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的東邊, 是一彎名為伊甸的湖泊,傳聞這湖泊沐著朝陽而生,伴著晚霞而睡。

湖水清澈見底, 裏麵遊動著肥美靈動憨態可掬的銀魚。岸邊柳條飄動, 垂進湖水中,等風一來,便**開一圈圈的漣漪。

伊甸湖幽靜, 離王宮的正廳較為偏遠, 路程稍長。

如此一來,除了匆匆走過的侍從, 很少得見有人經過。

倒是一個邀人的好去處。

隻是不曉, 邀請菲爾的人是誰。

一路上, 紀嶼真沒看見幾個人從旁經過, 路邊除了隔著幾米距離的昏黃路燈,就隻剩下蟲叫鳥鳴。

再往前走,便是連那路燈都沒有了, 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什麽其他的緣故。

越發的寂靜。

鳳霆在前方悶不做聲地走著, 被月光投下一道格外頎長的影子,雌蟲的體格高大健壯, 光是影子就讓人覺得力量可怖。

紀嶼以前倒沒發現他做事這般的積極, 見他一路上也不作聲, 便道:“人影都不見一個, 你確定菲爾真的往這邊來了嗎。”

鳳霆腳步沒停, 聽見這話, 仍用身體背著他說道:“我記得當時菲爾接了信出了大門就往這邊走了。”

“哦?什麽人給他的信。”

鳳霆卡了一下, “...一個雌蟲, 看他穿的衣物,應該是侍者。”

紀嶼掃視了一下周圍,這黑燈瞎火的,看起來並不像約談的地方。

就在他疑慮的時候,鳳霆開口,“再往前走走看,伊甸湖岸邊的幾個小亭子,適合約人。”

紀嶼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頓,看著鳳霆前方高大健碩的背影,慢慢地,一根小小的骨刺出現在了他的手心。

他覺得不對勁,鳳霆何時來過皇宮,?要不是葉鞘曾經閑聊同他談起,說伊甸湖在夜晚的時候美不勝收,紀嶼也不知道這兒還有一個湖。

王宮屬於王族的領域,除了五大軍區的掌權者和王族的邀請外,其他人根本沒有資格進來。

鳳霆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信息。

除非,這人並不是真正的鳳霆。

紀嶼不動聲色地在掏出終端,卻發現根本發不出去消息。

嘖。

他看著顯示紅色感歎號“你的信號已中斷”的信息,隱去眸中思慮,

對方是有備而來。

紀嶼把終端揣進懷裏。

正好,他早就有一些事情要找他們了解一下了。

前方、‘鳳霆’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近在咫尺的伊甸湖。

夜晚的伊甸湖神秘而靜謐,圓月懸掛,頭頂便是億萬星辰,那是屬於帝國的領地。

在那些星辰上麵,是否也有蟲族抬頭,和他們隔著數光年的距離相望。

‘鳳霆’深呼吸一口氣,紅發在風中張揚。

他望向夜空大張開自己的手臂,仿佛要把漫天星辰擁抱入懷,微風從他懷抱中吹過,也吹翻紀嶼的額發和衣玦。

他們佇立在龐大的湖畔,在遙遠高闊的銀河底下。

星河流轉。

‘鳳霆’緩緩道:“...很漂亮吧?”

他也不管紀嶼有沒有回答,兀自一笑,指向夜空中最為明亮的一顆星,自言自語。

“那是次都星,我出生、生長、生活的地方。我的母星,它仍是那麽漂亮...這樣也好,星辰是不會因為蟲族而發生任何改變的,也不會因為任何更迭而停下光輝。”

聽到‘鳳霆’這話,紀嶼打斷:“你配不上它。”

‘鳳霆’身體一僵,紀嶼聲音冷然地繼續說下去,“你也配不上這一頭紅發。”

‘鳳霆’聞言,竟是低低地笑出聲。

他歎了一口氣,再出聲,聲音已經變化,沙啞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夜空底下響起。

轉過身來,已然變成了流霜。

粗硬俊朗的五官沒有任何變化,漆黑的雙眸和以往一樣冷酷鎮靜,不帶任何色彩,仿佛矗立許久的山岩。

流霜輕歎般,“紀嶼,好久不見...鳳霆這樣的性格,我果然演不了幾秒就露餡。”

“流霜,果然是你。”

紀嶼血眸冰冷,並不和他廢話,抬手之間手中骨刺便瞬間向對方命門刺去!

他不給流霜絲毫反抗時間,下一秒,幻化而出的骨刀攜帶著勁風已至對方麵門!

“錚——”金屬碰撞的嗡鳴聲響起。

流霜吐掉口中叼住的骨刺,手中的加長筒離子槍抵擋住紀嶼劈來的骨刀,手上青筋因為用a.v60¥+VX: ?.y.x.??cc力而條條凸起。

“你的實力又強勁了,真是第一個讓我刮目相看的雄蟲。”

一擊不成,左手又一把短骨刀出現在紀嶼的手中,襲向流霜的腹部,同時右手刀影舞動,側劈向他!

紀嶼語氣森然,“你不僅實力退步了,垃圾話也變多了。”

兩側夾擊之下,流霜臉上並沒有露出絲毫的緊張,他站在原地,並不躲,隻是架起手中的離子槍,瞄準。

“轟——”

藍紫色的炮彈脫膛而出。

情急之下,紀嶼隻好迅速側身躲過這一發攻擊。

但流霜並不給他喘息的時間。

“轟、轟、轟.....”

數發炮彈向他落地的位置襲來。

紀嶼就地幾個翻滾躲掉子彈,擦著子彈在地板上燎起的火焰,閃身進樹叢後麵。

流霜嘴唇對準槍口,吹掉上方的熱氣。

滿地焦黑濃煙,他一邊重新裝填好子彈,一邊慢慢說,“紀少將,你這不喜歡隨身帶槍的習慣,還是一點都沒變。”

並沒有人回答他。

他舉槍,瞄準鏡裏的十字對準前方綠色樹叢。漆黑的槍口中,藍紫色的子彈攜帶著爆裂般的滑軌閃電而至——

“....呼”

紀嶼一邊閃躲,一邊壓下一根手指,背後的大樹給了他很好的遮蔽空間。

紀嶼現在得感謝流霜選的這個環境,確實幽靜不易被人發現,但同時也為他提供了很好的閃躲空間。

“轟”的一聲,身前的草叢瞬間燃起了火焰,嗆人的濃煙和高溫讓周圍的空氣變得扭曲而稀薄。

紀嶼彎低身體,一邊保持著自己的呼吸頻率,一邊緩緩地借助著重重樹影移動。

在他彎下第六根手指的時候,數根骨針憑空出現,以風馳電掣的速度破空而去——

同時,紀嶼平靜的身軀就像潛伏的掠食者突然暴動,長刀襲向正在上子彈的流霜的麵門!

“砰——”

“撲哧——”

兩聲響起,流霜毫無感情的黑眸波動起來。

他摸向頸側,一條血線緩緩出現,不過幾秒,那血線忽然崩開,爭先恐後地往外流出鮮血。

而看向地上,幹淨的地麵多出了兩灘血液。

流霜看向身前,毫不在意地任由血液流淌,同時轉動左手腕,那兒居然是另一把寒光淩烈的離子槍!

“...誰告訴你的,我隻有一把槍。輕敵,可是對陣大忌,在厄裏斯短短幾月,你連這個也忘了嗎。”

“......”紀嶼捂住腹部,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一灘灘墜落在地麵,瞬間暈開。

剛才短短一瞬,紀嶼看清了流霜左手上的另一把搶,霎時便明白過來這是流霜用來引誘他的計謀。

那把漆黑的槍口對準了他的心髒,無處可逃。

要麽死,要麽受傷。

幾秒時間,紀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在短暫的時間內避開了自己的致命處,欺身而上,以兩敗俱傷為代價,斬向流霜的脖頸。

但是...紀嶼看向自己的傷口,他低估了子彈的威力,在它射向自己的身體裏麵的時候,他眼前一黑,差點跪倒在地。

不過一瞬,便錯過了斬殺流霜的最好時機,隻留下一道可怖的血口。

“哈哈。”事到如今,紀嶼不僅不害怕,蒼白的臉上反倒露出一抹笑容。

空氣中傳來稀薄的熟悉的幽香,是白蘭地。

流霜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你笑什麽。”

紀嶼兀自跪倒在地,緩緩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並沒有絲毫流霜想象中的害怕膽怯,也沒有其它任何表情。

共事多年,流霜從未在眼前這個蟲族的臉上看到任何除了冷漠以外的其它任何表情。

但是,流霜突然想到了剛才,紫色的花海中,陽光是他在次都星從未見過的明媚,在詩一般的畫麵之中,紅眸的雄蟲的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笑意。

而他對麵,是斯圖亞特的三皇子。

和他這樣帶著冷眼和貶斥出生的雌蟲不一樣,這位和高居王座的雄皇有著一脈相承的綠眸的雌蟲,生下來就擁有整個帝國的財富和權力,人生於他不過是一張無聊的唾手而得的畫紙,不用著筆就已經繁複耀眼。

而他在那個年齡,遭受到的是什麽,是雌父的死和整個家族的排斥嘲笑。米歇爾帶走了他,折辱他。

他曾經擁有一個生命,可是在那該死的由其它雄蟲製作而成的能夠讓人發狂上癮的信息素中,失去了。

所以流霜不能理解。

他看向眼前,紀嶼蒼白的臉上仍然帶著淺淺的笑意,為什麽同樣是雌父從他生活中消失,他卻在笑。

為什麽不是像他那樣墜入深淵,從此隻能依賴惡心的信息素生活下去。

而那個王族三皇子,更應該承受雄蟲從他生命中消失的痛苦,他想要看到那個態度傲慢目中無人的雌蟲的綠眸徹底破碎,發狂,自毀,最終失去一切。

和他一樣。

所以的貴族都應該和他一樣,從高高在上的姿態徹底墮入地獄。

而用來引誘紀嶼的菲爾,早就在被他折斷雙腿雙手,扔進這片靜謐幽深的湖中。

和他雌父被星獸踐踏成泥的身體比起來,他受的痛苦不知道少了多少倍,要不是時間不夠用,他有一百種酷刑可以用在他身上。

你瞧,那些該死的貴族都應該和菲爾臨死之前那張臉一樣,驚恐、害怕、哆嗦、求饒、痛哭流涕、懺悔......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見那隻綠眸雌蟲和紀釗的反應了。

一定格外有趣,一定會...和他一樣腐爛在血腥的惡臭的土地中,沒有人能拯救。

他光是這樣想,就止不住高興得身體顫抖。

所以,流霜舉起了手中的槍,對準雄蟲的額心。

他的眼神撞進雄蟲如玫瑰般漂亮通透的紅眸之中,如同徐徐轉動的星球,那麽耀眼,那麽漂亮,那麽生機勃勃。

帝都玫瑰。

流霜在口中緩緩念道,最後輕歎一口氣,似是惋惜。

蟲族將要失去他們最為顯眼的一抹色澤。

他扣1上扳機。

眼前的雄蟲開口說了話,聲音清冷似雪,如同閑聊的語氣緩緩道:“...流霜,你曾說過,輕敵,是對陣的大忌,現在這番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垃圾話可是沒用的,紀少將,再見了。”流霜絲毫沒有波動,扳機下的手指緩緩扣動。

“是嗎。”瞄準鏡下的雄蟲紅眸一睜凝視著他,忽然大喊道:“葉鞘——”

流霜表情突然扭曲了一瞬,精神海傳來銳利的刺痛讓他眼前一黑。

他突然明白,是雄蟲的精神攻擊。

他要緊牙關,猛地扣下扳機——

一張黑色的大網卻突然出現在眼前,網住了這數發子彈,接著,雌蟲憤怒的氣息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恐怖氣場,黑網瞬間從中爆發出不計其數淩厲的黑刺。

無路可逃。

雙S雌蟲暴怒的氣息如同狂風席卷,流霜隻覺得渾身血脈都在沸騰,叫囂著讓他臣服。

“......咳咳.”

黑刺瞬間紮進身體之中,流霜吐出一口鮮血,控製不住地跪倒在地。

終究是他低估了王族對貴族血脈的控製力,原來,最終讓自己失敗的,竟然還是這一身為自己所厭惡的血脈。

另一邊,半路從會議上翹掉的葉鞘看著眼前渾身鮮血的紀嶼,隻覺得心髒瘋狂跳動,抑製不了的憤怒和後悔讓他雙目刺紅。

“阿嶼....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離開你的身邊,你怎麽會.......呼......”

葉鞘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隻覺得天空大地都陷入了末日般的血紅。整個世界寂靜無聲,仿佛都在雄蟲流出來的血液之中變成旋轉的墜落的灰影。

他脫下衣服裹住雄蟲的身軀,抱著他瘋狂向遠處跑去。

“別怕,我馬上帶你去.....阿嶼,醒醒....馬上....”

紀嶼隻覺得腦袋昏沉,過度失血和強製使用精神力讓他的思緒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雌蟲憤怒的聲音“快去把蘭莫斯給我叫過來!”在耳邊響起仿佛隔了一層薄膜。

恍然間,一滴溫熱的水從上方落下砸在他的臉上。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帶血的指尖摸上葉鞘頸部繁複的蟲紋。他感到葉鞘的臉慌張湊過來,聲線顫抖,“阿嶼…”

最終他隻能在上麵溫柔地輕點一下,留下一大片血痕,然後無力地滑落下來。

“別哭.....”

世界陷入一片寂靜無聲的黑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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