅。

一看見傅行野過來,他一手死死地抓著秋千繩索,一隻手朝傅行野伸過來、不斷地空抓著,嘴裏不斷地叫“爸爸”、“爸爸”。

這是之前負責帶傅楚成的那位阿姨教的,那位阿姨確實以為傅行野是傅楚成的爸爸。而傅楚成叫會了以後,無論傅行野怎麽教他,他都改不過來了。

傅行野原本是要直接過去將他抱下來的,但是一聽到這一聲又一聲的爸爸,他就站住沒動了,一雙桃花眼幽冷地盯著傅楚成,哪怕傅楚成還隻是一個一歲多且發育不良的孩子。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快一分鍾,就在傅楚成眼看就要掉下來的時候,傅行野才沉著臉上前,單手把他從秋千椅裏拔了出來。

傅楚成立刻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嚎哭的聲音弱下來,變成嗚嗚的,像是一隻受傷了小獸。

傅行野就單手抱著他,又立刻轉身朝別墅外走。

他順著聶長歡離開的方向一路疾走,邊走邊看,可是他都走到別墅門口了,都沒有看見聶長歡的身影。

而傅楚成已經趴在他肩上睡著了,頭大身瘦的小小身子是不是朝旁邊歪落。

傅行野無法,隻得抬起另外一隻手,扶住了他的腦袋,將他護住。

馬路另外一邊的遠處,開著車子去而複返地的聶長歡雙手死死地捏著方向盤,靜靜地看著傅行野拿手護著傅楚成的樣子,覺得自己前幾天才剛剛複原的心髒,像是又被釘子給釘穿了幾個洞,有寒冷又蕭瑟的厲風正呼嘯著往那個幾個洞裏鑽、刮著她本就鮮血淋漓的皮肉。

她不明白,傅行野為什麽就要這樣對她,為什麽就要偷偷養著別人的孩子,那個人還是楚顏……

她知道傅楚成隻不過是一個一歲多的孩子,她實在不應該和一個孩子計較,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是楚顏的,她就真的忍不住恨起這個孩子來。

但她轉瞬就想明白了,自己最該恨的,不是楚顏,更不是這個孩子,而是傅行野。

她隔著車窗玻璃,看著那個依舊將傅楚成牢牢護住的傅行野,想問一問傅行野這個父親,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曾答應過你女兒,今天要帶她去遊樂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