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千頭萬緒

機會稍縱即逝,生活的軌跡往往就是在那不經意的一瞬間朝著與初衷相悖的方向轉變。

在長椿街國華商場一層的麥當勞裏,相對而坐的兩個人是王亮和高燕。

高燕低垂著頭,雙瞳含水,似乎有無限的委屈,不時抬起頭望一眼對麵的他,眼中是無盡的柔情和依戀。然而她不知道此時的他,心中是多麽的無奈和鬱悶。

王亮實在有些撓頭,他承認自己很有女人緣,從初中起就有女生給他遞條子,他樂於這樣的青睞,所有的示好照單全收,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問題。然而這一次,他真的栽了。不是栽在那個讓他暗戀了三年的許卓然手裏,而是對麵這個有過一次婚姻的女人手裏。

是的,栽了。王亮的眉頭擰在一塊,清冷又有些不羈的眼神掃了一眼高燕。自從那晚以後,許卓然就再也沒有跟自己聯係過,短信不回,電話不接。他心裏明白,他被高燕擺了一道,果然今天一見麵,高燕就十分委屈地說,她是如何無心地把吃剩下的辣醬包裝放在桌上,如何又被許卓然看到了,麵對許卓然的問話又是如何不知所措,無以對答。

他和她的牽絆開始於那次在杜姐家的聚會,那天許卓然姍姍來遲,起初自己隻是有些心焦地給她打電話,催促她快點趕過來。然而,許卓然不知道,王亮看到了潘浩儒,看到了他一直把她送到電梯口,對於那個中年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情愫和寵溺,王亮捕捉到了。

應該說比起同齡的男孩子,王亮是有一些曆練和城府的,所以他按捺住了自己想要一問究竟的衝動,什麽都沒有流露,後來當他看到許卓然送給杜姐結婚紀念日的禮物,並說是老板送的時候,王亮有些失神,那樣一個成功的中年男人,睿智、沉穩、風度、成熟,這些優點原本就會吸引女人的眼球,更何況他喜歡她,甚至不忘去討好她的朋友,這樣的用心許卓然能不動心嗎?

那個晚上王亮覺得很失意,似乎是一場還未開局就已經預示失敗的戰爭。本來他一直以為,許卓然是慢熱的,或者是有幾分矜持的,所以在兩年多的時間裏,他不急不躁也不出招,就在一旁默默地關注,他希望有一天,許卓然驀然回首時,自己就是那個站在燈火闌珊之處的人。

失意的情緒和不甘,讓他有些鬱鬱寡歡。當天晚上許卓然和董琦留宿在杜姐家中,自己受托去送高燕。不知道為什麽一向沉默而怯懦的高燕會突然向他傾訴起自己那個傷感又悲泣的故事。在王亮高大、陽光的俊朗外表之下是一顆善感的心,他安慰著這個孤獨無助,徘徊在婚姻邊緣的女人。一切是出於慣性,無關感情。

一夜情,就那樣發生了,在他和這個隻見過寥寥幾麵的女人之間。就是那個晚上,在許卓然曾經住了二十二年的老房子裏,兩個失意的人用身體相互慰籍。王亮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跟一夜情沾上邊,事後他十二萬分地抱歉和悔恨。對許卓然的抱歉,對高燕的抱歉,對自己的恨。這種情緒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平複,直到他又一次看到許卓然坦然和明媚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是真的錯了,那種莫名的嫉妒讓他放縱自己隨意找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其實對於許卓然,那是再平靜不過的一個夜晚,一切都仿佛未曾改變。

後來在高燕的要求下,他們又見了幾麵,每一次都是因為高燕的求助,同樣是女人,一個是離過婚的成年女性,卻總是那樣柔弱,需要幫助;而另一個永遠是特立獨行,我行我素,堅強而自信。對於高燕而言,男人是必需品,是救火隊員。對於許卓然呢,也許是附屬品,也許是奢侈品,總之是可有可無,沒那麽重要。

王亮拿起桌上的冰可樂猛喝了幾口,三九的天,他的心裏倒像是著了一把火。盯著可樂杯子,他吐出了一直盤踞在心中的那句話:“結束。”

高燕眼中一下子蓄滿了淚水,沒有說話,盯著王亮任由淚水從臉上滑落。

王亮有些不忍,眼睛轉向別處,他不知道從那一秒鍾,他就輸了,一個男人如果對一個女人開始不忍,就證明他已經被對方張開的無形的網套牢了,從此越掙越緊,難以擺脫。

“我離了婚,一個人在北京。”高燕低聲抽泣,說得淒慘無比,“本來我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有了,想回家,又怕人說,你知道我們家在一個小山村,很傳統也很封閉,我現在也沒跟父母說我跟他離了。我在北京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高燕說到動情之處,有些哽咽,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遇到你,我才知道自己還可以堅持,生活也才有了希望,我知道你喜歡許卓然,如果你和她成了,我隻有祝福你。”

王亮聽到這兒,忽然覺得心情有些晴朗了,於是他的眼神也溫和了些,感激地說:“你能理解最好。”

高燕哀怨地看著他,好像是躊躇之後的絕決:“可是,董琦跟我說過,許卓然她不會選你的,她喜歡……”

“打住。”剛剛從心底湧起的那一點點歉意和感激此時**然無存,王亮沒好氣地說:“我喜歡聰明的女孩,但不喜歡事事動心眼的,許卓然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高燕眼神一滯,愣在當場,她心裏暗暗悔恨,太心急了,王亮是驕傲的,是吃軟不吃硬的,打動他的隻能是柔順和委屈,算計的痕跡他不喜歡,不僅是他,誰又喜歡呢?高燕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久。

王亮站起身,丟下一句:“我先走了。”

高燕也不說話,默默地跟著他出了大門,一直跟到停車場,王亮轉過頭,冷漠的聲音響起:“結束了,咱們沒有結果。”

高燕仍舊是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但是能在其中發現一份堅定,她輕輕咬著下嘴唇,半晌留下一句話:“如果你和她最終沒有結果,你來找我,我等著你。”然後撇下獨自發呆的王亮,頭也不回地走了。

2003年的春節,是一個沒有春的春節,老人都說沒有春的年頭,年景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許卓然窩在家中的沙發上呆呆地看著電視,拿著遙控器從1到62,一圈一圈地撥,實在是沒意思。

她拿起手機,按著刪除鍵,賀年的短信太多了,手機全都滿了,剛刪了幾條,新的短信就露出來了,內容是:“春節快樂,我在海南,想要什麽禮物?”

管他是誰發的,總歸是自己的朋友,許卓然想都沒想就回了過去,“珍珠粉”。

“做什麽用?”短信又來了。

“做麵膜,增白。”許卓然發了過去。

對方回了一個笑臉。

這時候,許卓然才仔細看了一下號碼,自己不認識,真逗,估計是新年郵路堵塞,發錯的吧。

而短信那頭的正是坐在臨海別墅露台上吹著海風喝著紅酒的潘浩儒。每年的聖誕節,他都會帶朱靜去國外度過,逛街、購物或者去旅遊勝地遊覽,這是他承諾她的,每年都會遵守。

然而春節是屬於他自己的,一年當中難得的一個人梳理心境的日子,每年都會去海南,這裏曾經是他從事房地產業的一個福地,有多少人在這裏一夜間暴富,也曾經讓無數個房地產商血本無歸。而他,是那批幸運兒中的一個。

在這兒他常常會想起自己已經逝去的父母。父親是為數不多獲得中將軍銜的軍事專家,半生坎坷、半生榮耀,母親是電視機廠的一個普通工人。他們的感情說不上融洽,有些隔閡和疏離。也許是因為事業的原因,雖然始終維持著婚姻名分,但是名存實亡。很多年父親都沒有走進母親的房間,在那個多子多生產的年代,居然就隻有潘浩儒一個孩子。

潘浩儒很少在人前提及他的父親,因為他心中有個心結,所有的人都會說他的成功多半是憑借父親的關係,或者是父親幫他鋪好的金光大道。其實恰恰相反,他的經曆與《**燃燒歲月》中的石磊那樣相像,自己的高考成績明明可以進入夢想中的清華、北大,然而父親的大筆一揮,卻讓自己被一所軍事院校錄取了。逆反心理讓他逃出家門,跑到山東威海當了四年的海軍,四年的海軍生活,把那個狂躁的青春男孩變得深沉內斂,堅韌豁達了。

所以每當他遇到困擾,或者事業停滯不前的時候,他就會來到海邊,海風一吹,豁然開朗了。

就像今天,吹著海風,一切思緒都變得清晰了。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他認為自己不是智者也不夠仁慈,但是對於水,海水,他是真正地喜歡。尤其是潛水,在南海中潛水是他每年春節必做的一件事,在清澈的海底,心胸是那麽寬廣,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如此真實。

有機會,一定要帶她來這兒,這是潘浩儒此時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每年春節,潘浩儒都會把手機關掉,他不會在這個時候給朋友群發短信,也不在意誰給他發了,因為真正的朋友是那種三五年不聯係,然而一個電話就能衝過來扶危助困的。潘浩儒放下煙鬥,拿起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喝了一口,他覺得有些好笑,思念的情緒竟然如此強烈,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在公司裏,他和許卓然也不會天天見麵,趕上自己或者她出差的時候,也常常十天半個月見不到。可是每天會在網絡上,看到她的MSN在線,這仿佛也算是見麵,心裏就會踏實很多。

所以,在自己第五次上網仍然不見她在線時,他不由自主地拿著新換的手機給她發著短信,編輯的時候隻是書寫自己的心情,就像一個人自言自語,但是一個誤操作,信息發出了。那一刻,他有一點忐忑,就像是一個剛剛交考卷的學生,等待著成績,試圖從老師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沒想到,信息很快回來了,一問一答,回複中能夠感覺出放鬆狀態下的她,那幾分小女孩的嬌憨和隨意,這種細微的不同往日的變化讓他忽然明白,自己換了手機和號碼,她是不會知道的,沒準當成是哪個不太熟識的朋友了。潘浩儒搖了搖頭,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把頭輕輕地靠在躺椅的靠背上,輕歎著,誰說戀愛中隻是女人的智商變低,自己竟也糊塗了。

一抬眼,海邊的夜色中,騰起簇簇煙花,那樣耀眼,讓人目眩。

潘浩儒一個人對著燦爛的夜空,眼前浮現出那張閃著靈動的眼眸,有著尖尖下巴和精致五官的臉。他決定了,一旦他做出決定,那結果隻有一個,就是如願。他不能再拖拖拉拉,雖然他有足夠的耐心和韌勁,但是那是對事業,對工作。對於女人,尤其是她,他不想再等了。就在這個春天,結束混沌,開始他想要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