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舊時

“又敗了?”

洛紫華見君尋帶著一幹人等進了帳子,個個灰頭土臉麵無人色,心裏亂成麻團,卻又無計可施。

軍師習年率先跪倒在地,頭重重磕在地上:“末將無能,白公子和君城不在,顧池又好像對我們的軍情清清楚楚,末將與和大人……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難道真是君城……

洛紫華閉上眼,又問了句:“還是沒找到他們?”

“君城還是下落全無,但白公子……”習年顫顫巍巍遞上兩封密函:“這是付顏派人送來的,前兩日就送了一封,我們本來怕王爺您看過後去冒險就一直忍著沒給您,但今天又送了……”

洛紫華打開第一封,裏麵沒有信,隻有一縷紮成束的青絲和被打爛的扇子,他的手顫抖起來,又接著拆開了第二封。

“問君可曾憶江南,春花秋月舊時諳。楚氏風流成往昔,化作琴音入人間。”

“你們都下去吧。”說著洛紫華慢慢將那信紙撕得粉碎,一點點揉開散到地上。

其實他藏的並不好,沒有易容,沒有換聲,甚至承認他從江南清河鎮來,隻是一個願意瞞,一個願意信,二人皆知的謊言,竟然能安安生生直到如今被第三個人戳破。

白銀,楚灩川,那兩張臉終於完完整整合並到一起,隻是楚公子,你肯苟且偷生在仇人身邊求寵,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殺他,你留在他身邊,是為了殺他對不對?”付顏又往酒桶裏添了壺酒,撚起白銀下巴細細審視著他臉上的波瀾。

白銀已經在這酒桶裏泡了兩天,身上原本血淋淋的鞭痕也被泡的浮腫,又疼又漲卻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來。

“當兵的……打起人來就是不一樣,真是……真是每一鞭子都能抽破皮肉。”白銀撐在桶壁,笑容虛弱的像個垂死之人。

付顏令周圍的將士都退下,貼近他耳朵又問了一遍:“回答我的話,你就真不想殺他?”

“我對王爺一片真心如……如三冬白雪。”

“三冬白雪?就你這副任人玩弄的樣子,也敢稱三冬白雪?”

“嗯……我殺了他,算不算弑妻?”

“楚公子,你該不會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吧?”付顏撚起一根銀針,緩緩推入他肩胛:“他隻是現在還覺得你新鮮,等玩膩了,恐怕你在他眼裏連攤爛泥都不如。”

冷汗順著他額角徐徐劃過臉頰,所過之緋紅若傾世桃花,配上那絕美的笑顏,讓多少人一睹無憾。

“可我愛他……這、這就夠了……”

“你答不答應?”

“我不會殺他。”

又一根針刺了進去,皮膚緊緊箍出那凜然的利器形狀,若行刑的換做別人,怕早就心驚膽戰了。可付顏卻無動於衷,將兩根針一同刺了進去,白銀再也忍不住叫出了聲。

“啊……”

付顏不管他,一把抓過他頭發將他的臉按入酒中,烈酒灌入口鼻,強烈的恐懼和窒息感頓時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經。

“不要……嗚不要……”

“殺了他,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水麵上冒起的泡沫漸漸消失了。付顏這才將他拖出酒桶扔在地上。

這樣強烈的刺激似乎喚醒了他身上所有的傷口,血頃刻間染紅了地麵,看著觸目驚心。

付顏將手伸到他鼻下,呼吸雖然微弱但卻並未斷絕,真是隻死不了的倀鬼,注定要為虎效力一輩子。

“洛紫華,你竟然會把這種人留在身邊。”

白銀醒來時已到了子夜,付顏將他單獨關在一座帳裏,十幾個將士一起把守。這樣一來連顧池都覺得他小題大做,為了這麽個不會武功的瘸子大費周折,實在不值得。

可付顏就是不信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因為那雙眼,那雙含笑的桃花眼,霧蒙蒙分明藏著千股殺氣。

不久洛紫華又收到第三封密函,是用白銀的血寫成的,付顏還在信中注明,讓他隻身前去靖軍軍營,否則他還會用同樣的墨水寫封萬字長信。

還好對此洛紫華算理智,安撫諸將的話也很動聽,“此行付大人必要我身首分離,若因兒女情長敗績,是對弟兄們的絕情。”

可不知怎的,白銀不在後洛紫華夜夜難眠,血也吐的更勤,這偌大的軍營中沒個可以說話的人,還真是寂寥。

我是不是,太習慣他了?

他幾乎每天都要如此問一遍自己,但每次也都會如此自誡:習慣可以改,城池不能丟。

付顏沒怎麽再來找過白銀,當然也沒喂他吃什麽飼料,剛開始他還堅持著“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節操,可隨著肚子越來越空,節操也隨之被消化幹淨了。

“兵大哥,兵大哥!”

離的最近的將士早聽說楚公子是隻詭計多端的狐狸精,所以走過去時也小心翼翼:“什麽事?”

“兵大哥,你成親沒?”

“成了……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出征在外,就不想家中嬌妻?我要是你,怕早就耐不住了。”狐狸精若有所思的歎了口氣,笑的愈發妖嬈,緩緩褪下自己身上的單衣,露出半個香肩:“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我要價不高,隻要……那個。”說著他伸手指了指牢外桌上的半個饅頭。

年輕士兵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隻顧著看那薄衣下瓷白的肌膚,本就是冰雕玉琢的絕代佳人,這麽一笑更是傾城三分,可……可他是個男人啊!

去他的,男人又怎麽了,哪個女人也沒他這般姿色。

見他進了門,白銀順順從從躺在**,一雙玉臂勾著他的腰,剛要吻上去,卻聽見一陣咳嗽聲。

年輕士兵嚇得臉都綠了,慌忙滾下床磕頭:“顧大人,顧大人小的知罪了……”

顧池沒理他,輕輕將手中捧的袍子覆在白銀肩頭:“本來怕這天冷給你送件蓋的,沒想到壞了你的好事。”

“你……你幹什麽,放開我!你放開我!”白銀剛要說什麽,卻見顧池扯過袍子仔細將他裹在裏麵,抱起他便往自己營裏走。動作並不溫柔,好幾次觸到他還沒愈合的傷口,疼的他渾身一陣**。

等到了人家的地盤,白銀不再喊了,緊緊裹著袍子縮成一團,梗過脖子寧死不喝他遞來的藥湯:“本來我有饅頭吃的……你還我的饅頭。”

顧池淺淺歎了口氣,吩咐手下端來些吃的,這位馬上笑的人比花豔,“你等會兒,吃飽了我再和你做。”

“你真是楚鈞的兒子?”

“不是。”剛對上那對冷冽的冰藍色眸子,白銀便軟了下來,低頭小聲承認:“你說是就是吧。”

顧池令左右退下,這才緩緩拉下蒙麵,將鬥笠放在一邊,砂金色的長發奔湧而下直至腰間,那肌膚瓷白如雪,下巴尖細眸眼冰藍,是一副標準的胡人相貌。

“叔叔……”

聽他不經意嘟囔出的一聲,顧池更信他就是楚灩川,仰麵歎道:“楚兄,是易天的錯,竟讓你兒子受了這麽多苦……”

“奪命書生顧易天,叔叔,這些年你更名換姓,是為了替我家的報仇?”

顧池語氣更是悲愴,指著白銀的鼻子罵道:“灩川,以前你頑劣是頑劣,但從未如此不忠不孝!我不問你究竟用什麽辦法在楚家的浩劫中脫了身,我隻想問問你,既然活下來了,你為何不替你爹伸冤,不替楚家報仇!”

“我告訴洛紫華,我願意服侍王爺帶的所有手下,但最後他還是賜了我一杯毒酒,我喝了,但卻沒死,就是這樣,沒什麽不能說的。”話音剛落白銀臉上便挨了顧池重重一巴掌,打的他轉頭一口鮮血噴在**。

“混小子,楚兄鐵骨錚錚一身正氣,怎麽就生出你這麽個兒子,簡直恬不知恥!”

白銀依舊笑著,一對桃花眼百轉柔情,吐出的話是粗俗到極點:“我吃飽了,叔叔要做就抓緊。”

顧池揚手要打第二巴掌,但終是拍在了桌上,長長歎了口氣:“灩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可記得?”

“所以叔叔叫我來,就是為了叫我‘廉恥’二字怎麽寫?嗬,要是我知道怎麽寫,豈不是和我那死心眼的大哥一樣去給閻王老子侍寢了?”白銀笑出了聲,笑的麵色緋紅花枝亂顫,最後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江南柔情的暖風掠過他的雙眼,也許今生就真的再難回歸故裏。

九泉之下,就是再遇到楚瀲歡,想必也是縱使相見應不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